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洛城城

2、凤凰劫（二）

　　我将我大约喜欢上了云端的这个消息告诉了不忧，让他帮我想办法，如何能让云端爱上我，死去活来，非卿不娶的那种。毕竟这丹穴山就只我们三个人，我总不能巴巴地去问云端：“我喜欢你，你要怎样才能喜欢我喜欢得死去活来？”我赌一只云不忧，不出三天，我便会沦为整个天界的笑柄。
　　不忧开始沉痛地斥责了我此种不可饶恕的叛变行为，并且拒绝给我任何建议。不过后来我告诉他我这是打入敌人内部，并且以断绝姐弟关系相威胁，他才不情愿地答应了我。
　　不忧虽未经历过男欢女爱，可这方面的话本子却看了不少，给我讲解起来倒是有模有样。
　　不忧说，男子大多喜欢貌美的女子，他阅话本无数，没一个故事里，女主不是如花似玉的。我想了想，倒也不无道理，然我美若天仙，为何云端却未对我动情？不忧愣了愣，道：“你本来就是天仙啊。”
　　我：“。。。。。。”
　　随后他又沉吟了一番，道：“不过你这种情况十分特殊，论美貌，你与云端比，无疑是自取其辱。”
　　鉴于不忧说的是事实，我硬生生将将其乱棍打死的想法强忍了下去。
　　最后经过深沉而又热烈的探讨，我和不忧决定采用最古老也最传统的法子，嗯，直接表白。
　　虽说我一直觉得这个法子我自己就能想得出，但不忧以我没有任何优点来供他发挥为由，成功堵住了我的嘴。再者，我不日便要历涅槃之劫了，这涅槃之劫度过便可浴火重生，度不过便是魂飞魄散。在上古时我族大多是能历的过此劫的，然而不知是不是后辈越来越不成器，在我父母这辈时，已只有极少数能过凤凰劫的，而我亦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度过此劫。
　　若是不说，以后还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便也只好同意了这个法子。
　　我自行挑了个宜娶宜嫁的良辰吉日，将云端约在了我们初见时的山顶。
　　那日我特意好生打扮了一番，以致于云端看我的眼神异常惊艳，虽然后来不忧说那也可能是惊悚，但我当时却并未顾及太多。我看着一袭白衣，风姿绰约的云端，想，我挑夫婿的眼光着实不错。
　　云端看了看四周，扇子在手里敲了两下后，先开口道：“怎的？无故约我上来，你和不忧是又弄出了什么捉弄人的新把戏？”
　　我：我有这么恶劣么。。。。。。
　　我盯着他那双比丹穴山夜晚还要深幽漆黑的眼，道：“云端，我想让你做我夫婿，想跟你一生一世，你，可愿意与我在一起？”
　　云端大约是被我的直白吓到了，那把晃来晃去的折扇一顿，微微愣神。不过也只须臾，他的眼睛突然带了十分的笑意，熠熠生光，我是没见着过万树桃花齐放的样子，不过差不多就是这个光景了。
　　“阿喜，你可是说真的？”
　　“真的，比不忧是我亲弟弟还真。”我被云端的笑迷了眼，竟还呆呆地做出发誓的模样。
　　我看到他的嘴角弯成一个恰好的弧度，却用扇子微微抵着。
　　“今日倒是个好日子。”他终是收了那把碍眼的扇子，缓缓道。
　　要是我当时细细看的话，应该看得到他眼底数不清的温柔。
　　然而彼时还嫩得可以掐的出水的我只默默地看了看天。万里无云，日光倾城。然后实诚地告诉他：“嗯，确实是个好日子。” 继而又眼巴巴地望着他。
　　他楞了一下，随后笑道：“你这个模样，倒叫我想含蓄一番都不成。”
　　我彼时正认真思考着这句话的意思，以至于我被突然出现的一条鞭子甩下山顶，身子直直地往下坠时，还在云雾里
　　再次睁眼时，竟见着了我心上人的睡颜，少了平日里似有若无的浅笑，他这般闭着眼，在月光下竟有些孤冷清高的味道。
　　我淡然地想：我这是在做梦？但周围的感觉太真实，嗯，特别是这风吹的，忒冷了。我正求证性地闭了眼，耳边却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醒了便醒了，你这是打算赖在我的怀里不起来了？”
　　我突地睁眼，却看见云端不知何时已睁了眼，俯首看着我。我感受了一下，这姿势，我确实在他怀里，遂磨蹭地离开了他的怀抱。抬眼望了望四周，唔，这是什么鬼地方？我明明记得是跟云端表白，然后，被甩下山了。
　　哦，对，那条鞭子，化成灰我也认得，是花瑶的。
　　大约是因我的表白恼羞成怒了吧，我愉快地想。
　　不过，这是丹穴山吗？
　　云端已起身站在我的身旁，啧啧，身姿出尘得很。他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道：“我们是从丹穴山顶掉下来的，莫非你不认识这里？”
　　我果断地摇了摇头，我和不忧在丹穴山混了这么多年，竟然从未来过此处。
　　不忧说，坠崖不死，说明此处必定藏着绝世高人或者是稀世珍宝，更何况此处我从未见过，遂欢天喜地地拉着云端的小手打算寻宝。
　　不想没走几步却听见一声啼叫，似鹿鸣，却又不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渗人的寒意，我明显感觉到云端拉着我的手颤了一下。我回过头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而他的脸在树荫下隐隐约约泛着些苍白。
　　我有些莫名，正想问他，却叫他抢先了。“我们现在立刻回去！”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看着他紧蹙着的眉头，一时有些不解，“听我的话，回去。”似是觉得他方才的语气有些不妥，他又将声音放软了些。我虽好奇，却也没问什么。
　　然后还不等我作出反应，他便拉着我走了。
　　回到山顶时，他便匆匆不见了人影。
　　来不及追究他方才究竟是怎么了，我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竟是陪我一起跳了下来，想到此处，我不禁十分欣喜，他待我终究是不同的。遂又欢天喜地地跑回去跟在家巴巴地望着的不忧分享战果。
　　然不忧告诉我，当时那种情形，倘若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是个人他都会跳下去救上一救的。我仔细想了想，又萎靡了下来，心里却是惦记着云端的。
　　而再见云端时，竟是过了一月之久。就在我以为他是被哪家仙子掳了去了，打算一家家登门拜访时，他出现了，满身是血，魔气冲天，我再晚出来一步，他便要倒在地上。
　　我不知道他的伤是哪儿来的，也不知他这满身的魔气又是怎么回事，我那时心里脑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救活他，不论怎样。
　　我将大半修为都渡给了他，方才保住他的命。
　　不忧赶来之时，我靠在云端的身旁，抚着他苍白的脸，一寸一寸，细细描摹。不忧告诉我，他是看到这冲天的魔气才急急赶来的，说完便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昏迷不醒的云端。
　　我的手颤了一颤，目光望向不忧，声音沙哑道：“不论他是谁，我都是要护着他的。”
　　不忧顿了顿，良久方开口：“云端身上的魔气太强大了，恐怕天界已有所感应，你还是趁现在将他藏到一个隐秘的地方，这里我来应付。”
　　我顾不得其他，心中已有去处，将他扶起来倚在我身上便走。
　　等我回来之时，不忧已在与天帝等人对峙。我理了理仪容，一副被人吵醒的模样走了过去。
　　“诸位这是干甚，还让不让人睡个好觉？”
　　天帝见我一人前来，单刀直入道：“云端呢？”
　　我眨了眨眼，拿出我最无辜的样子道：“唔，跟以前那班人一样，跑了啊。”说完还故作惋惜道：“这人长得倒是不错，就是不大禁得起摧残。”
　　我仿佛看见天帝后面一群神仙集体抖了一抖。
　　“今日一早便有神君来报，说是丹穴山有魔气浮现，我开始不信，后来一看，果真是有，而且，这魔气还不小。”天帝负了手，不紧不慢道。
　　我心里已经将那位神君的宗亲问候了个遍，脸上却带着笑意道：“哦，那大约是哪个不懂事的小魔闯了进来，见着天帝驾临，又逃了回去。诸位是知道的，我丹穴山虽属天界，但毗邻魔界，总有这么些不自量力的魔怪跑进来，却也正常。”
　　“可是照我看，这小魔却还在丹穴山。”天帝今日很是咄咄逼人，让我很是揪心啊。
　　“哦？那天帝可以尽管搜，以免外人说我丹穴山收容魔人，包藏祸心。”我笑了笑，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道。
　　按照正常剧情发展，天帝见我如此，理应给我丹穴山一个薄面，就此收手，打道回府。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丹穴山的颜面早在我父母逝世时，便被我和不忧丢光了。于是天帝忒温和地朝我笑了笑，大手一挥，道：“搜！”
　　搜你妹啊搜。。。。。。
　　我这丹穴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等天兵天将回来复命时，已过了一炷香的功夫。
　　在听到负责搜查的神君说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人物后，我给了天帝一个十分含蓄端庄的笑。
　　然天帝果然是天帝，他又还我了一个更加含蓄的笑，道：“不，还有一个地方。”说完便飞身而去，后面跟着一大群不明状况的天神。
　　我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便也叫上不忧，一同跟了过去。
　　那日，他们终究是找到了他，在我和他掉落的山谷之中。彼时他还尚在昏迷之中，魔气虽弱了不少，却也一眼便能看出。
　　我是怎么也不想不透天帝怎会知晓此处的，后来才明白，这本就是一个精心的局，他又怎会不知道？
　　我当时并没有心思来思考这些，在天帝动手之前，我便先飞身立于他的身旁，状似仔细地看了一番，才一副啧啧的样子道：“这魔气大的，不想我丹穴山竟真藏了一个魔界奸细。”
　　说完便转身向着天帝拱了拱手，大义凛然道：“让魔界之人混入丹穴山，实属云不喜失职，臣恳请陛下让臣于魔界大门之前亲手诛杀云端，以示我天界神威。”语气坚决，倒是真有了些丹穴凤凰一族的风范。
　　天帝神色莫测地看了眼云端，终是允了。
　　魔界大门固若金汤，且有一层强大的结界护着，便是天帝也不能破开，他大概是觉得我是无法将云端送回魔界，所以才会允许我如此。
　　可是他忘了我是一只凤凰，凤凰涅槃之时燃起的涅槃之火可焚烧一切。
　　站在魔界大门前，我用凤凰一族的秘术给不忧传信：不忧，帮我，拦住他们。而不忧却也一直用秘术问我要做什么，我只告诉他，别担心，我不会做傻事。
　　不忧，我的弟弟，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骗他。
　　我背对着天帝，轻轻抚了抚云端，他的脸。
　　原形现，法咒动。
　　我看见了我身上红色的业火灼灼，仿若要吞噬一切。
　　身后，天帝的怒吼下令阻止的声音，不忧不可置信的声音，兵刃交接的声音，我却都管不了了。
　　我不顾一切地冲向大门，硬生生将大门熔出一个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云端送了回去。满眼的火光映着他的脸，竟是说不出的俊俏。
　　别了，云端。我想。
　　那时我以为我是活不成了，闭着眼，我能感觉到涅槃之火吞噬着我的身子，一点一点。
　　我仿佛又听见了不忧的声音，他说：“阿姊，我会救你。”
　　我想，临死前能见着我最爱的人，听见不忧叫我一声“阿姊”，我这一生，倒也无憾了。
　　然世事总是难料的。
　　一双强有力的手将我推了出去，我恍然睁眼，却只见灼灼火光中，不忧对着浅笑。那笑愈来愈远，愈来愈远，直至，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