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棉花糖》米米一

1、第一章1

　　锲子
　　个性就是我们的保护色，因为真实的自己多么地胆怯。青春正拖着尾巴，逃逸到时间的深处，不去看穿它，生活会柔软得象水面，不碰不伤。
　　从咖啡店里出来的时候，正好一抹彩虹从天边斜过。
　　我在彩虹消失之前闭上眼睛。
　　南非发生动乱。她的店遭遇劫匪。当时，她正好在柜台上点钞，见到黑洞洞的枪口时，她下意识地护住这堆零钞。然后，她就倒下了。
　　她那尚且年轻的脸褪去了血色，应该有着不被惊扰的干净。心中应该还有惦记，要不然，不会在医院拖延那么久才离去。
　　在一片漆黑里，十四岁少女那明亮的眼神。水光旖旎。
　　第一章
　　路佳曼
　　晴天。蓝天总这样云淡风情。
　　在那些只会仰头向往天空，以为蓝蓝的梦境没有阴霾的旧日时光总是让人格外怀念。佛经上说，世间是一条往生之路。我小姨是在我懵懂的时候离开这个世界的。我所有的记忆中有关她的片段只是长而柔顺的黑发垂在腰上。隐约地，在我少年时候还能记得她似乎还对我笑过。在一个黑暗的杂货铺里，她俯下身，问我想吃啥，似乎嘴角还带着好看的笑容。然而，我觉得这些记忆正逐渐淡去---想起这些，已不再是少年时的毫不费力，而是仿佛要在脑海翻越千山万水到达那一个模糊的曾经。
　　回忆要跨过长长的自我到达懵懂时期，才明白一点长进也没有。我依旧像个小孩，躲在暗夜里倾诉恐惧，却从骨子里依赖白天的光明。时光的残酷不在于流逝，而在于在思忆里刻上一道道过往。不忆不思。不蔓不延。太难。
　　曾有一段时间，我突然间开窍了，认识到将在今后的有生日子里都见不到小姨。我恐惧就此忘记她。因此，我在课本书页的空白处，绘画涂本上无数次地描画过记忆里的那个杂货铺。大约是个将入夜的黄昏，低矮的杂货铺的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昏黄暗淡的灯光。或许是我记忆稀薄的缘故，柜台摇摇欲坠已只剩一个看不见本色的黝黑油腻的木板。柜台玻璃用黄色胶布横七竖八地粘连着，像慌不择路的岁月。
　　离柜台不远处，隐约有个灶台，乌黑一团。少年时，我总回避着它，觉得它不登大雅之堂。现在在电饭煲、电磁炉、各种炒锅充斥下，我偶然会想到记忆里这一团模糊的暗影。它像一只蝙蝠，倒挂在时间的幽暗处，不时扑棱着翅膀，惊了记忆。
　　尽管不时回忆，但是我再也没有找过那个杂货铺。最初是不敢去找寻，后来是刻意躲避。对于亲友来说，小姨生前去过的任何地方能不去，尽最大可能不去。好几年以后，外婆才柱着拐杖颤巍巍地沿着山路，来到小姨的坟前。多年的积郁和病痛让她的身体失衡，并且双眸是诡异的淡蓝色。她身体肥硕如球，双腿细如木棍，站在杂草丛生的山头，如同一个毫不费力就能随风飘去的气球。她一直不吭声，摆上水果、干粮之类的供品，点上香烛，神情仿佛在做一件久已麻木的活。桃子一个个堆叠着，一个，又一个，掉了，又放上。如此反复多次，她才渐渐不安了，青筋突兀的手微微发抖了，越发小心翼翼了，轻轻地放，颤巍巍地扶住桃子。她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用眼神凝固住桃子，然后，才放开手，桃子果然立住在顶端。她像是受了某种冲击波一样，全身一颤，浑浊的眼里流出两行清泪。眼泪越流越多，仿佛是两眼枯泉突然有了生机，花去了她不少的精力，让她的力气不断枯竭，终于她跌坐在地上。她说，小姨生前最爱吃桃子。她看到她在另一个世界吃着桃子。
　　空寂寂的山林，风吹过，扬起一阵树叶草尖的细微婆娑声，像是某种利器刮过皮肤。我的心里不禁一阵发毛。听久了，伴着外婆的哭声，就产生了空气中有某种咀嚼声的幻觉，慢慢地刮过皮肤，再把恐惧一片片凝结。
　　那年，我十岁。在那以前，我以为死亡不过是一场声势浩荡的睡觉仪式。其意义不过相当于人睡前要刷牙、洗脸，脱衣，摸脸霜等等。至于醒来，或者永远不再醒来，对我来说，没有具体的概念，或可以具体形象到我能够切肤体验。伴随着微凉的山风，从呼吸之间钻入心上，从脚轻飘起来，我的意识像一块羽毛浮起来，周围似乎有一团团黑影飘动。我努力张口呼吸，想看清楚是不是我小姨。可是，不是。另一个世界，黑影，小姨，桃子……我在游离的意识中一下子失去知觉。
　　当晚，我发起高烧，说了一个晚上的胡话。耳边全是鹧鸪在声声鸣叫。
　　第二天，我醒来。一张小脸，红扑扑的。脸上的眼睛不大，眼尾上翘。鼻尖也是微微上翘。
　　“我叫小蛮。你呢？”
　　真好听的声音！
　　小姨的消失，让所有美好的东西在我看来都有点不真实。我疑惑地看着她。
　　“我叫小蛮。你呢？”
　　她笑了，眯缝着眼像个小月牙。
　　我受到感染似的笑了。
　　那一年，小蛮十一岁。我还差一个月十岁。
　　我第一次遇见了你，田小蛮。你与我最大的落差就是你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