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与海》钱秋

3、Chapter 3

　　Chapter 3
　　徐汐的第一次冒险与忤逆，是在他十一岁那年。
　　那本是一个晴天。徐汐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太阳，仿佛要将他身边的海水蒸干。阳光令他一阵晕眩，甚至产生了冲动。
　　现在想一想，他已分不清那到底是“冲动”还是“打心底里的渴望”了。
　　他眺望着天与海的尽头。那条浅浅的线令他生出无限向往。他很想知道，这片海的外面，究竟是什么。
　　那是母亲不让他去的地方。
　　刚开始，他只是没有什么目的地游着。过了一会儿，他想：“就游到半年前和徐潮一起去的那个小礁。”
　　那个小礁不足一丈高，瘦石嶙峋，约五条鲛便可合抱。冬天时，远行之后回到徐家湾的鲛人无不向往地谈起湾口落雪的岛礁。东海之南的徐家湾少见落雪，徐母听了亲朋的描述，心想，叫两个孩子去见识见识也好。一路上都是去慕名赏景的鲛人，也没什么危险。
　　徐汐在这个冬天，不仅看到了雪，还看到了“山”。雪是白的，“山”是黑的。雪很软，“山”很扎手，他记得很清楚。
　　对了，徐潮是徐汐的“亲长”，即尚未成年的兄或姊。徐潮大徐汐三岁，他想做个男人，然后做一个有钱的商人。他炫耀地说，自己已经来过这里三次了。
　　徐汐望着夏天的“高山”，觉得很失落，好像这一路游来拍水拍了半天都白费了。其实他并没有游多久，但这黑不溜秋的石头使他感到了极大地反差，不由加重了他心中的劳累感。
　　在他想到要掉头回家之前，他萌生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往北边再游一游，说不定还有漂亮的地方。就再游半刻种，他想。
　　他游了绝不止半刻钟。他游到了一处很深的海沟，底下是漆黑的一片；他游到了一只海龟寄居的礁石，那只海龟的壳又大又硬，直径比他的臂展还长；他穿越了鱼群，那些鱼有千万只之多，黑压压的一片，鳞是亮黄色的，尾鳍是黑的，煞是好看……
　　他一下子见到了这么多前所未见的新奇玩意儿，总觉得还有更好的。他游啊游，没有发现身后堆积起来的乌云。乌云越压越低，越积越黑，越逼越近。
　　直到第一束风吹起了他乘着的浪，把他拍进了水里。
　　海水翻滚，搅动，把他推得七荤八素。他勉强冒出头去望了一眼，发现天都黑了。
　　他害怕，迷茫，恶心，难受，浑身发冷。
　　他找不到家的方向，找不到天，找不到海面。风把他卷起来，又把他甩下去。
　　他昏了过去。

　　阳光照在了他的鳞片上，有点干，有点热。他感觉自己在做梦：躺在柔软的沙滩上，身下还有几片落了地的阔叶。他翻了个身，压到了一个人。
　　他强迫自己睁开一半眼，迷糊地推了那个人，道：“徐潮，你回你自己的……啊！”
　　他受到了惊吓。躺在他身边、与他发丝乱缠在一起的，俨然是一个羽人。这羽人的翅膀甚至都埋进了沙子里，浑身血迹斑驳，很是狼狈，与他一样。
　　他们身下是荒败的沙滩。这是一座岛。
　　他看着眼前羽人奇异的长相，觉得那嘴巴鼻子脸都生得跟他们很不一样。当然，和书上描写的怪物一样的羽人也很不一样。他甚至不知道这个羽人是男是女。他有些恐惧，有些惊奇。
　　他们都受了伤。他觉得自己要做些什么。
　　日光毒辣，他的尾鳞被晒得很难受。徐母告诉过他，水是万物之源，是世界之本。
　　于是无知的徐汐将双臂伸进了羽人的腋窝，提着“他”往海的深处进发。羽人比他想象中轻太多，像娃娃一样，只长了一双碍事的大翅膀而已。“他”的下身是书中说的人一样的双腿，被水泡得发皱。
　　他刚把羽人拖进了海里，来不及享受这久违的舒适与清凉，就听到了一声惊呼：“你在干什么？！”
　　在认识到手中的羽人是一个姑娘的同时，徐汐被她的尖叫与暴呵吓得一哆嗦，手就松开了。只见刚刚清醒过来的羽人迅速失去了自己的重心，虽然因为身体很轻沉不下去，但是眼见着脑袋就往水面扎下去了。她的手脚与翅膀并用，扑腾起来，一边呛水一边呼叫：“混蛋！咳咳！我……咳……你……”
　　徐汐飘在一旁，看着她不断扑起浪花，嘴里还时断时续骂骂咧咧，一时有些傻眼。
　　哪本书来告诉他，怎么与一个一点也不淑女、又不会游泳的羽人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