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孟谈帐下 ...
-
由于孟谈并没有借此对于其他人表示谴责,赵琰相当满意于孟谈的自觉,也为了让孟谈安心地走掉不要去抱怨生事,他配给了孟谈充足的粮草和一万人马。
相比于孔荆和金林的九千兵马,这一万兵马再加上孟谈之前就集结了的六千兵士,无疑是远远超过了平虏校尉的编制,但并没有谁想要去深究这一点。诸侯会盟号称十万大军,然而若是真的按编制来算,能有六万就不错了。
孟谈并没有推辞什么,像之前一样爽朗地和每个人交谈着,为自己争取着最大化的物资兵马的分配。
这让李周更加确定孟谈的确不是凭着一股热血上头做的事情。
尽管他已经基本可以认定孟谈是出于理想才揽下的事情,他依旧还要考察孟谈是否仅仅只是冲动而不负手下人马的责任,考察孟谈的举动中是否存在求名的因素,以及孟谈是否真正懂得如何去实现自己的坚持。
孟谈并没有对诸侯进行大义上的指责,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他不是在求名。事实上,如果他是为了求名而走出险招的话,李周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一个急于求成的人。以他目前的声势,完全可以和淳于并一起在前线大放光彩,而不是到深山老林里去让自己的兵马面对巨大的风险。对于其他人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那么这条线路背后的深意将永远不会被天下人注意到,能够看出来的人则必然会如李周一样对他进行进一步的考察,所以单凭这一举动就能看出他确实不是因为对于名声和人才的需求而兵行险招的。
在这之后孟谈争取资本的举动则可以看出他确实清醒地认识到了所有的困难,也能够理智地去面对世事的不如意而非怨天尤人,他虽然坚持自己的理想,却也懂得如何对追随自己的人负责。他的理想无疑是一个宏大而空虚的目标,拥有相当多的发展分支,但只要他具有清醒的头脑、理智的选择和责任感,那么他终将在此后一步步争夺天下的进程中找到实质性的明确目的。李周完全可以在此过程中努力将他引导向自己所希望看到的地方去,还有什么人选更能胜过可塑性极强的孟谈呢?
李周在自己的心中将计划稍作修改,便准备离开赵琰,随着孟谈前去进行最后的确认。
与之相同的,谢桓也将目光放到了孟谈身上。
他有些慨然地对李周说道:“真报国之士也。”
谢桓的眼神中藏着少见的激动和感服,李周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然。”
想来此刻在帐内许许多多的人当中,谢桓对于孟谈的评价该是提到了一个极高的档次。
这两人的目标和行事风格都如此相像,以致于谢桓的心绪远不能如同李周一样平静。
但李周并不准备提醒谢桓,如果说在初期的时候思想的相同可以让谢桓与孟谈的意见空前一致,那么随着乱世的持续、地位的提升之后,他们将在许多的问题上产生分歧。孟谈作为一方诸侯,必然要在某些时候做出一些妥协,但生性正直又对孟谈期许相当之高的谢桓未必能及时意识到那一天的到来。
对于李周的计划而言,谢桓无疑该是一个极大的助力。而除了孟谈,现下也没有人更适合谢桓了。虽然李周对于谢桓的应对和改变抱有较高的希望,却还是隐隐地对在分歧之下谢桓的选择有些不好的预感。这样的预感使得他的内心悄然升起一丝不明的情绪,但随即又被他强行埋没在数年来的计划里。
于是他和谢桓去向赵琰辞别,表示自己在这里受到了很好的待遇,十分感激,但深觉自己才能浅薄,希望多加游历再行打算。赵琰这次好心情地见了他们,又愉快且大方地将他们放走了。正如李周来之前想的一样,赵琰帐下几十个谋士并不缺他们两个,只要不破坏赵琰爱才的名声甚至暗示会去宣扬这一点,赵琰完全不会在意将他们打发走。
他们一道前往了孟谈的军队。诸侯的军队之间划分相当明显,一些人就连驻扎地都不一样,他们去了孟谈那里被赵琰那边的人看到的几率是很小的。
他们同样在递了推荐信、经过一系列的审查之后被安排在一个营帐中等候。
谢桓并没有跪坐,而是负手站立着,微微抬头目视远方,似乎在凝神思考着什么。他像是笃定了一般面朝营帐的门口,静静地等候着。此刻他的身上自有一种如山如岳的气势。但李周很清楚,谢桓的期望越高,就越是显得严肃而沉稳。
李周依旧像在赵琰的营帐中那般跪坐着,坐姿端正,脊背笔直,目光平静地正视前方。他将双手交叠着放在身前,并没有向门口望一眼,只是进行着并不会很久的等待。
两人都没有开口说什么。
几乎只是过了片刻,就见孟谈大步流星地从门口进来,还没看清他的表情就先听到了略带欣喜的声音:“两位先生来投,实谈之幸也!”
李周恭敬地深施一礼,看不到他的表情:“平丘李行章见过孟校尉。”
谢桓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微笑,不过声音依旧平静:“贺野谢温卿见过孟校尉。”
他们的礼刚施到一半就被孟谈阻止了:“先生如此,折煞谈也!”他先是转向了李周,笑容亲和,“先生当世瑚琏之名,谈虽远在关州亦深为敬仰,今日得见,更觉盛名非虚。”
李周又行了个礼:“孟校尉谬赞。”
孟谈朝他笑得更显真诚,而后看向谢桓:“谢先生才名远播,亦为世之大才也!”
这时谢桓的激动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他拱手回礼:“桓愧不敢当。”
李周紧接着就开始进入正题道:“校尉昨日义举,周深为感佩,愿以微末之身权尽绵薄之力。”
“先生切勿再谦,谈能得先生之助,何其幸矣,然怎敢劳动先生随军劳顿?”嘴上这样说着,孟谈却已经展开了地图,只等李周和谢桓说出些真东西来。
李周微微一笑,并不看地图,上前随意一指便正是一个地名:“蒙校尉不弃,周岂能不尽力而为。以周浅见,北出邙壶关,”他的手指又随着话语轻轻向前划动,准确地划过一个个地名,“而西庸之城可拔也。而后直取詹陆、河吴、梅郦之郡,三地攻伐,相应成片,乱其民心,出其府粮,诱河吴城守蔡喈焚麓林,引火至西南、西北粮道。息于西北,返邙壶关,使长丘之民以度南亢之山。南亢之中,茂林相掩,独裕谷、陵坡、落杯谷之地松土多石,皆归于嘉善关,且疑钱礼之为粮道若是也。”
讲完了粗略的总体谋划,他便停了下来。谢桓立刻上前解释起细节:“西庸之城,城守陶淹素无才德,而城内徐、夏之族苦其久矣,使外攻内应,破东南之鹿障,伐之以攻心,则西庸必下。西庸下而河吴之守自危,佯攻河吴实至詹陆,伐之以奇兵,则詹陆必下。詹陆下而使人责蔡喈,则蔡喈惶惶,乱其心智,攻其不备,数胜而作骄兵之状,佯败至麓林,则喈焚林,兵至齐水,引火西南,兵至梅郦,引火西北,会于邙壶之外,收长丘之民,过南亢之山,断裕谷、陵坡、落杯谷之路,守先朝之道,则黄州乱,粮草绝,嘉善关内人心自危也。”
孟谈随着他们的思路,对着地图用手比划起来:“下西庸,而新鲁围之,何如?”
李周面不改色,快速地接道:“有夏一族,城守服其德,让之。”
“断南亢之道,而后返,过阴水乎,过伍郡乎?”
“九月之日,阴水为之竭。”
孟谈朗声大笑道:“两位先生大才,谈何德何能,竟得二位之助!”
李周和谢桓一起深施一礼:“校尉当世人杰也。”
即便谢桓对于孟谈的评价很高,也不准备在这样商讨了一次战略之后就立刻认为主公。而李周更是希望能够在经过一起行军的相互了解磨合之后,使孟谈更深地认识到他们的重要性,主动提出招揽。
和孟谈又进行了一番问对之后,他们被孟谈安排在了相当靠近他本人的两个营帐当中。
李周看着士兵们有条不紊地按照命令进行着战前准备,信心充足,神色毫不紧张。
一位玄甲加身的将领来到他的面前,对他利落地一抱拳:“李先生,主公请你随某去看士兵操练。”
李周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敢问将军是?”
眼前这位高大憨厚的将领一本正经而隐含着自豪地答道:“某家鲍卫,主公取字游刃。”
李周心中有些好笑,鲍卫的长相相当粗犷,配上游刃有余这样颇有风度的形容看起来并不是很搭调。但孟谈绝不会在给人起字这样的大事上胡乱作为,想来鲍卫当是粗中有细,才会得了这样的字。
他跟着鲍卫一路前去,到达校场时,士兵已然整齐地列队了。他们和当初李周在逃荒时看到过的七零八落的农民军截然不同,比之赵琰那待遇优良的军队也不遑多让。他们站得笔直,简易的盔甲在初秋清晨的阳光下发出逼人的锋芒,随着令下以后他们整齐划一的动作,场间竟隐隐产生了萧杀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