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太后》moriyoru

1、楔子

　　“国公之女，经文纬武。一朝入宫......”诏南城外，春意正浓。一处寻常人家院落的柳荫下，白发苍苍的老翁坐在竹椅上，将孙女环抱于怀中，哼着前朝流传下来的歌谣。
　　“阿翁，国公之女姓甚名谁，怎的被写进歌谣里？”年幼的孙女听到歌词，向祖父投去疑惑的目光，似是盼望老人的道出又一段传奇故事，好成为今日的消遣。
　　老翁却只是抬头，凝视雁阵北归的方向入神。须臾正欲开口，却被前来催促吃午饭的妻子的呼唤打断。无奈之下，老翁只得将孙女放下，拍拍孙女的头又抚须笑道：“改日再说，改日再说。”

　　“姜氏年方十五，祖籍帝京，征南大将军、镇国公姜懋膝下独女。自幼丧母，生于诏南，与姨娘张氏长居诏南将军府邸。姜懋甚疼惜独女，因女聪慧敏捷，请礼乐射御书数六位先生自女尚幼开始便予以教习。”左仆射刘程听罢来人的汇报，只皱眉沉思，并以右手食指轻敲桌沿。
　　刘程两朝元老，位居左相多年，何尝不知道结上这门姻缘对自家的重要性。姜懋身为开国元勋，与先帝打天下时今上尚为少年，彼时今上仍然尊称他一声“姜兄”。如今姜懋虽远离朝廷多年，但位高权重又据守军事重地，仍是本朝举足轻重的人物。近些年来皇上缠绵病榻早不理朝政，而太子生母德妃早逝，太子又年少根基尚浅，朝中要员已被断断续续替换为太后外戚与亲信。外戚乱政，刘程忠义，虽有心阻拦，怎奈一介文臣，纵有高职与履历却依然势单力薄。不过，若是能与姜懋家结上亲缘，能有姜懋助一臂之力......
　　见左仆射默不作声，来人又略进一步：“姜懋妻宋氏之父乃是光禄大夫宋平，宋平有一子，正是如今太子少师宋萧。”
　　“宋萧竟是宋平之子？”刘程终于有所回应，言语间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也难怪，宋平颇受先帝重用，先帝驾崩后旋即告老，虽受赠光禄大夫，却不再参与朝政。宋萧虽为东宫三少之一，当年也是实打实的进士出身，并未受父亲半分恩荫，言语间也从不提及其父。且太子向来低调，东宫多随其作风。对于平日潜心政事的刘程而言，不知道宋平与宋萧乃至宋家与姜家的这一层关系倒也不足为奇了。
　　“正是如此。”来人也不顾繁文缛节，只是微微颌首。“若这门亲事讲成，不仅对公子的未来，对您......”
　　“教养女子竟用六艺而非琴棋女红，姜懋倒也是特立独行。”刘程手一挥，“罢了，即刻着手准备，尽快提亲去吧。”
　　“是。”颇得刘程信任的这位谋士一鞠躬，速速告退。

　　定安十六年三月，处于国土之南的诏南城已是春意盎然。加之常年驻守边关的征南大将军姜懋在对夷月之战中得胜班师，从天气到植被，整个诏南城都弥漫着融融暖意。
　　城墙根的露天茶棚里，两位上了年纪的老者一边看着这支凯旋归来的威武之师向城内行进，一边闲聊了起来。
　　“说到底当今国土之内，论作战能与咱们大将军比肩之人，只怕尚未降生啊。”其中一位鬓发斑白的老者嘴角带着笑意，感叹道。
　　另一位须发尽白的老者则摇摇头，压低了声音说道：“光说军事未免也太......且看诏南全境就占穆朝领土十之一二，全被先帝用作将军封地。名为封地，实则全境交由将军自治，短短数十年年诏南已从贫瘠之地变为如今之富饶。依我说，诏南说是将军封国也不为过。”
　　“全境自治军队自有......依段兄高见，为何先帝独对将军如此厚爱？”花白头发的老者不解。
　　须发全白的老者再次压低了声音：“光启元年我曾在帝京经商，倒是听到过一些坊间传闻。将军与先帝忘年之交，携手起义推翻前朝暴政乃是人尽皆知之事。时先帝年四十而将军始弱冠，起义军乃天命所趋，势如破竹直捣帝京，攻城在即却传来诏南边境夷月突然来犯的消息，当日驻扎距帝京十里的起义军大帐彻夜灯火通明却无军令，次日率军出征夷月的是咱们将军，而先帝则率军攻入帝京，次日称帝，改国号为恒。将军则在诏南鏖战数月，得胜之后方进京受封征南大将军，封爵镇国公，封地诏南军政自理，此后再无得此殊荣者。不仅如此，数年之后先帝便赐婚将军，妻子正是时任中书令宋平之女。”
　　“我那时身在诏南，不知军中大帐之事，只有幸得见将军率百万雄师亲临诏南，器宇轩昂，意气风发，战无不胜，当真少年英豪。再闻今上久卧病榻不理朝政已久，若当年攻入帝京的是将军而非......”
　　“就此打住。如今也是将军得胜归来的日子，咱们小老百姓，有今日之福，不必再妄议朝堂之事。”年长的那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抬起了盖碗茶。又开了话头，开始与对方讨论起城中新开的书铺来。
　　待到两位老者喝完茶，准备付钱走人之时，茶棚老板却摆摆手：“刚才已有一位先生替二位付了账，并要我转告：‘听了二位谈话，受益匪浅。’”旋即他指了指城门方向，“就是那位带着一个瘦小同伴的高大的先生。”
　　从背影来看，那人虽然身着诏南服饰，身形却高大魁梧不似诏南本地人，发长较之诏南人更长。“身形发型倒像是帝京人士......”年长的老者自言自语道。
　　“帝京......”两位老者面面相觑，回想刚才的聊天内容，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老爷进城了！”一个家仆从城门外跑到将军府，大声地对着府内通报道。
　　“啊呀，来信说是今日傍晚才会到，这才中午，没想到这么快。”姜懋侧室张氏张罗完府内大小事宜，现在正坐在梳妆台前，由贴身丫鬟整理妆容与发饰。
　　张氏本是姜懋妻宋氏丫鬟。定安六年夷月再次来犯，军中传来姜懋负伤消息，宋氏心忧，整夜祈祷，诏南夜来风急加之宋氏身体孱弱，不出数日宋氏便身染风寒，又因忧心数月，最终不幸早逝。之后姜懋再未续弦，直到考虑到自己常年在外幼女无人照料，方纳张氏为妾。
　　“今天这对碧玉耳坠倒是很衬太太。”丫鬟笑道，为张氏又补了一点妆。张氏为人宽厚，主持府中大小事务也十分在行，加之宋氏已逝十余年，本应称呼张氏的“二太太”中“二”字也早已弃之不用。
　　“看你嘴甜的。年近四十当然选些素淡首饰，哪里有什么合衬不合衬的道理。”张氏嘴上笑着嗔怪，却还是不由自主抚了抚耳坠。“对了，”张氏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暄和今日课程应该结束了吧，刚吩咐鸳儿去找她，却说寻不见踪影。”
　　“方才倒是见到小姐......朝马棚方向去了。不过您是知道小姐的性子的，小姐想做的事从不会跟我们说。”
　　“这孩子。”张氏无奈地摇摇头。待妆容整理完毕，张氏立即起身，跨出房间，吩咐道：“开府门，迎接将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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