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佳人》浮生微末

1、序

　　台北的樱花开了，这里本是应该没有樱花的地方，我知道它们为什么在这里，我没有说，只是沉默地站在树底下，看着满园雪色，一天又一天。
　　楚非然不知道这样才更令我难过，他知道我难过所以不想让我难过，我知道他知道我难过不想让我难过所以我假装在这里不难过。
　　我其实不怪他的，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做就可以不做的，他现在能留住我，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最近不断地记起辗转在那片土地上的故事，它们像默剧一般在我眼前回放，嬉笑怒骂，相聚别离，每一个细节清晰得毫发毕现，我能看清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甚至是父亲杯上常年不去的茶渍或者是若人钟爱的那条西洋狗春天掉毛的场景，但是没有声音，没有声音，我只能沉默地看着，欣喜又悲伤。
　　蒋败退台湾的第二天，南京那边就被攻破，我几乎能想象红旗在空中飞舞的样子，孩子的笑声，彻夜不眠的人群，欢快的庆祝乐，烟火遍天，会有和平的白鸽挥动双翅送走黄昏，济南那边也应该是一片欢快吧，宋家大院应该还在，一百多年了，是时候该歇一歇了。
　　命运这样弄人，当年雄心勃勃说要统一中国的人偏居一隅，明明兵精粮足，拥有最大的筹码，最终还是如同项羽一般穷途末路。
　　我实在没想到我二十多年的生命可以过得这样百转曲折，遇见这些对的人在错的时间，如果不是这样错的恰到正好，或许也不会是现在的样子，谁也无法做出进一步的举动。
　　宋秦曾经说阿姐你这辈子若无意外你只会爱你一个人，你看上去爱所有的人，但其实你在乎的人只有自己。他死之前又对我说，阿姐你太自私了，从来不肯把真实的内心坦露给任何人——你其实是怕受伤害吧，所以不肯相信任何人，可是阿姐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才更容易让人受伤害，不仅是你自己，还有爱你的人。
　　可惜我明白的时候太晚了，邵老师说得对，有些事，除非自己经历过，明白了，否则谁说都是徒劳。
　　我终究还是欠了他们的。
　　民国二十七年，左端抓着我的肩膀问：“佳人你怪我？”
　　其实我哪里怪他，我知道他是迫不得已，他甚至不知情，但十年前的我就只看见了国土沦陷，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血色崩解济南城，我不该把过错归在他身上，但我不知道怪谁，只能发泄给他。
　　后来左端问我：“佳人，若我不是日本人，若日本没有攻打中国，你会不会——”
　　我打断他，面无表情地回他：“没有如果。”
　　家国，爱恨，情仇。
　　如果我们身上没有背负那么多，一切都可以简单一些。
　　但没有如果。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生命是不可选择的，一波波的波澜曲折，真实要比故事复杂得多，刚开始的谁对谁错，在你来我往，刀枪剑影之下，早就分不清谁对谁错了。
　　这要怎样结束。
　　人都说死前的回光返照会让人不断地回想起以前的事，会精神矍铄如同韶华正好，我现在觉得，自己的状态应该是差不离了，大概可以算是回光返照吧。
　　就是，我快要死了。
　　左端，我快要死了。
　　左端，我真的快要死了，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叫宋佳人的人，她不能再对这个世界做什么，这个世界也不能再对她做什么，她要没了，什么也不剩。
　　其实很久之前我就很坦然了，就想着这样就好了，可是我不知为什么又开始焦虑，不想离开。
　　我应该是有未了的夙愿，我想见见你，很想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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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之前便在构思这个故事，如今终于决定要写~~~说多了都是泪啊，故事基本还是建构在史实之上，但是因为情节需要还是有虚构成分，历史党不要吐槽洒家~~~慢悠悠的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