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请投胎》阿姩不哭

12、第十二章

　　越城是耀城以西最繁华的一座大城，再往西就是边疆的鬼门关，鬼门关外是逐水草而居的匈奴。每年秋季，北桐都会在鬼门关与西来掳掠的匈奴有一场大战，无论胜败，狼烟消散后总会留下无数的性命，伴随关外狂沙化作呜呜的风声，如同鬼哭。久而久之，那座西疆的重镇便被称为鬼门关。
　　初听慕轩辰要去鬼门关的时候，我曾经因思虑他的安危少吃过好几碗饭，后来公子小白请了怀月楼的大厨，停了我的饮食，空着肚子闻了好几天的饭香，这才开解了。
　　虽然前些年求仙丹的时候曾经吃坏过身子，但修养过来后，慕轩辰自修炼了一身好武艺，好才学。慕伯父在军中的同僚和下属也会照拂一二，除非慕轩辰自己想不开，想当话本子里那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英雄来，才可能和那些英雄同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以慕轩辰的脑子来说，断不可能做这种蠢事。
　　然而几个月后，我就被现实啪啪啪的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说回如今，我回府沐浴过后，洗净了一身血污，方才那血肉横飞的场面又翻涌上来，含了颗薄荷糖才用那甜甜凉凉的味道压下心头的恶心感。我没再穿之前那种式样繁复的长裙，而是换了身鹅黄点花的短袄垂波裙，将长【】枪背在身后，就这样利索的去前厅找慕轩辰。
　　他搁下手中茶盏，同我出了门。“记得你以前每回出门总会换一身男装，不过三月不见，怎么变了这么许多？”
　　我没回他，只转头将那日和公子小白在城郊遇见后的事情同他说起，他素来温和的脸也因故事中的凶险而时常簇起眉尖，我恨不得他再在意我一些，却害怕他因担心我而伤神，语气淡淡的住了嘴，没再说这段时间来被公子小白连累的三十九回暗杀。
　　虽然断绝联系三个多月，但这个同我自小一同长大的人还是将我放在心上，无关情爱的在意。
　　这一路他也同我讲了许多从军时候的趣事，比如喜好阅兵时候说粗话的李将军其实惧内，每月都会举办的军中武斗关系着士兵的伙食，除了磨练剑术之外他还学了长戟马战，本领愈发的多了。他说到这些，眸光熠熠，飞目传神，对将来上战场之事十分的向往。
　　越城人烟繁华，我同他并肩行于街上，在如织的人流中慢慢穿行，周边熙熙攘攘却依然相伴，我原先压下的那点爱慕的小心思，又悄悄萌发出来，只盼望这条路再长、再长一些。
　　路再长，也还要走完，在酒楼吃了一餐，又说了许多话，直到彼此将话说到无话可说。我试着喝了些男子才会饮用的烈青烧，一道热流烫进肚腹，只觉得颊边发烫，脑袋昏沉。
　　“慕轩辰！”我又饮了一杯，“说好要成仙的，怎么忽然又想当将军英雄了？”
　　“父亲旧伤复发，我只好来了。不过母亲说，这回若能得了大功劳，就能允我寻找东山，问叩仙门。”他又替我斟了一杯。
　　我将酒当水喝了，“原来，原来你还是想成仙呀。你和公子白，一个想成仙想成了魔怔，连鬼门关都愿意去，另一个想长生想成了丹药罐子，只要能延寿的法子无所不用其极。真真是当今的一对儿玉璧。哈哈，哈哈。”
　　“公子白今年与你我一般大，连冠礼都早得很，现在竟然要延寿长生了？”
　　“对呀，他每天光吃丹药就要吃掉百多金，每餐都是养生菜肴，除非我下厨，否则连肉都吃不上。出门的时候，那架金云车里头总要堆了许多的软垫和一方长塌供他休息才成，连车上的窗帘子都得用洀（音同“盘”）州的织金鲛纱来透光，更别论他身上那一堆救命的丹药。”我又想起了公子小白额头上那块未愈合的伤痕，兴致顿时消了大半，便不再提及。低头见街边有兜卖蜜饯的游商，我招手将他唤上来。
　　一包青杏脯，不过八文钱。可我此时才想起来出门时换衣匆忙，身上并未带荷包。我嗅嗅鼻子，那股自儿时便熟悉的甜蜜味儿在鼻端盈盈绕绕，久久不肯消散。
　　这包青杏脯一定很好吃。
　　慕轩辰替我付了钱，很是贴心的拆开油纸袋，露出一个个肉嘟嘟、香蜜蜜的青杏脯来。我掏出随身的帕子，去替他擦净手指，蜜色的糖渍沾了他的指尖，如同一段凉玉嵌琥珀，剔透而晶莹。
　　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还是那日年少时候的初见，我停在一棵青杏树下头，望见满树的果子，不由想起母亲腌的甜杏脯来。那个痴寻成仙的少年见我住了脚，回望我一眼，笑了起来，“想吃哪个？”
　　我指指树杈顶头上的那颗大果子，“要那个最大的，一定很甜！”
　　他拢起衣摆，噌噌几下便借助墙面翻上了树，摘了那颗最大的果子扔给我。“既然是我的护法仙女，总不能亏待了，还想要哪个？”
　　我又指了好几处方才馋涎许久的大果子，兜起裙子一一接下，直到盛了满怀的果子，慕轩辰才扶着树干想跳下来。
　　他的衣摆不知何时勾在了树枝上，顿住他下跃的势头，本来极潇洒的的鲤鱼跃成了倒栽葱。
　　青果子滚了一地，我顾不及去捡，扶起摔得鼻青脸肿的慕轩辰，两道血自他的鼻子里缓缓流出，他大概觉得脸上疼得慌，手一摸糊了满脸的鼻血。
　　“呀，流血了。得，成仙路上又增的一桩小磨难。”他微微一笑，释怀了我的担忧。
　　我掏出随身的帕子，去替他擦净手指和脸颊，他却对满手帕的血浑不在意，自怀里摸出一枚硕大的果子来，擦净了塞进我嘴里，“还好这个最大的没摔烂。”
　　少年微笑的模样十分真诚，一双眸子清澈而干净，看在我眼里只觉得不愿移开目光，只愿长长久久的这样看着他。再大一点的时候，我才明白那一刻便是心动。
　　我感动的一塌糊涂，咬一口那颗大果子，满嘴的酸涩连眼泪都酸了出来。
　　“诶，别哭嘛。我可是要成仙的，你既是我的护法仙女，我又怎能让你哭呢。”
　　我把酸果子塞进他嘴里，“这些果子都要用蜂蜜腌过才能吃得，谁像你这么酸的果子都给我吃。”
　　又过了许多时日，慕轩辰忽然抱着粗瓷的坛子到府上来探望我。
　　我在房里看书看累了眼睛，正抬头看见他自轩窗旁经过，他停下来透过镂花横格静静朝我望着，轻轻唤着我的名字：“玉颜。”
　　我眼前渐渐清楚起来，又望见了那双清澈的眼睛，心神为之震动，连手中的书掉在地上也不知道。他进来替我捡起书，启开坛子，盛出许许多多的蜜渍青杏来，蜜色的糖渍落在他的衣衫，指间，他却并不在意，只笑着同我说：“上次的果子你觉得酸，我同阿娘学了腌蜂蜜的法子，这次保准甜到你牙疼。”
　　我含了一颗湿淋淋的甜杏脯，掏出帕子替他擦去身上的糖渍，只觉得甜蜜溢满唇齿之间，甜的很是牙疼，我这颗未经世事的心也很是动了一动。
　　再后来，慕轩辰做了许多这样讨好我这个护法仙女的事情，讨好到差点让我以为是情爱，甚至为此做了许多的傻事，拿捏了许多可笑的架子。
　　我回过神来，去看对面的慕轩辰，他正望向窗外，唇畔勾起一缕浅笑。他回头道：“出来前便算了几卦，竟没算到今日竟然还有这么许多的意外之喜。”
　　慕轩辰那手半吊子的算卦术和街边的算命摊一样的准。
　　那意外之喜登上楼梯，摇着一把洒金扇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