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之垣二 天潢贵胄》赌徒

5、第四章 玉人歌

　　第四章玉人歌

　　转眼就是几个春秋，杨柳绿，春花繁，西风过堂口，摇晃了秋千，偷换了流年。

　　尹惟旭如今已是十二年齿，恰风流年少，意气风发，又生的柔情似水一双流彩凤目，修眉挺鼻，玉面朱唇，唇角微勾，似笑非笑间有暗波浮动，长身玉立，体态风流，当得是妍丽秀美，明媚动人。因他这番长相过于柔美，还得了个旭姬的诨名，他那几个长辈总是乐于拿这个来逗弄他，他虽心有不满，但却屡屡反抗无效，最后只得随他们去了。

　　尹惟慎年方十五，正是风华正茂，张扬咨肆之时，却偏偏沉稳寡言，眉间微蹙，凤眼含光，面有阴鸷之气，唇角下撇，稍露桀骜之性。虽气质寒郁凛冽，生人难近，未免让人有孤僻之偏，行走间却有铮然之声，龙虎之势，惟笔锋折转，棋局稍定之时方显其机锋峻烈，城府胸襟。正是章法已成，心性已定。

　　尹惟修与尹惟骁皆已年有十三，爱好脾性却异乎迥然。尹惟修眉眼清俊，神色老成，双眉隽美俊逸，一双挑眉凤目赤子清澄，眉宇间一片清白傲岸，薄唇轻抿，神色庄重，肃肃然生威，浩浩然有势。身姿颀长，形容昳丽，又有高冠博带，广袖长衫，正是傲骨嶙峋，君子端方。

　　尹惟骁则不然，他自从生下来就是个活泼好动的，一张俊脸上眉锋飞扬，英武不凡，一双炯然凤目内蕴神光，神采摄人，隆鼻高挺，唇角常勾，正是一派热血男儿的阳刚之态，却又在不经意间无端端透出几分狡黠。行走间昂首阔步，虎虎生风，神色里却灵光暗藏，举止中颇有几分潇洒跳脱之意。

　　兄弟四个从小玩到大，一向感情甚笃，虽然性子各不相同，能力也各有所长，却也都互相包涵多有帮扶。

　　尹惟旭年龄最小，自然最受宠爱，上面几个哥哥平时也对他多是呵护谦让，虽然他根本不想要就是了……

　　不过在这十二年间，尹苍宸倒是多添了几个子嗣，除了尹惟旭两岁相继夭折的双生子六皇子和七皇子，在他三岁时与其母交好的馨容华所出的第一位公主尹惟婧，他六岁时出生的二公主尹惟妙和四岁那年出生现在正得隆景帝盛宠的八皇子尹惟熙都平平安安的活了下来。

　　尹惟旭这十二年过得倒是挺开心，究其原因，还要多亏了他有个秉性正直，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好三哥，和活泼好动，一天到晚变着法儿闯祸的好四哥了。

　　先说说尹惟骁，作为四兄弟里最活泼好动的一个，这货每天醒来思考的第一件事绝对是：如何摆脱重重监视并在重兵之下逃离赵婕妤所在的还周殿。

　　空竹纸鸢、玉马金玲那都是人家玩剩下的，长弓利剑，烈马弯刀才是他的追求！

　　尹惟骁这几年来的最大壮举就是在他八岁那年偷了一把弓一簇箭后爬到拾翠殿上，把箭射到了八皇子生母丽妃的蓬莱殿中。

　　当然，尹惟旭知道那才不是什么把箭射进了蓬莱殿，那箭分明就是被这熊孩子扔进去的……

　　你问他怎么知道？当时他就在旁边看着来着。他还知道这厮本意是想向他得瑟结果拉了半天弓硬是没拉开才气急败坏的连着箭一起扔了呢……

　　你问他怎么不阻止这熊孩子？你怎么跟他爹他娘他三哥一样？你说他重新再长大一遍已经够烦人的了，还要整天待在后宫里，都快憋出病来了好嘛？再不放松放松的话他会压抑不住的！再说了，谁知到他一个八岁的小屁孩力气怎么这么大，能扔那么远呢？而且当他意识到不对得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好嘛？他们当时可是在房顶上呢亲！你以为尹惟旭是那种会冒着摔下屋顶的风险去阻止可能根本就阻止不了的事情的人嘛？

　　总之，有一支箭被扔进蓬莱殿里了。

　　据说，丽妃的贴身宫女被吓晕了。

　　然后，丽妃去向尹苍宸哭诉了。

　　于是，尹苍宸愤怒了。

　　事情闹大了。

　　最后，这次事件以尹惟骁得到了一顿打屁股和一个无限时长的禁足令，尹惟旭作为从犯也得到斥责一顿及一个月的禁足令作为收尾。

　　不过尹惟骁显然没把那顿打放在心上，反而对禁足令表现出了极大的愤怒和不甘，当然，不论他再怎么愤怒不甘也只能在他那一亩三分地蹦跶了。

　　尹惟旭就更没有什么所谓了，他甚至还不怀好意地暗示自家四哥：有机会咱俩再来一次，不，咱下次来阴的！

　　然后得到尹惟骁暗搓搓小眼神一枚。

　　之后就该尹惟修上场了。

　　之前说了，尹惟旭他三哥从小通读四书五经，伦理道德说的比他爹还溜儿，是太学先生眼中稀世珍宝般的存在。然后就有这么一天，这个宝贝拿着个本子风风火火的跑去紫宸殿拜见尹苍宸，说是有本要奏。

　　当时尹苍宸正跟几个心腹大臣议事呢，听到这话都觉得挺有意思，尹苍宸兴致一起，挥挥手，便把人给放进来了。

　　尹惟修也不含糊，进来之后礼仪周全的见了礼，就站一边等着自己老子问话。

　　尹苍宸挺好奇，就装的一本正经地问他：“朕听说你有本要奏？”

　　七岁的尹惟修也一本正经的拿出自己手里的小本子，回道：“修儿近日听闻父亲大人头晕目眩，身体不适，想起往日先生教诲，心有所感，故来此进谏。”

　　尹苍宸看他那一板一眼的严肃样，倒真想知道自己这个倍受太傅推崇的儿子能说出点儿什么花儿来，就笑着说了句：“怎么个心有所感？你倒是说来听听。”

　　就这么一句话，差点儿没让他后悔死。

　　这边尹惟修得了允准，当下就把手上的奏折打开，大声念了出来：“近日听闻父亲大人身体微恙，有头晕眼黑之症，儿忧心甚重。君曾见明万历卢洪春所上奏疏，中有‘陛下春秋鼎盛，精神强固，头晕眼黑之疾，皆非今日所宜有。医家曰：气血虚弱，乃五劳七伤所致，肝虚则头晕目眩，肾虚则腰痛精泄。’及‘以目前衽席之娱，而忘保身之术，其为患也深。’之句，今日思之，与父亲大人症状亦有相似之处，儿心甚忧，故作此文，万忘父亲大人以史为戒，清心寡欲，养气宁神……”

　　尹惟修还在滔滔不绝的读着，但尹苍宸已经听不下去了，因为他也是读过书的。卢洪春他当然也认识，不仅认识，还印象深刻，毕竟他当时也是狠狠地嘲笑了被卢洪春用这篇奏折骂了的万历皇帝的……他甚至还因为兴趣把这篇奏疏完完整整的背了下来……

　　【“陛下春秋鼎盛，精神强固，头晕眼黑之疾，皆非今日所宜有。医家曰：气血虚弱，乃五劳七伤所致，肝虚则头晕目眩，肾虚则腰痛精泄。”是说陛下您年纪轻轻就头晕眼黑，确实是不对的，确实应该注意，这种症状在医生看来就是气血虚弱，肝虚肾虚。这都没什么，但是重点来了！

　　“以目前衽席之娱，而忘保身之术，其为患也深。”

　　最经典的就是这一句。】

　　尹苍宸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只要想到这句话就笑的停不下来……

　　【所谓衽席之娱，是指某方面的娱乐，相信大家都能理解，综合起来的意思是：皇帝你之所以身体不好，在我看来，是因为过于喜欢某种娱乐，不知收敛保养，如此下去，问题非常严重。】

　　尹苍宸觉得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边上站着的跟他从小玩到大关系最铁的内阁大学士傅桥也红着脸粗着脖子掐着自己的大腿忍着没敢笑。

　　他木着脸看着还在啰里吧嗦的读着自己奏折的尹惟修，认真的思考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把这厮给掐死……然后又开始考虑现在再把他塞回他娘肚子里回炉重造的可行性……

　　总之，这篇狠狠恶心了一把尹苍宸的奏疏着实娱乐了很多人……

　　当时紫宸殿里的几位就不说了，就是太上皇和太后知道了都笑了好几天，虽然这事儿被尹苍宸下了禁口令，但全后宫的人确实在暗地里乐了好一阵子，当然，除了尹惟修他亲娘。

　　尹惟旭知道这件事儿得时候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总之再见到他这个战斗力爆表的三哥时，心情有了那么一丝微妙的改变，怎么说呢？就像是带着一点儿不解，一点儿敬佩，一点儿欣赏还有一点儿哭笑不得。

　　别人都乐呵着，尹苍宸却是结结实实的吃了次哑巴亏，堪称被人打碎了牙齿还得往肚里咽的典型范例。

　　我爹我娘都没这么管过我！我明媒正娶的妻子都什么也没说！你小子是哪来的勇气和胆子来管你老子找女人？！？反了你了！！！

　　如果可以，他十分想把尹惟修给发派到极边玩蛋去。但是他不能，不仅不能，他还得露出一个标准的帝王式微笑拍着尹惟修的肩膀咬着后槽牙说：“你做的很好，要保持下去，再接再厉。”

　　当他看到尹惟修一脸欣慰感动的向自己表示‘他一定会铭记这一天，并将在上书劝谏的道路上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坚持不懈……地走下去，为这份伟大的事业奉献终生！’的时候，他发誓，这是他一生中最伟大的时刻！因为他竟然忍住了一把掐死尹惟修的欲望！他忍住了！

　　英明神武的隆景帝表示：他是要面子的。

　　于是他回到自己房里撕了很多天的纸。

　　什么？你问他为什么撕纸？因为他要面子啊！

　　你问撕纸跟要面子有什么关系？当然是因为跟摔碟子盘子杯子比起来用撕纸来发泄愤怒的隐蔽性是那么优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