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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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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实什么都记得,而醉青先前所探出自己记忆全无,其实也是她用灵力隐藏了。
菅葭如此做,就是想要试探出醉青对菅葭究竟是真心还是别有所图。
事实上,她一直知道是醉青推的她下水,记忆中那双柔荑跟随着她十九年,她们一直相处如姊,彼此习性了解不过,只是现在,醉青已经看不透菅葭了,毕竟现在的菅葭不是菅葭。
凭着菅葭的记忆,记着近几日醉青总是容易神游,或者对着空气发呆,有次她说梦话,挂着两行清泪喃喃道:“姐姐,阿青不愿你死,可是阿青也不愿你再没有来生。”
因为万火的原因,菅葭到时候会不得不承受那些苦楚并落入万劫不复之地,连投胎的机会都不会有。
而倘若菅葭此次亡,万火便会烧死所有菅饬一族的人,醉青跟菅葭形同一体,她自然是不希望菅葭落入万劫不复之地,宁愿两人就此而死再次投胎,来世为姐妹。
但倘若醉青是想要菅葭消失,便会在谈话间寻机会除掉她。
醉青毕竟年纪小,同菅葭又有深厚的感情,本就失去过菅葭一回的她不胜痛苦,如若是为了菅葭好,便不会再次动手杀她。
郑云前世熟读各书,心理战术自是打的极好。
“姐姐...”醉青此时已是跟当初梦中一样,两行清泪直直的唰下,香嫩的肌肤更加白里透红,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噙满泪水,随时为着下一波做准备。
真真是个可人儿啊,菅葭心想,活生生应了那句梨花带雨。
“咳咳...”菅葭刚抬起想要擦拭醉青眼泪的玉手,忽的剧烈咳嗽起来,她紧了紧身子的衣物。
此时醉青倒是顾不得哭了,胡乱擦了一把脸泪,转头就跑向马车取过披风熟稔的披在菅葭身上,就像这个动作重复了几百遍,菅葭的心头不由一荡。
菅葭是个身子骨弱的,虽是灵力强盛者,却经不起折腾。
更何况从前时时招魂,早已被众多阴灵缠上,以及这次落入江水,使得她身子更加不如从前,落下了冥顽的老疾,咳嗽缠身。
“这还才刚刚入秋,照我这身子骨下去,怕是入冬了就难以自理了。”她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清澈又波澜不惊。
醉青看她如此虚弱,不由得扶住她的手。
“阿青,我们走吧。”
此次菅葭从白国到达廉国,并非是为了游玩。
菅葭是个聪明的女子,但有一点令人对她嗤之以鼻,那就是穷追着廉国的这个十七皇子,楚恒。
十七皇子是廉国的传奇,曾征战沙场无数,行事诡秘无踪,但后来因为双腿残疾,皇上再也没有重用他,令世间之人不胜感叹,也就没有关于他的什么消息。
只是众人都知道这位皇子已经变得些许游手好闲,沉迷女色,在皇宫外也建立了自己的府邸,也就是现在菅葭要去找他的地方。
倒是男女间互通情意两厢情愿也就罢了,偏偏这个十七皇子却是对她有些躲避,对方似乎还有个疼爱至极的侧妃,故而菅葭三上郎门的故事就在民间传开了。
在这个时代,虽说不是过分的男尊女卑,但是充斥在每个人脑海里的封建思想还是根深蒂固的,所以当菅葭到达廉国之时,众人皆对着她的马车指指点点。
“你看,怎么就那么不知羞耻,年年都要到我们国家来追求十七皇子。”妇人充满不屑的语气响起。
“还好吧,我觉得她还挺勇敢的,只是啊,这皇子有喜欢的人,对她的侧妃极好,这事无人不知,为何...”稍微读了些诗书的豆蔻女子言语之间有些维护之意。
“就是就是,所以还是个勾搭别人丈夫的骚狐狸精。”
“切,就是,神族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一样赖着我们国的皇子。”
“哎,你们知道她相貌如何吗?也许是个丑八怪呢,哈哈...”
众人摇摇头,在个时代,就算普通女子在街上行走都会蒙着面纱,更何况这种身份尊贵之人,因此他们倒是没见过她真容的。
香车里的菅葭不由苦笑,看来自己这两世为人,还都是不讨人喜的。
她招了招醉青过来,嘱咐道等见完楚恒便将这招摇的马车给换做普通的车,她需要隐藏身份,并且也确实是懒得听到这些闲言碎语。
马车缓缓行驶,每进一步,车轮碾压的咕噜声只令的菅葭只觉得心跳都随它起伏。
从前在这座皇城的最角落,她和娘亲只是个无名小卒,甚至是见不得光的人,别人顶替着她的名为非作歹,她从未吭声,不愿承认自己是那人的女儿,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安静沉默却招来杀身之祸,她不由紧了紧手中捏紧的拳头。
娘亲,我回来了,等我。
马车缓慢的行驶,角落里一抹黑影蜷缩起来,双手紧紧抱住双腿,头也深深的埋入其中,身体有些瑟瑟发抖。
等到马车转弯到它看不见的地方,它才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住马车,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说着什么,而它诡异的嘴没有牙齿和舌头,嘴唇张开后就能看到它背后的那面墙。
菅葭此次到十七皇子的府邸,是为了将来意告知他,从前是从前,从今以后她菅葭,再也不会来此烦扰他。
如今她已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郑云经过五年的孜孜不倦刻苦学习,早已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而菅葭自身拥有长达十九年的灵力,修为早已是炉火纯青,她拥有一身本事,定是要活的比任何人好,做些自己应该做的事。
“姐姐,到了。”
“嗯,面纱给我。”
醉青将面纱替她戴好,边搀扶着她下马车边喃喃叮嘱:“姐姐,你可千万不要在他府邸停留太久了,外人必会再说闲话的,还有如果他还是拒绝姐姐的话,姐姐就走吧,别给他扰了心思,令人不由生烦。”
菅葭看着她那停不住的小嘴,她不由起了捉弄之意,反握她的手无比认真万分诚恳道:“阿青,我此次,不过是来道个别,经落水一事以后,我才发现,原来阿青竟才是我的真命天子。”
醉青被握着的手一颤。
“扑哧...”看着醉青愈来愈红的面孔,她实在是个憋不住笑的。
“姐姐骗你的,走吧,姐姐只是想通了,不喜欢他了而已。”
醉青的脸又红了一层。
“那你先脸红着吧,我就先去敲门了。”菅葭摊摊手,表示拿她无可奈何。
开门的是一个满鬓生遍了华发的人,久活于世的面容被岁月镌刻,面上一道道如烙印般的横竖皱纹,菅葭没错过刚开门时那双看似昏花的眼里一闪而过的精明锐利,看来实则是个老当益壮者。
这十七皇子的府邸,还真是大有文章,绝非只是沉迷女色之人。
“是菅小姐啊,公子今日刚回来,还在沐浴更衣,你可真是掐准了时间了,请先进正厅稍等片刻吧。”老者看到是她,眼神变得温和,拉开大门,熟悉的语调让她感觉自己倒像是这里的常客。
面纱下的菅葭不由好笑。
虽菅葭已经来到这府邸多次,但还是不免被眼前的景象所感慨。
一路走向正厅,斑驳小道旁尽是一片碧绿青色,各种草怕是都搬到他府中入住了吧,百草中间围绕着两方水池,被日光宠幸的池水在平面上波光潋滟,稀疏悠然的道道侍人倩影往来翕忽。
看到她并无常人的不屑或惊讶,都只礼貌的点了点头,菅葭不禁感叹这世间果然是近朱者赤,管教有方很重要。
从远外烟囱飘来的阵阵药香跳到菅葭鼻尖萦绕,她不免眉头微蹙,这味道极浓,又低头看了看百草,看来楚恒的日子并非好过。
“今日却比从前来的更晚了半刻,怎么,还不进去坐坐吗?”沙哑慵懒的声音突然响在她身后。
是这双耳朵极其熟悉的声音。
菅葭暗暗润了润嗓子,徐徐转身,持了一口比平日更为清澈的嗓音缓缓出口:“楚公子,别来无恙。”
她五官本就端正,面纱遮住后虽裸露极少,但也就是那双被放在外面的眸子足够令人赞叹,似一泓碧波荡漾的清泉,又似潺潺错杂的流水,肤白娇嫩,细腰纤盈若无骨,一双玉手巧妙的交错而搭,身子微福,不骄不躁的态度令人不由产生好感。
楚恒静静端坐于轮椅上,身后有百草,周围有水池,而菅葭却觉万物皆空,只有眼前这个人,视线在他的身上便觉四周暗淡无光,难以移开。
他狭长的双眼抬起,右手缓缓摩挲着轮椅扶手似笑非笑的双唇轻启:“怎么?今年看到我似乎比第一次见时更为惊艳。”
菅葭半晌回过神来,不由拍脑抱歉一笑:“看我这记性,才一年不见,竟将公子忘了容颜,实在失礼。”
歉意十足,但也令人惊讶,毕竟谁都知道这女子对楚恒的爱意实在是深之切,就算忘了自己也不会忘了这位皇子的面容。
菅葭身后的醉青好歹是个机灵的,虽然不懂姐姐明明在家里藏了无数副丹青天天拿出来欣赏现在却说不记得样貌是何目的,她还是表现出一副了然于心深有同感的样子。
楚恒脸上的讶异一闪而逝,这丫头倒是和往日有些不同。
“走吧,进屋说。”楚恒说罢便要推动轮椅。
“不了楚公子,菅葭今日来,便是要告诉你,我从今往后绝不会再叨扰公子,也绝不会对公子存妄想之心,菅葭为从前多番烦扰而给你带来的不便在此赔礼了。”菅葭微微弯腰,裙摆随着细细微风摆动,青丝迢迢。
好在事先醉青知晓姐姐要来做什么,否则此时便要惊掉了下巴。
楚恒诧异的眉毛有些微动,双眼里写满了笑意,摩挲着扶手的修长玉指停了下来,轻佻眉梢唇角勾起:“菅小姐总算是做了正确的决定,不把时间浪费在我这等小人身上。”
“说自己是小人,楚公子有些太贬低从前的菅葭了,菅葭从前一直以来看中的,都是公子的世无双,告辞。”她淡淡开口,结束了这段无端生了四年的情愫。
人已行至府外,她心底此时却有些空落落,果然这四年菅葭本身对他的爱意之深,落到如今放手,连着四肢都有些酸软,似乎耗尽了全身力气。
从当初在朝堂遇见楚恒之时,这具身体便任其放肆的住进心里。
四年来除了国族中大小事而外,便是心心念念着这人,如今被她占用身体却要生生剪断这份感情,这身体的本能也是有些割舍不掉的。
“姐姐,你没事吧?脸色如何有些发白?”醉青在旁顺了顺她的背关切的问道。
“没事,我只是庆幸,能就此放下儿女情长。”
醉青的惊讶在此时被那张不可置信的双眼表现无疑:“姐姐,我以为你只是使那招欲擒故纵之术,没想...”
“咳咳...”秋风稍微有些大,吹的她身子些许不适,她摆摆手嘴里定定吐出:“阿青,我没想玩是何招数,我只是真的想放下他,做我自己罢了。”
醉青小手顿了顿,她皱着眉头反复思索后认真开口:“姐姐,你四年来每日都对他念念不忘,日日提到他的名讳,误了你做了许多事情,学习那些丹青实在是没必要,浪费了诸多时日。”
“说的没错,走吧。”
“去哪?”醉青眉毛微挑,开心的道。
“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