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垂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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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春天来得格外得早些，三月一到，深深浅浅的绿便开始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点缀着庄严雄浑的宫殿有了几分活泛气。这座皇宫经过多次扩建修缮，比起几年前初初建朝之时，已经不能同日而语。穿梭在其中的小宫女们都已换下了冬装，显得轻灵亮丽了不少，点缀着初来乍到的绿意，使皇宫一下子变得生机昂昂。
唯有池塘边的一抹淡影却与整个奢华的皇宫都有几分格格不入。此人身着素色麻衣，盘腿坐在假石之上，头发一把高高束了起来，拿着一杆破鱼竿，垂钓着，硬生生把皇宫的大背景比成了乡野山间。
来来往往的宫人，却似早已习以为常，没有半分惊异之色。
黄昏之时，身着龙袍的半大少年远远向这边走了过来。步频颇快，显见心情有些急切，即使如此，每一步却仍都像丈量过一样，没有一点偏差。
他挥退了下人，这才有些没有形象地蹲坐在怪人旁边的假石之上。
“姑姑，我猜你就在这里！”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变声期的黯哑，语气却狡黠。
对方继续专注着手中的鱼竿，嘴角却带上了几分笑意：“今日这么高兴，有什么好事？”
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激动之意，眼神闪闪发亮：“今日课上先生给我讲了父亲当年临危颁布的三条国策，我听了之后只觉得心潮澎湃！父亲真是了不起！”
长安这才转头看向他，神色有些唏嘘。
依稀记得她最初记忆中的阿兄，就是如今承儿这般的年纪，如今连承儿都有这么大了！他们长得可真是像！有时晃个神，依然会觉得是阿兄在对着她笑……
少年没有发现长安的出神，兀自倾吐道：“我对父亲的这三条国策实在是中意，只不过如今的形势之下，恐怕是不太适合实施吧？”神色间，颇有几分为难。
随着朱、张、顾、□□家一一入仕后的日渐崛起，周沈两家终于维持不了淡定的表象了。一年多前，不出长安的所料，终于叛起。因朝廷早有准备，或者说本身就是朝廷因势利导的一场好戏，收拾起他们来没费吹灰之力。
而顺着这根藤，也终于牵出了他们背后勾结的势力，确是燕王！他借兵给周沈两家是真，但看着他们兵败如山倒，就没有了更进一步的打算。他原本是对南方的朝廷存着试探之意，也是期望借着周沈两家的势力，阻碍南方的势头发展得太快，并没有真要怎么样的打算。他如今也算是有心无力，生怕这边一旦发兵，幽州那里立马有所动作，到时他便是腹背受敌！
于是，几乎那边一出现败势，燕王就放弃了他们。朝廷赢得没费吹灰之力。
而这次之后，一手策划了这出好戏的长安，威望也几乎登顶。正当大家准备看着这位手段非凡的大长公主如何在政坛大显身手的时候，对方却出乎意料地又沉寂了起来。大朝会小朝会从不出现不说，连各类集会宴席也从不参加。就像她曾经的突然崛起一样，又凭空消失在了大家的视线中……
庸人看不懂其中的道理，智者们却在谋略手段之外，又不得不佩服起了这位大长公主的远见和心胸。
而长安呢，终日只是看看书、赏赏景、钓钓鱼，当真在皇宫中过起了当年山中隐居一般的生活。
“皇上为何这么认为？”长安发问道。
“如今江南这块刚刚稳定下来，正该是大力发展的时候，这三条国策于士族的影响颇大，恐怕一旦颁布，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长安挑眉道：“皇上是怕被安抚住的朱张顾□□家会因此而反抗朝廷？”
承儿点了点头。
长安反问道：“他们反抗，那又如何？”
“他们一旦反抗……”承儿顿时有些语塞，是啊，他们反抗又如何？这些年来，朝廷在江南威势已成，士族的反抗也不过就是给朝廷添些麻烦而已，影响不了大局……
长安突然拉动手上的鱼竿，果然是有鱼上钩了。她笑了笑，嘴角带出了几丝兴味，一边把咬钩的鱼丢到旁边的木桶之中，一边道：“世上如何会有尽善尽美之事？就如同这钩上之鱼，自由和食物，总要有所取舍……”
承儿看着在桶中拼命蹦跶，却怎么也越不出去的鱼，面露思索之色：“万一取舍错了呢？”
“要么在伤筋痛骨之后成为一次让你成长的养料，要么再无以后……”长安声音轻缓，却透着一种不加修饰的残酷。
承儿的脸上更沉重了几分。
长安轻轻看了他一眼：“你怕了？”
对方却不加掩饰地点了点头。
长安却笑了：“没有那么可怕！其实当你犹豫不决的时候，大可以设想一下，你所偏向的那种选择，最坏的情况下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这样的结果是否在你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若是，那么有什么理由不尝试一下呢？”
承儿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看他这样，长安的心中也开怀了些，最后点拨道：“如今的士族，如同那桶中之鱼，它当初咬了朝廷抛出的诱饵，便只能暂时待在这木桶之中，靠仰仗朝廷施水方能存活。一旦朝廷给的水少了，它固然会扑腾几下，却到底无法越出桶去……可若是朝廷给的水多了，把它们养大养壮了，它们要越出木桶重回池塘，便是轻而易举之事了！皇上，你如今就是那布水之人，该给多少水量，便是你该权衡的事，既不能太少，让鱼干涸而死，又不能太多，给他们越出木桶的机会……”
承儿显然理解了长安的意思，面上微微有些赧然：“姑姑，我懂你的意思了！是我短视了，差点钻进了死胡同！实施那三条国策，固然会使他们在桶中蹦跶个不停，到底不会影响大局，可若是不实施，等把他们养大养壮了，这才真正会成为朝廷的威胁，重蹈旧朝的覆辙！”
长安安慰道：“你年纪尚小，能想到这些已是不易，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她看着承儿，神色认真道，“那三条国策并非当年你父亲为了打击士族的凶器，而实实在在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的利民之策，后惠无穷！国家要强大，必须要变革，而如果要变革，就必然会有阻力！皇上，不要畏惧那些阻力，比起真正的千秋利民之策，那些都只不过是不值得过多在意的牛鬼蛇神！”
“姑姑，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承儿如同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兴奋地直点头，他用力抱了抱长安，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长安楞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
承儿好长时间没有跟她这么亲昵过了！这两年，承儿大了，长安有意培养他的帝王威仪，也不希望有任何人会给人以可以凌驾于帝王之上的感觉，包括她自己！所以她有意拉开了与承儿之间的距离，别说肢体的接触少了，连称呼上也从原来的“承儿”变为了如今的“皇上”。
刚开始的时候，承儿是有些受伤的，长大了些后，倒是明白了长安的意图，不得不感激她的这份拳拳爱护之心！幼主羽翼未丰之时，能有这样一位才能卓著，却又不眷恋权势的掌舵者，是国之幸，也是他之幸！这些年，他对她少了幼时相依为命时的那份亲近依赖，却多了晚辈对长辈的那种崇拜尊敬……
长安握着鱼竿，微闭着眼，一副静心垂钓的模样。脑海里却正展开着一副天下的大图、计划着下一步该走的路。
南方复杂的多方势力，如今要么已经肃清，要么俯首称臣，基本已实现了稳定的平衡状态。下一步就该往外谋划了……
长安轻叹了口气，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当年她绝望之下，狼狈回国。本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些曾经被她“舍弃”的人，却没想到大家心无芥蒂地接受了她的回来。璟和只说了一句“回来就好！”，两个孩子不知是不是被嘱咐过，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对她亲近有加……
他们甚至顾虑她的心情，至今都从没有多问过她发生了什么！
之后的每一日，长安都抱着弥补和自我麻痹的心态，忘我地活在国事之中。她自己的心情，似乎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被想起！那段为了情爱，抛家弃国的疯狂日子，遥远的如同发生在别人的身上一般，至今想来仍觉得不可思议且可笑！
如今，两年过去了，随着南方的形式越来越好，她心中的那片黑洞也渐渐被填满……
被需要，是一件特别让人满足的事！
只是，心中常常还是会忍不住茫然！等到有一日，他们当真重新夺回了江山，海晏河清、天下昌平……到那时，她的未来在哪里？她活着的意义和价值又是什么？
她轻轻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收拾好渔具，开始往回走。现在何必想这么多，路还长着呢，也许走着走着，她就又能看得清方向了呢？
长安回殿的时候，璟和已等在了殿门口，来回地踱着步。
“你回来了？”看到她回来，忙迎了上来，神色之间颇有几分开怀之意。
长安看他这样，忍不住调笑道：“什么事啊，整得跟个收到情郎礼物的怀春少女似的！”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垂钓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