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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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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无云。
封都真正到了春末的尾巴,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今日的天气却是格外的好,天空净透仿若倒映的大海一丝杂质都不见,让心灵得到救赎般纯粹的清澈。却不知从哪传来的不合时宜的聒噪声音,一下一下敲打着平静的水面。
京兆尹边整理着乌纱帽边急匆匆的向门外走去。谁胆敢在这盛世清风下击鼓鸣冤!声声鼓音像是鬼魂萦绕在耳边吵得人一大早的睡不安稳!整理好仪容走到门外便看见一亭亭少年着蓝色长衫像是出水的花儿清丽淡然,而手中却重重击鼓和那外表形成极大反差。京兆尹咳了一下示意少年停下。
“来者何人?有和冤屈?”
“在下南阳知秋。状告吏部尚书师解之子师良玦杀人抛尸!”
京兆尹瞬间瞪大了双眼,一副好似吃了蟑螂的表情。即便是状告城中有名的商贾也总是好过高官啊···这孩子,莫不是书堂课业少闲出病来了!南阳知秋这名号也是随便能用的吗!
“你你你赶紧回家去!让你爹娘带你去看看病别来我这闹!小心把你抓起来!”
“如果是我要状告呢!”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扰了预备打道回府的大人。
如果刚才听闻状告师良玦是吃了蟑螂,那现下看到南阳知秋背后的人则是吃了老鼠。京兆尹张大了嘴边好像老鼠在吞咽过程中堵塞了食道般久久不能言语。兀自在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风光中凌乱着。
“王···王王大人···您要状告师良玦?”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这封都首富状告高官,得罪了哪一边都别想终了。京兆尹默默掬了一把辛酸泪,希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对!我要状告师良玦,奸杀小女王静!毁坏尸身将之抛弃!”
“您您您您有证据吗?这口说无凭的怎能···”
“大人!人证物证具在。请升堂传唤师良玦断案!”南阳知秋压死了京兆尹最后的稻草,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告知着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好吧···你们跟我进来吧···”
朝堂内南阳知秋王可荧站在中央,容颜卓绝身姿挺拔和那高山上直立的松柏并无二致。而师良玦则站在一旁虽面貌清秀却身姿不正,歪歪倒倒好像生了怪病全身瘙痒一样和那二人形成鲜明对比。京兆尹坐在高堂之上默默擦了把汗,那三人一位是封都首富一位是名号颇有声望的私人不良,一位是吏部尚书之子,不是家财万贯就是位高权重,如今小小僧庙聚集了三位菩萨,别提往后的计划了光是眼前这燃眉之急都没办法完满解决。
“王大人,您状告师良玦的证据呢?”
王可荧并未作答,只是眼神示意身旁的少年全权代表,南阳知秋会了意开口道:“回大人。首先我想恳请大人的谅解,一月前王大人找到我将事情委托于我并非因为藐视京兆尹府质疑其搜查办案能力,而是因事关封都首富爱女失踪害怕报官因人多耳杂引起不必要的恐慌给府中增添困难从而隐瞒了下去,希望大人切莫因此事怪罪于王大人。”
“没事的,你继续吧。”
“一月前王大人找到我并告知爱女王静多日未归且无半点消息心中甚是急切,我怕事情不妙便开始连夜进行调查。在排除了王大人生意伙伴和仇家的嫌疑之后王静仍是处于失联状态,随后我拜托王大人找到交好的大人调查了封都出城记录也仍未找到蛛丝马迹的可疑线索。此刻我不得不把目光继续锁定在城中并做了最坏的打算,在排查了南山西山这些人迹罕至的地点外终在郊外竹林的半山破船中,发现了王静的尸体。根据我发现尸体的时日判断,推断王静是在王大人找到我之前的三日死亡的。王静身体多处刀伤淤伤,女性私密处有遭人强迫的痕迹。所以我判定王静被人奸杀。王静很聪明,知道自己凶多吉少遂在我们不可想象的境遇中给我们留下了关键性证据。在验尸中我们发现王静手腕处有一深色尖木刺印迹,起初我以为是胎记,后在王大人口中得知王静生来并无胎记且在成长中也并未留下伤痕。我们将那木刺拔出发现是上等的檀香木刺便将凶手锁定在了封都大户之中,事情果然不出我们所料,那贼人就是师良玦!”
“诶诶诶我说你,长得挺好看的怎么能血口喷人呢!这讲了半天半点指向我的证据都没有啊!”师良玦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若不是还算知礼早就要了椅子舒舒服服的坐着了。
南阳知秋并未理会他,只是继续开口说道:“说来也是巧合,不应该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本以为案件会陷入僵局,却没有想到我们在南山发现了弃之如敝履的上等檀香木椅,那山村老农因不识货错把檀香木当做干柴劈之焚烧取暖散出香气正巧引了我们的人。在盘问中得知那老农的儿子宋铭便是受其老板让其隐藏檀香木的所托之人,我们顺藤摸瓜找到其老板发现林中那用于遮藏尸体的船便是他未记录在案废弃多年的私船。而据赵德柱赵老板交代,吩咐他做这一切事情的人,便是师良玦!就是他!奸杀王静!抛尸郊外!”
“诶我说你有病是不是!”师良玦有些着急了,说出的言语带上了攻击意味,“我为什么奸杀王静!理由呢!凭借那几个小喽喽的话你就认定了是我!我还说他们栽赃嫁祸呢!”
“啪!”
还欲胡搅蛮缠的师良玦被京兆尹的惊堂木吓了一跳住了口,怏怏的站在一旁脸色甚是难看。
“高堂之上谁人也不得争吵。南阳知秋,你说说他的动机吧。”
“回大人。通过我们多日的暗中调查得知,师良玦不止一次的在公众场合表达了对王大人家的祖传之宝有兴趣。而他杀害王静的动机就是她利用王静偷了传家宝却不想王静造了一个假的给他。师良玦得知后恼羞成怒遂将其玩弄并杀之···”
“胡说八道!说谎也得打草稿呢!你怎么不想想王静是什么人!多年前剑下能救父的女中豪杰!怎的就能听我的话让她干嘛就干嘛!含血喷人也得有个度!等下气绝身亡了又该怪我了不是!”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师良玦嘲讽的说道。
“若是平白无故的你当然不能胁迫了王静,若我说你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呢!”
“什么手段?你说来听听!”
南阳知秋噤了声音,到底是女儿家的闺房秘事,他怎好当众讲出来,让本就不得好死的少女身后还要遭受众人的质询跟唾弃···
“你看说不出来了吧!就知道你是含血喷人的!大人快抓了这造谣生事者!”
“我说···我的女儿,我来说···”好像服用了什么快速衰老的药丸,此刻的王可荧和之前意气风发的中年男子判若两人。
“我的女儿王静,好女风,有一女子与之相好,被你无意中发现,遂挟持了那女子威胁小女偷取宝物,静儿造假之换取女子将其安全送出城,却不想被你这小人发现杀害了···那女子,还有那赵老板,那宋铭都在外面候着,你若还是敢狡辩,我便用你伤害我女儿的方式回敬于你!”中年丧女之痛让一向气度不凡的首富也失去了理智,公然在朝堂之上说出了威胁之语。
然而这气场并未起到任何的威慑作用,作为父亲想要还女儿清白的心思也并未使那人感化,就像是风吹日晒之下的石块始终还是那副冥顽不灵的样子,“你你你你女儿自己的闺房私事我上哪得知去!你们定是联手搞我因为我父亲挡了你们的路是不是!是不是!”
“啪!”
“行了别吵了!让那几位人证上来!仵作,你们去竹林查看一下王静的尸体。”
“大人,您怎么就知道不是这小子将那尸体搬到了那里伪造的现场就为栽赃嫁祸于我呢!”
“师公子,南阳知秋的名字在封都还是很有分量的···”
“那你怎么不说我父亲的名字在封都家喻户晓啊!”
“你也说了,那是你父亲的名字。”
京兆尹虽然胆小但到底是父母官,谁的为人如何他还是知晓的,这件事情即便不能做到公正裁决也是不能让师良玦好过的。想到这里他也是稍微放下了心,南阳知秋出手办的案子从来都是证据确凿当场定罪,只不过寻常案件他都是派遣手下如若这次不是案件涉及的人员太过瞩目他也不知何时才能一睹这位奇才的风采啊。
赵德柱,宋铭,王静相好之女以及一干人等上了朝堂,个个兢兢战战的伏于案前得得索索的回答了京兆尹的相关问话,基本断定了师良玦的杀人动机杀人手法杀人地点和抛尸地点,一切只等着仵作带尸回来将那檀香木相贴合便可问罪了。王可荧看着师良玦仍旧是不可一世的脸老泪纵横,一生得此一女含在口中怕化放在手中怕摔即便是在生前便得知女儿有不寻常的喜好也无太多责骂,如今视若珍宝的生命消失无形而凶手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令这位叱咤商场多年的商人也是无奈的紧。
突然,门外的鼓声再一次响起。声声和那催命的符咒没有什么区别。
“唉今天这是怎么了,把击鼓之人传唤上来!”
来人一双豆大的眼睛滴溜溜四处转个不停,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让人好不生厌。怀里紧紧抱着不知名的器具生怕别人抢去了般。
“来者何人?”
京兆尹的问话例行公事稀松平常,却见那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直磕了好几个响头,“草民,草民就是一小贼,我我我前来自首,也要状告王可荧那贼人!”
“哦?说来听听。”在场的人皆是一愣,这是唱的哪一出···
“草民,小贼前些日子潜进了王可荧家中,听闻王可荧家财万贯本想着偷几张银票解决一下温饱,没想到银票没看见倒是找到了暗格中的某个玩意,我想着这东西放的这么隐蔽肯定比银票还值钱就偷了出来想去换钱,没想到,没想到识货的老板告知这是甲子十七年皇宫丢失的贡品!我我我怕引火上身,就过来投案自首了···大人,这王可荧包藏祸心啊!”说完把怀中玩意放在地方褪去了布料,露出了原本的样子。
一瞬间南阳知秋瞪大了双眼,这分明就是在王大人家中看见的传家之宝,也是那些人证口中被得知真相恼羞成怒的师良玦摔坏的赝品,这下本来对他们有利的证据此刻全部变成了污蔑师良玦甚至是师解的有利内容···南阳知秋望了师良玦一眼,却见那人嘴角含笑眼中也是无尽的讥讽,那些证人此刻还是低垂着头却用背影告诉他他被局中局套住了···
“这,这,这,我,你,你有什么证据这是从王大人家中偷得的?”京兆尹也是一副见鬼的表情,话语竟不能完整说出。这怎好端端的从杀人案变成了国宝盗窃案,莫不是等下还要变成叛国案吧!京兆尹摸了摸自己的脉门,觉得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绝对是个错误。
“报!”未等那小贼说出什么实质性证据,便听到门卫通报道宫中李太监在门口有召急宣。
不知皇帝从何处又是何时听闻了这荒谬的案子竟要亲自断案,召了师良玦王可荧南阳知秋和那小贼齐齐进了宫,却不知为何独独不召唤那几位人证。南阳知秋狐疑也只得遵旨。而在他们身后的京兆尹擦了把汗,下定决心定要递交辞呈远离这政治漩涡的中心安心养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南阳知秋抬起了眼睛,生平第一次进宫虽然气氛有些不大对但到底还是新奇的,飞快的看了眼龙椅之上的人,怎么有些眼熟?
“师爱卿啊,你可知罪!”皇帝突然发难问道。
师解满脸慌张的匆忙跪下,“万岁,罪臣不知罪臣何罪之有···”
“噗嗤。”南阳知秋笑出了声,这师良玦的老爹这么贪生怕死怎的生出的儿子胆大包天,莫不是不是他的种吧~
“咳咳。”有人在他旁边小声的提醒到,南阳知秋听着这声音很是耳熟,斜眼一看,竟是苏亓轩!不是说好的不和他抢风头一切功劳都归他所有吗怎么这会一起出现在皇宫之中!小人!南阳知秋暗自腹诽着,却不知那边的苏亓轩心里急的都要窒息了···
苏亓轩今早本在家中和花末晗一起赏花等着事情尘埃落定好好休整一番,正是风光旖旎情绪正好时却被突然的召唤打乱了一切事宜,花末晗回了漠白楼苏亓轩也匆忙进了宫。原本以为又是一番避免不了的羞辱苏亓轩都做好了心理建设哪知皇帝却不按常理出牌拉着他一起下棋,黑白子这东西苏亓轩入了军营便甚少接触一是没时间二是实在没有那个心情,荒废的棋艺对上来势汹汹的皇帝可苦了苏亓轩了。一局结束苏亓轩松了口气以为皇帝的耐心已被磨光却不知好戏才是刚刚开始···
“你自己培养出的好儿子!命人偷东西还奸杀!你说你有没有罪!”那边皇帝在咆哮着,苏亓轩和南阳知秋相互望了一眼,一个愤怒一个茫然,却皆是局中之人。
“皇上!皇上!皇上您冤枉我了啊!我没有杀人啊!”师良玦哭天抢地的说道。
“那位南阳先生可是封都最有名气的私人不良,你说我是相信前途光明的新秀还是相信你这恶贯满盈的二世祖!”
“皇上···您不能这么说啊,罪子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但是他万万不敢做出杀人这种掉脑袋的事情啊!请皇上明鉴啊!”师解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额前殷红一片仍旧是停不下的频率。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南阳知秋默默望了一眼王可荧心内感慨。
“朕若不是有确凿的证据会这么妄下定论吗!朝堂之上那几位人证已经讲述的甚是清楚了!你若不信朕现在便将那几人压来对峙!”
“皇上明鉴啊!”好像失了魂,师解口中只剩下了这么一句苍白无力的祈求。
“那小贼还不从实招来!”
“我我我我我招我招!”小贼听到皇帝忽然点名自己,吓得差点将手中的东西打翻,“确实是师良玦威胁王静偷传家宝且将她杀害的!皇上这可不关我的事啊我压根没动手啊!”
“哦?那什么关你的事?”
“那个···”小贼看了一眼师良玦,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是自救吧,心一横,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是这样的···师良玦怕有天事情败露便留了后手,他说凡是能调查到赵老板身上的人定不是什么善类到时只要原本将他供出就好,但是让那些人切记他已将赝品打碎,待到真有一天闹到公堂或者事情败露他便让我拿着赝品前来反将一军···”
“呦,你倒是聪明啊师良玦~”
“皇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杀人的!”
“现在知道晚了!你当律法是儿戏吗!有个当官的爹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我告诉你,这天下姓季!这个天下,朕做主!”
面对皇上的突然发难在场的每个人都噤若寒蝉。喜怒无常的真龙天子是真正掌握每个人生命的判官,纵使有着再亲昵的君主情谊,师解也知道自己的儿子怕是无力回天了。
“来人,把师良玦打入大牢听候发落!师爱卿,你也回家面壁思过去吧,想想该怎么教育自己的儿子!”
“是···罪臣告退。”
王可荧眼睁睁的看着杀害自己女儿的凶手被请去了天牢,然而这事关人命的事情则被皇帝用一句听候发落便轻易化解了,他明白,接下来便是无中生有,再然后,就是无罪释放。
“皇···”刚想开口却被皇帝打断了,“王可荧王大人啊,您这次能够快速找到凶手,除了要感谢南阳知秋外,便是您身旁的这位苏亓轩苏将军了,苏将军在自家竹林发现尸体嫉恶如仇的性子使得他帮助了暗中破案的南阳,两人合作无间破案神速啊。”
皇帝的声音不轻不重但落在场每个人的心里皆是一震,犹如山崩海啸前的朗日昆华绽放着奇异的光彩,苏亓轩在此刻才了解了皇帝的心思。他用余光看到了还未退出宫门的师解身体僵硬的垂于门前,明明还有几步却恰巧于此时告知真相,这不是故意的还能是什么。利用自己之手打击早已厌恶的吏部尚书最后在给自己致命一击使得本不和睦的苏师两家彻底决裂,这一石二鸟之计当真用的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谢谢苏大人!苏大人若是日后有何吩咐王某定当赴汤蹈火绝无怨言!”
王可荧跪下的毫无预兆,令本机灵的南阳知秋也是愣了许久,“王大人,快起来···您在这大殿内,跪错了人啊···”南阳知秋小声的提醒着,拉拉扯扯间似是吵到了龙椅上的那人。
“跪着吧,不用起来了。”
“王可荧知罪?”
苏亓轩和南阳知秋还没从刚才的变故中反应过来,现下的责备像是潮水一波皆一波的涌来。
“王某不知。”
“不知?那你来解释解释,你是如何得了朝中失窃的贡品?”
“皇上,您也听到了,那是小女仿造的赝品。”
“赝品,的确是赝品,这做工这成色这宝石要是真的你当皇族人都是瞎子吗!我问你的是,为何要仿造一个有官印的赝品!”
纵使叱咤风云的商人也被这问题难住了,“王某···不知···”
“不知?那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来人,把东西拿上来!王大人,你自己好好看看!”
于是在众人的目光中那东西被小心翼翼的呈了上来,艳红色的布料压在底下由太监步步谨慎的护送来,蓝红相间的宝石被金黄色的器皿糅合在其中,明珠在光线充足的白日下折射着熠熠光彩,仿佛一种异域的摄魂之物在场之人无不夸叹。只有王可荧和南阳知秋深深皱起了眉头,那东西,赫然是王家的祖传之宝啊。
“王大人,为何在你家中找到了失窃多年的西域贡品?”
王可荧目光追随着那物件并没有理会皇帝的问话,俨然一副财迷心窍的样子。但是他的目光却不是迷恋的痴态,而是以一种赴死的决然紧紧盯着,好像那东西像是谁人的魂魄般。半晌,王可荧突兀的站了起来,“将我打入天牢吧,我没什么可狡辩的。”
于是在南阳知秋和苏亓轩错愕的目光中,王可荧坦然的走出了宫殿,好像迎接他的不是死亡而是虔诚的洗礼般。
“苏爱卿啊,朕还要感谢你和南阳知秋还有你那几位朋友呢,若不是你们朕也抓不到那胆敢偷到贡品的贼人啊。来人,朕要重重的赏你们!”
南阳知秋抬头,恰巧看到了皇帝阴仄的笑意,蓦地想起了某日傍晚阴阳怪气的某人,那面容和眼前之人,并无二致。
宫道上。南阳知秋静默的走在苏亓轩身后,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被两边石壁挡回的脚步声,错落间的节奏宛如悲壮的挽歌。
“那个,我真的没有把竹林是你买下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你别误会啊···”
“我没错怪你。”抬头仰望天空,“这是皇帝的江山,他若是想知道的事情,还会办不到吗。”苏亓轩自嘲的说道。天大地大,哪里容得下他。
“我还要和你道歉。那日我要你们一起去竹林查看尸体和周边环境其实是想试探你们,看看你们是否真的和案件没有关系···其实早在去之前我就已经查过一遍尸体和周围环境了···”
“不必道歉,其实我是知道的。我答应你去,也只是想让你安心罢了。”
“你···”
“快走吧,我累了···”
皇宫内。皇帝坐在帘子后面大发雷霆,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某人气的隔夜饭差点呕出,“废物!让你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明白!你怎么不把那木椅拿进皇宫啊!还放在山里你以为你是山神吗!”
“对不起···”那人泪光漪漪的道着歉,圆润的眼睛满是委屈。
皇帝叹了口气,看着对面那人水润的双眸终究是狠不下心来,一把将那人拉起粗重的吻上了他的唇。
王可荧活到现在这个岁数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只是入天牢还是此生头一遭。看着高墙狭小的铁窗露出不足巴掌大小的天空他就一阵叹息,为何那铁窗要如此之高?为何那天空要如此之小?犯人也是有看天空消磨发呆的权利啊···
“喂,吃饭了!”狱卒敲着铁栅栏提醒他此刻已到了正午时分。
王可荧接过饭菜随手扒拉扒拉把青菜混着汤吃了下去而后把米饭倒了出来放在墙角,等着他的牢中好友鼠兄来分享美味。他进来已经两日有余,除了狱卒和老鼠就没见过别人,为了不让自己思念女儿他唯一的办法便是转移注意力。这不,他的鼠兄循着饭香悄咪咪的跑了过来,仿佛是已经习惯般抱着米饭就地啃了起来,王可荧慈爱的看着它,“哎呦我的鼠兄啊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寂寞死了。是不是又去串门了?看见谁了给我讲讲~”
“···”如果老鼠有多余的爪子,它一定想打死他。
外面响起了聒噪的声音,王可荧并未理会。只是仍旧面对着他的鼠兄自言自语直到被尖细的嗓音打断。
来了。王可荧面上呆愣心下却清明的很。那皇帝晾他两日他便察觉了皇帝定有所图,现在那人终是按耐不住了。
“李公公。”王可荧笑呵呵的叫道。
“王大人,别来无恙啊。”
“怎敢啊~”
“呵,耳朵凑过来,皇上有事情交代。”来人高傲的说道。
王可荧像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猪肉乖乖的把耳朵凑了过去,那人眯着狭小的眼睛透露出无尽的嫌弃不情不愿的在其耳旁小声传达着什么,末了,李公公尖细的嗓音再度响起,“三天时间,你若是不答应,别怪皇上无情啊。”
看着李公公渐渐消失的身影,王可荧重重叹了口气,季泽,你的儿子,真是不像你啊···
在狱中的时间奇异的过得飞快,王可荧觉得还未和鼠兄交谈的痛快便迎来了约定的三日之期的末尾,王可荧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反正疼在手心的闺女已经先他离开,财富皆是身外之物,这世上已是没有什么可留恋的,还是早些离开去赴那人之约吧。
“大人。”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在逼仄的环境中响起,王可荧大惊,鼠兄真的会说话啦!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大人在这里···”来人无奈的轻轻敲了敲栅栏,王可荧这才如梦初醒的望了过来。
“苏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这世道给点银子什么办不来。王大人我就是来看看您,这么些时日了还不定罪难道要一直这么囚禁着您吗···”
王可荧看着面前少年俊朗的容颜露出的懊恼神色有些晦暗,想起那日皇帝故意在师解面前提及的事情更是生气,“不好意思,这件事把你牵扯进来了,真是抱歉···”
“王大人您说什么呢,这本来也是我的分内之事···”
“不。这局本就是在设计我···没想到将你卷了进来···”苏亓轩开口想安慰什么却被王可荧一个摆手打断了,“三天前李公公来找我了,皇帝开出了条件,如果答应便会留我一条生路,不然则要了我的命。”
“什么?”
“皇帝要我交出沿海港口的全部通道权,以及我贩制私盐的供货渠道和配方···”
苏亓轩错愕了半晌艰难的开口道:“王大人您还卖私盐啊···”
“这不是重点好吗!”王可荧无奈,这看上去聪慧的人怎么有些不靠谱,“重点是,皇帝提出了条件且是用盗窃贡品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来定我的罪,则证明这是他设的局就是为了我手中的利益。”
“这···”苏亓轩有些怔愣,“您能给我讲讲,您那贡品是怎么来的,为何皇上一口咬定是您盗的?”
王可荧定定的看着他许久,叹了口气。人之将死何不能言,更何况是他把这孩子牵连了其中,“那物件,是季泽送我的···”
“季泽?”季泽是谁呀,王大人怎的突然说出一个陌生名讳,还姓季,等等,“季泽!莫不是,先皇?”
王可荧点了点头并不顾忌还没消化完整的苏亓轩,接着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那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如果上天能够给他一个重来的机会,他绝对不会一时兴起来看王可荧。苏亓轩欲哭无泪的想到。
“我与季泽在他南巡时相遇,相知,而后相爱。回到封都后我才知晓他是本国皇帝且已有一皇子——当今皇上季沐浔。我们争吵过分开过却发现根本无法舍弃对方,后来我们约定再吵架便写上对方的好盛到那器皿中互相查看以此来消解怒气。正巧一次我和季泽争吵过后和好如初情欲胶着时被季沐浔看见,于是匆忙之中我便把那物件带了回来。”王可荧回忆起了往日的甜蜜时光,嘴角噙着笑意整个人在阴暗的牢房内却好像散发着柔光,“可能是那件事使得季沐浔断定他的母亲失宠是因为我所以怀恨在心吧,于是便设了局将我所拥有的一切剥夺···”
“所以,这其实,是皇帝利用了师良玦本想将你一网打尽却没想到歪打正着一石三鸟的圈套?”苏亓轩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当今皇上可是够心狠手辣的。
“是啊,你自己好好想想,这利用人心人情的事情,有几个有胆识做的?”
苏亓轩陷入了沉思。当得知整件事情的真相时便隐隐觉得不妥,思前想后不像是一人所为。前者将王静杀害利用民众敬重天神的心理胆大包天将尸体弃置于竹林,又动用百十余人布置成常人所不能理解的现场,将他们胆小畏惧的心思抓的清清楚楚。而在南山脚下偶遇将檀香木藏于此处的不知情老农则更像是情急之下的常人拙劣做法···这二者,本质的区别就体现在这里。如若不是他们一行人偶然发现,怕是那尸体化成枯骨也不会有人发现,即便有人发现了也定会因为害怕而恐慌,假使发现之人真的报官了也不会调查出什么···这也很好的解释了为何大张旗鼓的举办了那么些天的以物换物也没有使得凶手露出马脚。苏亓轩打了个冷颤,是何等的城府才能做得如此狠决啊。
“那您,真的打算···赴死吗?”
“是啊。这世上,我已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如若皇上连坐了您府上所有人呢?”苏亓轩问出了王可荧拉扯内心的问题。
“王大人,不是我胆小如鼠。只是这生命,真的是世间最可贵的东西。即便不连坐,我也希望您活着,散尽家财去看看大好河山也不枉于世啊对不对···您说您活了一遭,却没有将人间看遍,多么可惜啊···”
“听闻您爱好美食,这祖国疆域宽广您还没吃遍名吃呢,就这么走了您不遗憾吗?”
“行了别说了···我知道了。”仿佛看见了眼前的无数小吃,王可荧顿时神清气爽起来,有命在,就什么都好。
又是三日。
封都的天空一碧如洗。微风像是少女微凉的纤纤玉指轻柔的抚摸开来,熹微迎着淡然的花香一道一道撕裂在空中。王可荧身着明黄色长衫逆光而立,像是少年般朝气蓬勃。看着前来相送的苏亓轩和南阳知秋,郑重的鞠了一躬。从此以后,世间再无王可荧,唯有季荧泽。
我来陪你吃遍祖国疆图了。王可荧心内笑着说道。
有一件事,怕是世间除却他自己便无第二人知晓了。他和他的先皇,相识于南方小镇的面摊前,初次相遇的王可荧和季泽,差点因为最后一碗面,打了起来。
“去喝一杯?”
苏亓轩摇了摇头,此刻的他不想计较这场风波中的得与失。只想看到那人如画的面容和清亮的嗓音。想听到他答应自己的每个无礼请求。想看到他笑着对自己说好时含羞带怯的模样。
一大早还没睡醒的三重便被敲门声吵了起来。揉揉眼睛朦朦胧胧的去开门却看见自家主子早就梳妆好了站在窗前迎着光。吃惊之余打开了门,一张笑的贱兮兮的脸挤了进来。
“花公子,早啊~”
“早。”
“我快要渴死了能亲手给我泡壶茶吗~”
“好啊。”
“我还没吃饭呢我们等下去吃早点吧~”
“好啊。”
“我们等下去踏青去游玩吧~”
“好啊。”
花末晗笑意盈盈的看着近乎于小孩般无理取闹的那人,用自己都没发觉的宠溺答应了那人全部的请求。苏亓轩看着对面背光的花末晗嘴角含笑眉目温柔,心中像是多年的积雪在阳光的普照下融化了一般。
“小晗,我想抱抱你。”
于是在光线射穿屋内的瞬间,苏亓轩看见那人张开了怀抱,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