《罪雾》缺席已久

2、劫持

　　安静的电梯间，让人觉得浑身毛孔收缩，不自在。奈何电梯楼层从“1”到“6”都再没有人进来，无法言明的诡异。
　　林皓抱着Lovebirds，凝目注视着电梯楼层显示屏上的数字变化，想着还有两层就可以结束这无人打破的尴尬。
　　木云峰不时偷瞟林皓几眼，不时又看看楼层数字变化。心里猜想着他会在几楼下，却一直没有注意到林皓按的楼层是8楼。
　　Lovebirds依旧懒散地盯着偷看自家主人的“好色之徒”，却不做任何警告行为。
　　无边的黑暗中，唯有远处的一缕幽幽蓝光可以成为让人相信，这里是有生命迹象存在的。
　　只有三个人的讨论组里，忽然弹出一条信息。
　　枯尸:【找到那人了吗？】
　　屏幕前，男人担忧地蹙起眉峰，枯尸的语气透着阴冷，近乎一个月的寻找，已经让他等的极不耐烦。
　　在男人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的时候，又有一条信息弹了出来。
　　青狐:【已经找到了，是否动手？】
　　青铜:【再等等吧。】
　　男人敲打着键盘发出这句话后，讨论组里静了一会儿。
　　一分钟后，枯尸发出一条信息，信息内容直指青铜。
　　【下个月的12号，由你亲自执行他的死刑。】
　　男人愣愣地看着屏幕上弹出的信息，心底忽然涌出一阵酸涩，无神的眼眸，一片沉寂。右手臂不禁陡然疼痛起来，就像锋利无比的刀刃缓慢地割着手臂上的肉，继而手臂上是一片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给人触目惊心之感。
　　电梯最终停在了八楼，随着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林皓抱着Lovebirds不言一语快步离开了这个让他待着难受的电梯间。
　　还在神游的木云峰见他离去，忽然回过神来，定眼一看，竟然已经到了八楼。于是他在电梯门快要关上的那一刻，迅速出门离开。
　　今天真是失态。
　　木云峰拉着行李箱走到804室前，苦笑着摇着头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正要开门的时候，一个抱着白色加菲猫，身着浅蓝色衬衫和黑色长裤的人忽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
　　“你也住在这儿？”木云峰蹙起眉峰，走上前，伸出修长的手指，看着眼前的人，指着房间的门牌号“803”，问道。
　　“有什么问题吗？”林皓正视他，挑眉看人，似乎很奇怪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木云峰道:“我与803的户主是朋友，可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所以你怀疑我是坏人？可你有什么资格来询问我的身份呢？”林皓哭笑不得。
　　木云峰挑了挑眉，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小本本，打开后呈在了林皓眼前。
　　“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询问你的身份了。”
　　林皓有趣地笑了笑，似乎对他手里的东西很感兴趣，并一字一句地略带停顿的念出了证件上的内容:“木云峰，特警一队——”
　　“请你回答我的问题。”木云峰打断他的话，并快速收起警官证。
　　林皓白了他一眼，仿佛对于出现在眼前的人不是很重视，抚摸着Lovebirds柔顺的脊毛，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周灏是我哥，我出现在这里，不是很正常么？木警官要是不信，可以打电话问他。”
　　说完，又给了他一记大大的白眼，扭动门锁上的钥匙，快步开门进去。然后“嘭”的一声，用力关上了门。
　　木云峰站在原地，既疑惑又尴尬，眼角不禁微微抽搐。
　　“脾气还挺大。”木云峰没趣地摸了摸鼻子，转身开门回了自己的家。
　　一四年七月二十八日，夜，八点。
　　林皓洗完澡后从浴室出来，一头湿漉漉的碎发，时不时的滴落下几滴水珠，滑过他细腻的肌肤。
　　刚沐浴好的人拿着毛巾随意地擦拭着头发，走到客厅沙发前坐下，弯腰拿起原木茶几上屏幕亮着的手机，眉眼不禁顿时充满了笑意，Lovebirds则安静趴在沙发上睡觉。
　　手机荧屏上显示是一条短信:
　　——后天来西宁路的君临饭店，有场拍卖会。关于那个人的——
　　林皓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放下手机，抱起睡意朦胧的Lovebirds走进了卧室。
　　第二天，天还没亮，林皓就醒了。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此时还真有些改不过来。
　　感受到主人气息的Lovebirds艰难地睁开惺忪睡眼，在被窝里打了一个哈欠，眨眨眼，伸出两只前蹄。
　　“喵~”Lovebirds又打了一个哈欠，从被窝里跳了出来。然后迈着左摇右摆的步子向洗手间走去，恰如酩酊大醉的人一般。
　　林皓正对着镜子整理着自己细碎的头发，Lovebirds走到他左腿边，脑袋使劲地蹭着他的裤脚，两只眼睛充满了饥饿与欲望，林皓见状不由得浅笑。
　　“Lovebirds，一会儿就给你弄吃的。不要着急。”
　　Lovebirds听完他的话后，不满地“喵”了一声，仿佛在说，我已经饿的不行了，你快点给我整吃的去。
　　它加快了蹭他小腿的动作，催着他赶紧去给自己整猫粮去。
　　林皓弄好头发后蹲下身抱起Lovebirds，一边向客厅走去，一边对Lovebirds说道:“你啊，太调皮了！苏墨姐昨天说的你不是听见了么，她让我饿你几天呢！”
　　“喵呜——！”Lovebirds听完顿时炸毛，像是在捍卫自己的领土一样，抬起爪子啪一下打在林皓的脸上。
　　不过还好它手下留情了，林皓的脸没有倒霉地被它的爪子抓伤，不然林皓肯定会扒了它的皮。
　　“好了好了，我不会这样对你啦！”林皓宠溺地笑笑，眼里浮现出淡淡的暖意，伸手抚平了它炸起的脊毛。
　　Lovebirds傲娇地扭过头去，享受着主人掌心里的温暖。
　　七月二十九日，上午九点十五分，市局刑警一队会议室。
　　木云峰哼着小曲儿走进了会议室，警员们刚刚结束了一场案情分析会。
　　“这个案子暂时分析到这里。薛韵，你一会儿去二队把死者最初的尸检报告拿回来对比一下，看看有什么遗漏的。”苏奕合上文件，看着刚刚坐下的木云峰身边的法医薛韵淡淡说道。
　　“好的苏队。”薛韵收拾好文件后，起身离开。
　　这时，会议室里响起一声疑惑:“二队新任的队长啥时候来警局报道啊？我还真好奇这个新来的呢！”
　　正低头给周灏发短信的苏奕一听这话，顿时蹙眉，抬头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顾凯。
　　刑警二队的前任队长因为严重失职，被局里开除。不久后，上面派来了一个新的二队队长。但是在警局里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新来的二队长长什么样，年龄多大，叫什么名字。局长也从不提起这位神秘的二队长，那人也从来没有出现在警局里。
　　这段时间，大家议论纷纷。局长却从不给出解释，只是让二队的文桓暂时担任代理队长。
　　“顾凯，我吩咐你的事你做了吗？”苏奕阴着一张脸盯着顾凯。
　　“我——”顾凯无辜地看看苏奕，又看看苏奕身边冲着自己一个劲儿使眼色的木云峰，立马抓起桌上的文件，逃似得跑出会议室，“我这就去！”
　　顾凯逃跑后，苏奕转动枪口对准木云峰，瞪着他道:“你别老惯着他，那小子没个正经样。”
　　“说的好像你很正经似得。”木云峰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小声嘟囔着。
　　“你再说一遍——”
　　“我就不说！好啦好啦！我来是跟你谈案子的。”木云峰抓住苏奕挥过来的拳头，赶紧正色道，“我们的人已经发现何亮的行踪了。”
　　上午九点五十一分，林皓入迎安小组担任密语顾问。迎安小组里的成员都是周灏的心腹。苏墨和宸阳更是与周灏是熟识，在对待林皓的时候，大家都很热情。只是苏墨会更关注他一些。
　　“迎安王的死因查出来没有？”周灏盯着桌上的文件，手指不由得敲打着光滑的桌面，面容平静地问道。
　　“正在查。”宸阳回答道。
　　“尽快吧！下个月，李院长要我们做一个关于迎安古墓的报告。我不想出任何差错。”周灏紧紧地蹙起眉峰，右手轻轻地揉着太阳穴，缓解着内心的压力。
　　宸阳收回桌上的文件，见他眉峰紧蹙，不禁有些担心:“你休息一下吧！上午的工作没有那么繁重的。”
　　“不用。”周灏不在意的挥手拒绝道。
　　他有偏头痛，不能长时间工作。这在76号里，大家都知道，可是李木阳却仍然让他连续工作了一天一夜。
　　“大哥。”正当宸阳无法劝说周灏休息的时候，林皓端着一杯温水忽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敲了敲半开着的办公室玻璃门。
　　宸阳回头看了林皓一眼，对周灏说道:“那我先去忙了。”
　　周灏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宸阳走后，林皓方才端着一杯温水进去。
　　“大哥，先喝药吧，等会再忙。”
　　周灏接过药丸和温水，蹙着眉峰仰头喝了下去。苦涩的味道顿时冲击了味蕾，然后慢慢散开。
　　周灏搁下水杯，仰头躺在转椅上，表情十分痛苦。
　　林皓背坐在他的办公桌前，随意地抽出了一本书，静静地看了起来。
　　几分钟过去后，周灏的头痛方才缓解了些许。
　　“小皓。”周灏坐直身体，看着面前静静看书的少年，温和地呼唤他。
　　林皓闻声连忙放下书本，转过身看着自家的大哥，周身弥漫着柔和的气息。
　　“大哥好些了吗？”
　　周灏点点头，抬手指了指林皓面前的椅子，说道:“坐着说。”
　　“迎安竹简我大致看了一下。”林皓拉出椅子坐下，正色道:“竹简上的文字基本保存完好，只是有些地方残缺了一点点。不过这不是问题，只要给我时间，总能破解的。”
　　周灏闻言松了口气，这段日子因为金越密语的事，他没少费心。虽然不愿意让林皓回国，可他现在实在没办法了。
　　“破解金越密语，不急在一朝一夕。我不想你因为研究院的事，过于劳累。”
　　“我无所谓啊，反正我在英国进修的也是古文字学。倒是大哥你，明知自己不能熬夜，干嘛还这么拼命？”林皓耸耸肩，并不觉得自己的工作有多累。反而觉得，周灏这些年，似乎过的并不如意。虽然他身负副院长一职，却好像并没有多大的实权。
　　周灏摆摆手，根本不在意这些事情:“我所做的，都是我的分内之事。父亲当年既然准许我选择考古系，我就不能辜负他。”
　　林皓闻言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心里顿时涌出一股愧疚感。这十多年来，林皓都不曾回国陪伴周灏。虽然是周灏不允许他回来，但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听话。哪怕是被他骂一顿，也好比他一个人在家，承受无边的孤独与寂寞。
　　“对了，中午休息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去东郊看看父亲和母亲吧。”忙着工作的周灏忽然抬起头，看着林皓说道。
　　“好。”林皓满怀着五味杂陈的心情回道。
　　周灏点点头，又埋头干起了工作，并说道:“要没什么事，你就先去工作吧！”
　　7月的研究院，每一分钟都处于忙碌状态。苏墨埋头修复着文物，累了就抱着Lovebirds逗它一阵，然后被Lovebirds各种嫌弃。林皓一头扎进竹简里，忙的不亦乐乎。
　　午时，头顶的太阳移位中央，烈火般的阳光铺盖在整座城市。东郊墓地上有上千甚至上万的墓碑。在最南边的一块墓碑前，两束白色菊花轻轻放下。
　　墓碑上的两张黑白色照片在烈日的照耀下，显得温和极了。照片上的两个人微笑着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儿子。
　　“父亲，母亲，小皓来了。”周灏凝视着墓碑上的两个人，语气里充满了悲伤。
　　林皓盯着墓碑上的人，眼神里透着一丝陌生。这些年，他不曾回来，也不曾祭拜过自己的父母。每每入夜，他总会梦见他们，可是一次比一次模糊，他甚至有一度记不起父母的模样。
　　“爸，妈，我回来了。”林皓轻轻说道，这是他第二次来这个地方。第一次来这儿，是他还没有去英国的时候。
　　周灏转过身，不想看到弟弟脸上的泪水。每每想起父母死后的第一个晚上，林皓抱着自己，哭着闹着要父母时的模样，他就恨不得将害死自己亲人的凶手千刀万剐。
　　可有时，他也会庆幸，因为林皓不知道父母的死因。所以他不会担心林皓因为这件事而觉得活着痛苦。
　　祭拜完父母后，周灏把车钥匙给了林皓，让他自己开车先回研究院，自己去办一些事儿。
　　林皓没有多想，拿过钥匙，嘱咐他路上小心点后，就开车往研究院的方向去了。
　　离开东郊没一会儿，车内忽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林皓连忙将车靠边停下，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眉心一蹙。
　　不是我的呀！
　　可是车内依然有手机铃声的响动。林皓解开安全带，在车内找了一会儿，终于在驾驶座下面找到了周灏遗落在车里的手机。
　　林皓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是苏奕打来的电话。
　　正当他接通电话的那一刻，一场无妄之灾突然降临。
　　“不许动！”车厢后座上忽然冒出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他勒住林皓的脖颈，冰冷的枪支抵着他的太阳穴，用嘶哑的声音威胁着林皓。
　　“开车，快！”
　　林皓顿时浑身一震，迅速将正在通话中的手机扔在驾驶座下，然后说道:“你不要激动——”
　　正在这时，一群警察拿着枪追了过来，堵住了路虎的车头。
　　林皓一看带头的那人，顿时松了半口气，知道自己逃离危险的几率大了些。
　　木云峰看着被罪犯劫持的人，眉心一蹙，竟然是他。
　　电话还在通话中。
　　苏奕听不见周灏的声音，却听见了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
　　“何亮，把枪放下！”
　　原来他就是刑警一队和特警一队联合抓捕的“5.12”特大持枪抢劫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何亮。
　　林皓听说过那个案子，不过他可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变成何亮的人质。
　　“退后！我叫你们退后！”何亮见警察追了过来，情绪变得更加激动，拿枪的那只手剧烈地颤抖着，额头上青筋暴起。
　　苏奕听着越发坐不住，连忙召集一队的警员，全副武装赶往现场。
　　对于何亮来说，时间拖的越久，对他越不利。
　　“你不要激动好吗？我知道你想离开，我听你的，好不好？我想办法带你离开这儿，你不要激动。”林皓平静的看着车前的警察，缓了缓自己有点紧张的嗓子，脑袋里开始实行谈判策略。
　　何亮一听这话，顿时面上狠色尽露，抵住林皓太阳穴的枪口黑洞洞的，令人寒颤。
　　“少跟老子来这套！你们这些警察，追了老子大半年，怎么可能放过老子！”
　　林皓笑了笑，镇定的回答着，“你想多了，我并不是警察。我也不懂警察的那套，我只是想活命而已。”
　　何亮听完，手上的枪不由得离开了一点点，但是只是一瞬间，对此，他还是多少有些迟疑。
　　“你真的不是警察？”何亮半信半疑地问道。
　　“我要真是警察，我会甘心让你劫持？”林皓笑着说，“前面有一个十字路口，我带你去那儿，然后你下车往右边走五十米，就可以看到一堵围墙，那是东郊墓地的后墙，高度相比其他围墙，是最低的。到了那儿，你就安全了。我提醒你一句，现在警察的援兵还没到，他们的警力有限。”
　　何亮眉毛粗粗地皱起，思考着林皓此话的可信度。
　　车外，木云峰丝毫不敢放松，拿着枪步步逼近。
　　“你要是敢骗我，老子一枪毙了你！”何亮最终选择了林皓的方法，可他仍然不能完全相信林皓，“你叫他们退后！快！”
　　对于这种亡命之徒来说，死并不可怕。但是他却害怕监狱里的无尽黑暗，那种生不欲死的寂寞。
　　林皓并不觉得害怕，即使他不能确保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家。
　　木云峰虽然不明白林皓做出这种选择的原因，但是他相信了他。当路虎渐渐驶出他的视线，木云峰的内心突然紧张起来。
　　砰。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枪响。
　　木云峰大惊，几乎是飞奔着跑到路虎所在地。
　　初次见他，木云峰觉得这个经常抱着加菲猫的大男孩很有意思。一张精致的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让人觉得，即使是心情多么的不好，只要看他一眼，都会觉得心里暖暖的。
　　苏奕带来的援兵刚赶到目的地时，突然听见一声枪响。心里也不禁震动了一下。
　　没有人亲眼目睹刚才所发生的那一幕，他们赶到的时候，只看见了倒在后座上，身上带着红色血液，面容痛苦的何亮。而林皓，则以一种标准的姿势端着枪支，沉着冷静的脸上寻不见丝毫恐惧或者惊慌。
　　他竟然从何亮的手中夺取了枪支，并开枪击毙了他。
　　木云峰的眉峰越发地紧了，他看着被苏奕扶下车的林皓，一脸狐疑，这样一个普通的大男孩，怎么会有这样胆识和魄力，他究竟是谁。竟然敢开枪打死劫持自己的歹徒。木云峰觉得，林皓绝对不是一般人。
　　“皓子你没事吧？”苏奕扒着林皓左看右看，生怕他身上有一块伤痕。
　　林皓哭笑不得，对着面前的人轻声说道:“苏哥，我没事。”
　　说着，木云峰走了过来。狐疑地看了林皓一眼，没有说什么。
　　“苏哥，这个人现在死了，你们的案子怎么办？”林皓指了指被法医抬出路虎车的何亮，满眼担忧地问道。
　　苏奕不在意的摆摆手，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你先跟我回去作笔录。”
　　何亮的死，并不代表这件案子就结束了。他的死，只能代表他个人生命的结束，而关于他生命背后的事情，苏奕倒是更感兴趣。因为他现在正经手的一个案子里，死者与何亮，曾经是多年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