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川田家》红莲殿下

61、第61章

　　天边云翳缥缈，一条弯曲却平坦的路，直通山林，当你认真看风景的时候，处处都是美好的存在。放下所有的杂念，去发现美，在四月花开的季节。一山谷的杏花，绊住旅人的脚步，叶华蓁和母亲暂时停留在这个开满杏花的山谷，寻着杏花的足迹，她们不急着赶路，不急着进城。

　　一片杏花飘下，叶华蓁伸手接住，回头叫娘，谢梅落点点头，说，去吧，叶华蓁粲然一笑，然后跳下马车，张开双臂，向杏花深处跑去，多深入一点，欢欣便多一些。单瓣白里带粉的杏花，没有桃花艳丽，却又比梨花风情，开满了一树一谷，任谁见了都要为它的盛开驻足，夕阳在山的那边，留下金色的霞光在枝头，也只有这种时候，光明才是温柔的，因为留恋。

　　叶华蓁仰躺在松软的绿色草地上，抬头看天空，她觉得自己飘在云上，沐浴在霞光里，风温柔的吹，花瓣静静地落，

　　啊……的一声尖叫打破此时的宁静，紧接着是依稀的几声猫叫。尖叫？猫叫？叶华蓁一下子坐起来，虽然这个地方远处看上去是有村子，周围也有农田，但是猫会来这个地方，难道猫也懂得赏花，成了精。

　　“喵……喵……”

　　叶华蓁心里一个咯噔，挺没底的，她寻着声音的来源处，在一棵能藏人的大树下发现一个女人，做农妇打扮，密密麻麻的花瓣上有血，应该是在这里生活，更奇怪的是，她身下有一个小婴儿，脸上血水未干，躺在花瓣上，无力的哭泣，原来一切不是她的错觉，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叶华蓁惊呆了，不知所错，她是世上第一个见到这个婴儿的人，她脱下自己的衣服裹在那个小婴儿身上，毫无疑问，她们救下了这个母亲和这个小婴儿，任何心存善良的人都会这么做。她娘说这就是她的缘分，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恰到好处。若是她们没有路过，没有留恋杏花，便不会挽救那个母亲和那个新的生命，也不会享受到因为善良而欢喜的心情。

　　她想母亲是对的。

　　叶华蓁没有坐在马车上，她和母亲都下地行走，把马车让给了那刚刚生产的妇人。她们进村的时候，有一户人家正在疯了似的找寻丢失了的妇人，相熟的人家也在帮忙寻找，正好遇到叶华蓁她们一行人，问清楚认了人，大家当即把马车赶到村里唯一一个大夫那儿。

　　虽然经历了一番挫折，那个婴儿和他的母亲还是坚强的活了下来，等在大夫家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那个男人，即是丈夫又是父亲，刚刚看起来还一脸生无可恋，麻木不仁的样子，知道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活下来的时候，他捂着脸小声的哭泣。

　　“南无保福么有……”这是所有人的心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摆在屋内的那对母子身上，叶华蓁把头靠在母亲肩上，她觉得做母亲真不容易，尤其是一个爱孩子的母亲，她们救那个母亲的时候她只有一口气了，能够想像她生产的时候是有多艰辛，多亏了秀娘和先生给的救命的药，再晚一步估计就来不及了。

　　她真的救了一个孩子。

　　“谢谢夫人和小姐救下我娘和我弟弟。”说话的是一个十多岁的男孩，长得像小牛犊一样壮，他的眼睛囧囧有神，但是声音很小，看得出来这番话他是鼓起勇气说的。石头本是想拉住这个姐姐的衣角引她注意，但是手伸出去的时候，又缩了回来，他从来没有碰过这样的衣服，他刚从山上放牛回来，手上身上沾满了黄泥巴。

　　石头这么一说，大家都看着叶华蓁和谢梅落母女两，秀娘和阿山在马车边，看照看行李，这些人的目光里有探索，有好奇，还有羡慕，院子里大多是妇女和姑娘，男人们都在院外，其实刚开始就有人时不时的喵她们母女两一眼，在她们看过去的时候，那些目光又不好意思的挪开，其实叶华蓁也挺不自在的，虽然戴了面纱，看不见脸，但还是有点尴尬，反观她娘倒是气定神闲。

　　叶华蓁看着这个到她肩膀高的男孩说：“不用谢，是缘分救了她们，我们在拯救别人的时候何尝不是在拯救自己，所以我是在拯救我自己。”她的身上还有血腥味，但是这是代表生命的血腥味，她手上沾血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害人，不管她曾经经历过什么，她始终没有失去做人最基本的善良，这是那个婴儿的新生，何尝不是她的新生，一个新的生命，经历过挫折磨难依然善良的生命。

　　石头的神态有些拘谨，他不敢看面前的这个人，他刚才看到裹在他弟弟身上的衣服就是面前这个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女孩的，那是一件杏粉色的丝绸外裳，他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他只记住了是她们救了他的母亲和弟弟。

　　果然出去走走看看是一个很正确的选择，这才是一个女孩儿应有的样子，天真善良聪明，谢梅落适时的开口说：“孩子，这里的杏花很美。”

　　“夫人是为杏花而来，那倒是巧了，大夫也是这么说的，他最喜欢杏花酒，每年大家都要送他好些。杏花的花期有七天，往年大多开在四月初，今年不知为何晚了一些，大夫早就念着了，而今日才是花开的第一天。”

　　大夫说，不妨留下歇歇脚，也许这就是人们说的缘分。大夫是在二十多年前来的杏花谷，来的时候五十多岁，现在身体依旧硬朗，每日酒不离身，顺便帮村民们看病问诊，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被这里的花和酒绊住脚，脱不开身，每次都说明日就走，明日就走，很多个明日之后，收养了一个女婴，自此有了牵绊，再也走不了。

　　叶华蓁很快就认识了这个叫阿杏的女孩，她粉黛未施，有种天然的美。她舀出一盆水给叶华蓁洗手，叶华蓁笑着说谢谢，阿杏抿嘴，有些害羞。

　　叶华蓁重新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衣服，阿杏正在烧火做饭，叶华蓁过去帮她，说：“阿杏，我只会包饺子，不过你可以试着把打鸡蛋这件小事交给我。”

　　阿杏说：“这个鸡蛋是村里人家送的，还有白菜青菜，刚摘的很新鲜，腊肉是石头前几天送来的。”

　　“我会洗菜。”

　　“那好，我来切肉，这个肉切好之后过一遍热水，能把盐洗掉，会很香，一会你好好尝尝。”

　　太阳落山，外出下地的人们纷纷回来，扛着锄头，背着篮子，拉着牛，赶着羊，和石头那么大的半大男孩骑在牛身上，不像京都的少年郎那样精致，透着一股野性，很壮实。叶华蓁好奇的往外看，刚开始的时候可能会觉得这里的一切有些粗糙，到处都是泥，很容易弄脏鞋，待看习惯了之后，叶华蓁却觉得什么都新鲜，连饭吃起来都很香。

　　夜很空旷，除了稀稀疏疏的几家灯火，也就只有漫天的繁星和山上的清风，夹杂着杏花的芬芳，你不会觉得拥挤，不会觉得喧嚣，真的很宁静，很容易忘却躁动，可以什么都不想，只享受这里宁静和安详，陪着你的只有一树一花，一屋一人。

　　第二天醒来，叶华蓁的脸颊被盯了一个包，有些红，她也没在意，索性弃了胭脂水粉，头发简单的扎了起来，她和阿杏约好一起去街边洗衣，临走前她问母亲：“娘，可要我帮忙。”

　　“难得我女儿这么孝顺，我这做娘的怎好拂了你意，正好把我的衣服都洗了吧。”谢梅落心情很好，眼神柔和，与在家的时候不一样，整个人很放松。

　　“好啊，给我吧，都给我吧。”

　　叶华蓁收拾了一盆衣服，顶着脸上的红包，高高兴兴的和阿杏出门浣衣，扎起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摇摆，很快那飞扬的秀发便消失在一片片杏花丛中。

　　谢梅落站在院子里，迎着阳光。

　　一路上逢着很多人，阿杏懂礼知事往往先开口，惹得对方也热情以待，看得出来，大家都很喜欢阿杏，那些人顺便也多看了两眼叶华蓁，知道这是昨日留下借宿的客人，性格爽利些的还会同阿杏说：“这就是远方来的娇客，莫不是仙女下凡。”

　　这样直白的赞赏夸奖热情，一开始叶华蓁并不习惯，除了相熟的人，她很难对对初次见面的人热情，或多或少有些冷淡，这很难一下子改变，所以她只是对她们点点头，然后微笑。

　　河边已经有许多在浣衣的妇人和女孩，阿杏带着叶华蓁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把衣服打湿在洗的发白的石板上，放皂角搓洗，叶华蓁有样学样，倒也顺利，第一次洗自己的衣服，感觉很不错。

　　阿杏看着叶华蓁的手说：“叶子，这些婶婶阿姨没有恶意的，她们就是好奇，她们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女孩，虽然她们确实喜欢在背后议论一些事情，但这才是生活，没有理想中的高尚。”

　　阿杏说的事情是，刚才她们过来的时候，那些窃窃私语偷瞄她们的人，也许是心情好，看什么都顺眼，叶华蓁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这一路走来阿杏令她刮目相看，“阿杏，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自己洗衣服，第一次给我娘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