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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夜深月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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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东苑里,一道黑影掠过、无声无息。
房内的赫连峻熙若无其事地捧着一本书细读。书的一些页面有少许折痕,看得出是主人翻看多遍所导致的。
他端起一旁仆人定时会来备着的茶水、细细品味,茶水因定时更换而温热得恰到好处,清香扑鼻,有用天然泉水所泡而独有的甘甜。
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瓷杯隐着他微勾的薄唇,眼睑下黑眸里的冷意也藏得未露半分。
屋外的严煜没有收到主子的命令,不敢轻举妄动,却又颇有些不甘心地用凌厉的眼神注视着那道黑影掠去的方向。
如若只是打探监视便也罢了,若来人存了杀意那可就危险了。他绝不允许主子的安危受到任何威胁。
严煜警惕万分。
寂静的夜,皎洁如水的弯月挂在树梢上,洒着清冷的光,于院子铺上一地清辉,又似一潭静水。
一个身影,踏着清辉静水走了进来。
见了来人,严煜原本凌厉的神色敛下,换上平静地、以略带恭敬地语气喊道:“赵将军。”
赵烨磊微微点头。
没等严煜通报,房内便传出一道清冷的声音“让他进来。”
严煜垂首退在一旁:“赵将军,请!”
赵烨磊双手背于身后,如老牛慢步般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脸上噙着笑。然而一入门,那笑便好像昙花一现地消失了。声音有些沉“放心。我是看那人离开府内了才来的。”
赫连峻熙背对着他,月牙白的袍子在窗外月光地轻抚下更显脱俗。声音也若月光般清冷:“我知道。”他执书的手松开。
赵烨磊走到他身旁坐下,看着桌案上的书和茶,笑道:“难为你不得不装作‘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语气轻快了许多。
“你来不是为了笑话我的吧?”赫连峻熙转过身,冷冷地扫视了他一眼。那眼神满是警告,若他敢答“是”、哼哼。
“当然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话锋又一转“我看今晚的月色不错。特来邀你赏月。”
“严煜,送客!”直截了当。
“等下!”赵烨磊挡手示意一听到命令便飞快出现在自己身边严煜,忙道:“我找你有其他要紧事!”
赫连峻熙俊眸一扫,严煜又迅速退下。
“什么事?”
“不是吧!连杯茶都不给倒!”赵烨磊抱怨着,伸手去端茶。
不过他下手没那一位没耐心招呼他的人快,一道白影扫过,只见那杯茶稳稳地被移到了一边。
扑了个空,赵烨磊收回手,摸了摸鼻子,识趣地切入正题。“我收到消息,你这些天的表现‘那个人’满意了。如果顺利的话,不出一个月你就可以请旨离京了。”
还以为这个好消息会让那个冷面王爷心情大好,对他和善些,不料——
“一个月?”俊眉很不满意地皱了起来。
“额…是的。”
赫连峻熙思忖了一会,才将视线再次移向他“你怎么还在这?”声音冷若冰霜,似乎很不满意他还待在这里。
…这是他的将军府吧?!到底谁是主谁是客啊!赵烨磊几乎要跑出府外看看门上挂着的匾是不是‘将军府’,还是已经改成了‘平胥王府’!
“还有事吗?”见他不说话,赫连峻熙用最后的耐性问道。
“…没有了。”赵烨磊回了神,抢在他下‘逐主令’前主动说道:“天色已晚,告辞了!”
算你识相!赫连峻熙的眼神缓和了几分,语气也亲切了一点:
“严煜,送客。”
……这个没良心的。赵烨磊暗自感叹交友不慎,他现在有些怀疑,这个平胥王当初救他一命到底是仗义,还是一时兴起、顺手罢了?现在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见他离开,赫连峻熙一时也没有睡意,迈步踏出房门。
门外的严煜一见主子出来,立即垂首“王爷!”
赫连峻熙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跟上,缓步走出东苑。
西苑。
夜已深了,风带着湿气,经由尚未关上的窗灌进屋内。屋内的灯火霎时明明灭灭,正专心致志地绣着帕子的人儿也微微瑟缩了一下。
见状,小宛连忙上前将窗关上,转身对已‘奋战’了一天的主子道:“小姐,要不歇息了吧?明天再绣。”
“我不困…”话音刚落,她便打了一个哈欠。好吧,她现在确实又困又累,但是没完成手中的绣品她无法安心睡下。“你先去歇息吧。”手仍是笨拙地绣着。
见她坚持,小宛也不再劝,取来一件暖衣,轻轻地搭在她身上,“小心着凉了。”
感受到身后忽然传来的温暖和柔软,简云舒停了一下,回头冲小宛粲然一笑“放心吧。你快去歇息吧。”
小宛摇了摇头,“小宛也不困。”说着,她去沏了一壶热茶了,倒了一杯递到简云舒面前“小姐,喝口热茶。歇一下再绣吧。”
简云舒犹豫了一下,不想扶了她的好意,只好放下帕子和针线,接过茶。热气透过茶杯传递到指尖,一直暖到心口。她细细饮了一口,顿时觉得消除了几分疲惫。
再看看那半成品的锦帕,她不敢贪恋这份温暖和舒适,放下茶杯,给自己打了打气,又继续绣了起来。
明天就是红枫节了,她一定要绣好它!
小宛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很少看见小姐这么认真和安静。这两天一直闷在房里绣花,比起她当时做纸鸢的毅力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小姐能耐着性子做纸鸢是因为不服输,那现在能闷在房里两天来做针线活,又是为了什么?
爱?真是奇怪的东西。
“啊!”吃痛地低喊声打断了小宛的思绪,也使得屋外四处闲逛却不知为何走到这里正欲离开的人停住了脚步。
“小姐!”小宛忙上前查看。没注意到窗外多了一道身影。
“没事啦。”简云舒冲紧张万分地小宛笑了笑。
再看那原本白嫩无暇的柔荑,两天下来前前后后被针扎破了好几道口子。伤口虽小,冒出的血珠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尤其刺眼。
“小姐…”
“一点都不痛!真的!”简云舒笑着宽慰她道,视线移回帕子,却见原本白净的帕子在她方才扎到手时沾到了血珠,血迅速渗透,在帕子上晕开了。
她心下一惊,急忙去抹,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那几乎快绣好的鸢尾花上有了一抹尤为刺眼的红。
她咬紧下唇,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抹红。
“小姐…”小宛看着她有些苍白的小脸,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简云舒没有说话,低着头。忽然,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像断了线般,不停地自她脸庞滑落。
小宛不知所措。
“小宛,你说,我是不是很笨?”声音带着哭腔,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一双眼睛红通通的。
没等小宛想好怎么回答好让她恢复信心,门口便传来了略显迟疑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来?
主仆二人有些疑惑地对视了一眼。小宛前去开门,简云舒连忙抹抹眼睛,擦去泪水。也许是大姐来找她,她这么想着,却万万没想到会是——
“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声音带着抱歉和几分懊恼。
是他的声音!简云舒连忙跑到门口,身上的暖衣滑落在地上。她全无感觉,只呆愣愣地看着来人。真的是他。
赫连峻熙笑了笑,道:“云舒姑娘,有没有兴致一起赏月?”他的语气和神情都十分自然,心里却暗恼不已。他不过是没有睡意所以出来散散步,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走到这里。这也就罢了,正欲离开,不料却突然听到了她吃痛的喊声。一时担心,靠近她的房间,听到里面传来了低声地啜泣。
脚步怎么也无法移开,他迟疑着敲开了她的房门。然后,用了一个很撇脚的借口来解释自己为什么大半夜来敲人家姑娘的门!
“我看今夜月色不错,…”他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活了十几年,他还是第一次让自己陷入了这种尴尬的局面。
“好啊!”简云舒反应过来,惊喜地直点头。月色好不好看她不关心,只要是和他一起看,就是看蟑螂她也愿意啊!
见她笑了,赫连峻熙微微一怔。忽略掉心里深处那为她忧而忧、为她喜而喜的情绪,不自觉地笑若春风。
“夜深露重,多披件暖衣吧。”他细心地提醒。
“好!”她欣喜地转身欲回去取衣,却忽的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叮嘱道:“我一会就好,你等我啊。”那语气,仿佛怕他改变主意跑了似的。
“好。”他点头应予,没发现自己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
听到他的保证,简云舒这才放心地进屋取暖衣披上。小宛见此情形,笑着冲乐开了花的小姐挤了挤眼,便歇息去了。
披上暖衣,简云舒走出房门,看见赫连峻熙正背对着她,看着天上的皎月。
她轻轻地迈步靠近,生怕惊扰了他。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赫连峻熙没回头,只道:“你来了。”
“嗯。”她走到他身旁。
他不说话,她也没出声。他看着月亮,她看着他。
月光照在他脸上,侧脸如画,看起来高洁得不食人间烟火。
看着他,她的心就会失序地乱跳。很奇怪的感觉,她也无法解释。这种感觉,在还没遇见他之前就好像一直存在了一样、在心里的深处。
真想就这么一直、一直看下去。
月光再皎洁,也比不上他在她眼里的光芒,耀眼而独一无二。
以后的日子里,只要一看见皎月,简云舒便会想起这个夜,想起这种心跳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