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词》荒意

124、宿命

　　“云起，就当是我求你这一次好不好？”长安也放软了语气，哀求道。

　　“他到底是谁？”云起轻声道，语气哀伤，“长安，我原以为你一生都不会对我用‘求’这个字。当年国破之时，你不曾求我护佑于你；河西离别之际，你也未曾求我为你留下……”

　　“我……”

　　“长安，你非寻常女子，今日之事其中牵扯之大，想必你也明白。我与你有旧不假，却也有我肩负的职责。对不起，今日之事，我恐无法如你所愿了。”

　　“我明白你的难处，但你相信我一次，他非我朝中人，以后也不会再对北朝造成任何的威胁。他的事情我都清楚，你们若是想从他身上知道什么，事后问我便是，我知无不言。只求你们给我一晚上，让我救治他。”

　　“他是霁月，对吗？”云起突然轻声道。

　　长安惊愕地看向他。

　　云起淡淡道：“我可以不细究他原本易容混入军营是要做什么。但这样的人，活着便是我北朝最大的威胁，他必须死。”

　　长安瞳孔一缩，笑了笑道：“若我是你，便祈祷他不要死。他若是安然的活着，那我便什么都不能做。包括这次顺应你们的设计，远离南朝的权力中心北嫁。若是他死了，那我就真的无所顾忌了。你该知道的，他会的我都会！”

　　云起一把拽住长安的手臂，冷声道：“你此话何意？”

　　“我并非在威胁你，你只需知道，事到如今，他活着，对你们反而有百利而无一害。”

　　“休整一日，明日出发。”云起深深看了长安一眼，留下了几人在外面看守后，率众离开了屋子。

　　长安卸下了伪装的面具，双手托额，疲惫地缓缓蹲了下去。窗外橙红色的霞光渐渐铺满了小屋，又一点点地慢慢暗淡下去，渐渐融入漫无边际的黑。

　　过了不知多久，她终于站了起来，缓缓走向了床上的男子。她手握着银针，在男子身上轻轻扎了几处。

　　床上的男子轻咳着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长安后，倒是笑了:“你来啦？”

　　语气平常到仿佛睡前才刚刚见过一般。

　　这平平淡淡的一句问候却让长安强忍着的情绪彻底崩塌，她深深吸了几口气，闷声应道：“嗯。”

　　霁月却仿佛没注意到一般，笑着兀自叹息道：“可惜了，就差一点就能成事了。你看，像我们这般平日里自诩有一双翻云覆雨的手，在天意面前，一样无力而渺小。”

　　“你都这样了，为何还要来淌这趟浑水。”

　　“你知道了吧？”

　　长安点了点头。

　　“我知道瞒不过你，那日你拒绝我为你出谋划策，让我回云梦山时我便知道你有所觉察了。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傻，事已至此，你以为自己不再出手干预时局，甚至不做任何反抗的顺应对方的设计，就能消弭这因果吗？”

　　“可我总得试试，先生，我们试试又如何，你回你的鬼谷，再不掺和这俗世之事，而我也顺应局势，不再去做破局之人……”

　　“我从未教过你自欺欺人。”霁月打断道。“我过去不信命，我一直都很自傲，相信人定胜天，仿佛只要我愿意万物都可在我股掌间。长安，但其实，你和我，都不是执棋者。我们都不过是这天下大局中的一环。你以为你让我回到来处，你再放弃执棋，顺应命运远嫁鲜卑就能让一切都回到起点吗？你不是不明白，只不过是想以自罚的方式让自己心里好受些罢了。”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若不是因为我，你这一生都能远离俗世，逍遥顺遂。所以，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顺应天命，不做改变不做挣扎，能够留住你这条命，我都要去试试。这世间，我不欠任何人的，却独独欠了你的！霁月，我与你有愧！”

　　霁月摇了摇头：“你还是没懂。无论是我还是你，都不是主导这一切的因，我们都只是其中的一环而已。我的命运，亦或者是你的命运，都非有谁导致，而是自始至终我们都身在其中。”

　　“不，在其中的人是我，我的出身注定了我不能置身事外，而你原本可以一生自在随心逍遥世外，是我，是我亲手把你拉入了漩涡之中。‘永不入世，出世必不得永寿’，直到那日看到你发病我才真正解出其中之意，入不入世并非看你身处何处，而是看你是否用师门所学影响了局势。因为我的存在，你便不‘入世’而‘入世’了。”

　　“你不必有愧，当年你出现在云梦山的时候我便对今日的结局有所感应，这其实亦是我自己的选择。”

　　长安猛然抬起头，震惊道：“为何？”

　　“你觉得鬼谷一派对于隐脉的这一限制如何？”

　　“鬼谷子不愧为一代鬼才，眼光长远，这也才使得你们这一脉能够得以传承至今。”

　　“我却不这么认为，祖师爷惊世之才，可唯独这一件事，却是失之格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