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玉禾事》依玥然

10、第10章 坚定的玉禾

　　一个土匪骂骂咧咧地割断绳子，把那具老人的尸体直接踢到路边的阴沟里，这才又押着那些“蚂蚱”们继续赶路。他娘死死地捂住他的嘴，生怕他会吓得叫出声，直到那群人走远了，她才敢把手放下来。他们五个悉悉邃邃地从草丛中爬出来，继续朝西边奔命。
　　他们不敢做任何停留，急急忙忙地逃了一夜，眼见天快亮时才停下歇了会儿，喝了点路边草丛里的雨水，接着又跑了一天，终于逃到坪县的地界，便和其他几伙流民一起进了县城。
　　他们几个在坪县人生地不熟的，本想去县城帮人做工，但别人看他们都是外地人，很是不放心，无论他们说多少好话都不肯雇佣他们。无奈之下他们只好逃到了乡下，就在这时，当地的大老财冯金壩又买了几百亩地，急需大量人手帮其做工，可本地人都已招得差不多了，还是不够用，他们五个便顺理成章地成了冯金壩家的佃户。

　　安顿下来后，他娘日日夜夜都在不停地思念自己那几个惨死的孩子，她一想到自己当初五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如今就只剩一个便泪流不止，从那以后便唤他为“小五”，是为了永远怀念她曾经有过五个孩子。
　　就这样，他们在冯家做了六年佃户，他渐渐长大后，也帮家里分担了不少，可他娘由于劳累过度，再加上日日悲痛，夜夜哀思，身体终于熬不住，迅速垮了下来，便躺在床上一病不起了。
　　他为了给他娘治病，这才把本来应该上交的租子都换了钱，又买了药日日夜夜不停地熬着，可即便如此，他娘的病还是越来越重。

　　就在那天，当他拿着刚换来的一些零零碎碎的钱准备去买药时，却被那三个收租子的给拦了下来，还不等他辩解些什么，对方就一拳把他给抡倒在地，接着便是一阵如暴风密雨般的拳打脚踢，他无力反抗，只得如刺猬般地紧紧地蜷缩在一起，用双手死死地抱住脑袋……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浑身上下一阵阵钝痛，几乎马上就要昏死过去，可一想到娘亲还躺在病床上等着自己回去照顾，他便用力地咬了咬舌尖，使自己变得清醒一些，他在心里不断地默默祈祷着:“希望这一切快结束吧，快结束吧……”
　　就在他感到自己整个身子从内到外都痛得快要被拆开，疼得几乎难以呼吸、再也无法忍受这如同地狱般的酷刑时，忽然，他听到一个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天籁之音，把他这条半死不活的命从阎王爷手中给拽了出来，原来这人竟是东家的小姐。这小姐不仅救了他一命，还免了他家的租子，最后居然还慷慨解囊送了好些钱给他娘治病。

　　他当时感激的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觉得受她恩惠太多了，绝不能再要她的钱，可自己当时又急需这些钱给他娘买药，于是便把他娘陪嫁的那副翡翠耳环作为抵偿送给了她。后来他用这些钱陆陆续续抓了几次药，可他娘的病时好时坏的，勉强熬过了大半年，却再也支撑不住，又过了几日，在一个阳光有些刺眼的晌午，她便油尽灯枯、撒手人寰了。
　　他看到自己唯一的亲人就这样去了，不禁痛哭了好几场，好在有些邻居可怜他孤苦伶仃，便帮他把人给安葬了。他一想到最疼爱自己的娘亲就这样去了，就想随她于地下，可又想到自己的其他亲人个个都惨死在土匪刀下，他就肝肠寸断、心如刀绞，恨不得马上剥了那群畜生的皮、抽了他们的筋。可他心里也明白，仅仅凭借着他孤身一人的单薄力量，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为自己那些亲人报仇雪恨的。

　　“我到底今后该何去何从呢？娘亲已经去了，自己大仇还未报，难道要在这乡下呆一辈子吗？”正在他眉头紧锁、苦思冥想之时，忽然得知一个消息。一天他听到有人在议论，说是秋季征兵又开始了，他一听顿时大喜过望，心想若以后当了兵有机会去剿匪，一定要让那些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们血债血偿！
　　他赶紧变卖了所有家当，才勉强凑了一点点碎钱，便跟着别人一起去了县城，到了招兵处，可人家看他才十一二岁，瘦瘦弱弱的像个柳树条子，根本不作考虑，三言两语地就把他打发走了，他苦苦哀求了很久，可别人依旧毫不理会。
　　同行的那些人都劝他先回去，让他过两年再来，可他来了就没打算再走，再说就算回去又能做什么呢？难道每天就只呆呆地守着那间空荡荡的屋子、沉溺在无穷无尽的悲伤中吗？况且他还有另外一个小小的心思，他已经打听到了那天帮助过他的那个冯家的小姐平日里都住在县城里，便想着若是有机会能见到她，一定要当面再谢谢她……

　　他在县城里四处打零工、拾破烂、当挑工……就这样过了两年多，终于攒了一些钱，他求爷爷告奶奶地说尽了好话，人家终于才把他招了进来。从此，他便改名叫“洛长膺”，就是希望以后能多杀几个土匪，多立一些军功。
　　他从军队最底层的伙房帮工做起，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挨了多少鞭子，一路摸爬滚打熬过了三年，靠着自己日夜苦练的精准枪法总算入了长官的眼。这几年来，他始终没忘记当初帮过自己的那个小姑娘，那日的情景如钉子般深深地烙在他的脑海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想找到她，亲口再向她说声“谢谢”。
　　他也曾打听过，冯家不止一位小姐，可当时他只听那三个人喊她“小姐”，他不确定到底是哪位小姐，便想去冯家问个清楚，可他还未接近冯家大门，就被冯家的护卫用枪指着给骂走了，每次都是这样。他很不甘心，又在冯家大门口附近蹲守了多次，终于有一天，他远远地看到有两个小姑娘从冯家出来，但感觉她们年龄相似，身形相仿，由于离的较远，也看不太清样貌，他并不能确定究竟哪个才是五年前的那个小女孩。

　　直到又过了一个多月，梁长官突然让他们三个去省城执行任务，他知道这机会难得，若是能够圆满完成，日后必定能平步青云。又过了两天，他听长官说带路的是冯家的大小姐，他吃了一惊，但顿时又欣喜起来，想着自己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进入冯家了。
　　到了那里后，他满怀希望和忐忑终于见到了那个带路的大小姐，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的这位居然就是自己几天前救过的人，可那时天快黑了，他也正着急走，所以并未细看。
　　可如今的她却剪了头发，又换了男装，弄得像个假小子，实在看不出五年前的模样，洛长膺并不敢确定这位大小姐究竟是不是自己辛辛苦苦要寻的那个人，直到她拿出了那个碧绿色的翡翠耳环，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娘的东西，他这才激动不已，又欣喜若狂！

　　洛长膺想到了这儿，他便握了握玉禾的手，问道:“小禾，你全名叫什么？”
　　玉禾看他刚才满脸严肃，又沉默了好大会，如今终于肯开口和自己说话了，她便高兴道:“我叫玉禾，冯玉禾。”
　　“玉禾……冯玉禾。”洛长膺在心中默默地念叨着，他又关切道:“刚才听你说要去省城买药，是谁生病了吗？”
　　玉禾便把玉苗的情况和他说了说，洛长膺不禁眉头紧锁，恨恨道:“又是土匪！小禾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弄到药。”
　　玉禾感激不尽道:“谢谢洛大哥，我信你。”

　　洛长膺看她这兴高采烈的样子，忍了又忍，最终还是说了实情，“你姥爷让我们去省城，其实还有另一件很重要的事。”
　　玉禾疑惑道:“什么事儿？”
　　洛长膺面露不忍之色，他犹犹豫豫道：“长官是让你……给我们带路，去省城探明鬼子兵力。”
　　这时他又想起梁振中后面的话，便就此打住了，不忍心再告诉她。他停下脚步，满面忧虑地盯住玉禾，言辞恳切道:“小禾，省城太危险，去了可能都回不来，你还是快回家吧。”
　　玉禾连忙道:“那我就更该去了，不只是为了我妹妹，还有那些老百姓，要是鬼子打进来，他们可就遭殃了。”

　　洛长膺听了她这话，既震动又惊讶，他没想到玉禾竟会如此深明大义，如此满腔热血，可他还是为玉禾感到有些难过，忍不住问道:“那你姥爷呢？他没告诉你实话，你不怪他吗？还有你妹妹，我们要是在路上有所耽搁，她的病可要拖久了。”
　　玉禾听了这话，低下头沉思了会儿，才摇摇头道:“我不怪姥爷，毕竟他还肯让我去试试，只要能弄到药，时间久点我也愿意。”
　　洛长膺听她这般说，还是忧心忡忡道:“现在还只是些流民，比较好对付，到了前面，要是遇上了鬼子……”
　　玉禾不等他说完就急忙道:“洛大哥，你放心，我绝不会拖累你的，你们尽管去办你们的事儿，要是遇到危险，就别管我了！”
　　洛长膺又急又气，“别胡说！怎么可能会不管你？”

　　玉禾既感动又欣慰，可她心里也明白，刚才的流民不过是个开始，以后这一路上不知道还会遇到多少危险，能不能安全到达省城都还难说，但玉禾一想到自己心心念五年的人就在自己身边，就在自己眼前，还会一直保护着她、关心着她，玉禾心里别提有多踏实、多幸福了！想到这里，她便紧紧握住了洛长膺的手，满面坚定道:“洛大哥，不管前面有多难，咱们都一起面对！”
　　洛长膺看着她如此倔强而勇敢的眼神，只得点点头，拉着她又继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