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如此不相遇》语亦晴

20、第二十章

　　明日就是上元节，整个城中都是一片喜庆，处处都是红色的灯笼，街上也已经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炮仗声，路上喧嚣鼎沸，孩童追逐嬉闹。

　　可是小院子里安静的可怕，瑶光自从那一日出走后再也没回来，纪亚希都快把城里翻遍了，而莫曦一直待在弯弯的府邸中。

　　反倒是紫星一反常态不再拘束莫曦，反而长时间的早出晚归，更多时候被招去伴驾，国君对这个女儿的依旧是恩荣有加，似乎一切都有些不寻常，繁花似锦的花团下云波诡谲，真正的杀机呼之欲出。

　　弯弯为莫曦系好大氅，道：“保重自己，不要逞强。”

　　莫曦巧笑嫣然：“你也是，沈镜狡猾，小心提防。”

　　两人相视而笑，莫曦提前下车，在街角下车混入人群，弯弯则是乘着马车一路来到了沈镜府中。

　　门前侍卫想要拦她，被弯弯用马鞭抽坏了脸：“狗奴才也敢拦我，叫你家主子亲自来接我。”

　　弯弯下巴轻抬，蔑视的看着跪地求饶的卫兵。

　　另一边，莫曦翻过高墙，凭着记忆小心翼翼的寻到那日一叶所在的院子里。

　　沈镜不在，只有一叶在房中打坐，他面对墙似乎在面壁，腰背轻驼，倒像个无力的老者。

　　她轻声唤他：“一叶。”

　　他似乎动了动，可还是没有回头。

　　“一叶跟我走，我已知道你留在沈镜身边的理由，我在梅林发现了你的同门，弯弯也偷到了解药，你不用再受沈镜的挟持。”

　　他还是没有反应，莫曦急了想上前去拉他。

　　却听他疲惫的说：“世事变迁，人心易改，我已无颜回去面对同门，若他们安好，为我道一句珍重。”

　　莫曦冷笑道：“你在怕什么，到底是什么让你回不了头，如果你是怕我大可不必，我保证你和我走出这座府从此再无瓜葛，我决不再纠缠你，你也不必惧我如猛虎。”

　　一叶苦笑，他说：“莫曦你知道我怕的是什么？你走吧，我想留下来。”

　　“你是不是有毛病，还是你真的喜欢沈镜？”

　　“我爱生命，众人对我来说并无不同。”

　　“哈哈哈哈哈哈哈……”莫曦突然大笑，她的笑容里尽是心酸。

　　“有的时候我觉你真可笑，明明你也会动情，也会有情绪，偏偏总是装成泥塑木雕的菩萨，把自己藏在伪装后面有意思吗？看我为你失控，为你伤心，很可笑吗？一叶，你不觉得比起冷冰冰的佛像，你更无情吗？”

　　她停止大笑，站直身体问道：“我问你一句话，这辈子我只问你这一次，你想清楚再回答我。”

　　“一叶，天涯海角我永生相随，而你，愿意带我走吗？”

　　这一刻，时间静止了，外面突然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如烟的江南难逢雪景，而鹅毛般的晶莹就突然降临这方天地，簌簌的雪花带来了寒冷的东风，莫曦第一次觉得这个冬天很冷。

　　一叶从始至终没有转过身来，他面对墙壁始终不愿看她一眼，可是他疲劳冰冷的声音很清晰的在房内回荡。

　　“我是和尚，所以我不爱你。”

　　莫曦含着泪，她轻笑出声，一滴泪猝不及防的掉落洇湿了地面。

　　她说：“一叶……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将来除非阴阳相隔，我才许你为我念一段悼文。”

　　一叶不解，他刚想回头，脖颈一道重击，身体软软地向后倒下，最后的画面是含着泪的莫曦，怜悯的看着他，然后他陷入陌生的黑暗。

　　上元佳节，江南突然下起了洋洋洒洒的大雪，众人都觉得这是个好兆头，瑞雪兆丰年，纷纷歌颂国君的丰功伟绩，整个城内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纪亚希一言不发的坐在屋顶上发呆，眼前是老百姓穿着新衣裳游街，孩童们拿着糖葫芦在人群中穿梭，街边卖的全是各式各样的彩灯和炮仗，这些让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偷跑下山，似乎也是上元节。

　　那一天他看到了世上最美的东西——烟花，那彩色的光亮似乎是他心里炸裂了，点点灰烬也落到他心里扎了根，成了肥沃的土壤，育出一颗小小的萌芽。

　　他对抗老和尚，不顾劝阻离开圣门。初下山，自己还是豪情壮志，想游历山川，寻找天下第一美人，想去不一样的地方看看不一样的人。

　　听谈兵樽俎，百川倾泻。此日寿觞容我劝，他年枢柄还公把。趁桂花、时节去朝天，香随马。

　　他不想一辈子关在圣门里不知人间滋味。

　　可是近日来，他越来越想念老和尚，想念圣门的师兄弟，想念从前那些悠长安静的时光，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

　　老和尚常说，一念起，天涯咫尺；一念灭，咫尺天涯。

　　明明自己还有那样多的事没做完，那样多的地方没去看过，却已身心疲惫。物是人非事事休，所有的人似乎都在改变，事情也早已难辨深浅，红尘像是一个染缸，每个人他曾经以为熟悉的人似乎都不同了。

　　一叶、莫曦、瑶光都在变成他不熟悉的样子，到底是他们变化太快？还是自己脚步太慢呢？

　　终是红尘人，亦染红尘事啊……

　　身后传来脚步声，莫曦也在他身边坐下，她看着川流不息的人流，笑叹道：“又是上元节了，又老了一岁，真好。”

　　“女人不是都希望红颜不老，岁月长留吗？”

　　“我是莫曦呀，所以不走寻常路呀。”

　　纪亚希一笑：“说的也对，你是莫曦呀。”

　　“你盯着我干什么？”

　　“你比别人好看啊！”

　　莫曦“噗嗤”笑出了声，纪亚希也咧着嘴笑。

　　“纪呆子你还记得？”

　　“明明没有过多久，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有没有后悔遇见我？”

　　“为什么要后悔？我说过，我从不后悔爱上你，爱一个人本来就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你不用觉得内疚，你不爱我不是做错事，不需要你去弥补。”

　　雪下得很大，周围一片银装素裹，白茫茫的天地一片纯净。

　　纪亚希的肩头也积了雪，莫曦伸手替他拍掉，一边拍一边说：“梅林的和尚转移了，我把一叶也带到那里跟他们会合，今天是上元节，沈镜不可能大肆搜捕，趁着今晚所有人混出城，晚宴你不要参加了，和他们一起走，这一次再别回头了。”

　　“你呢？”

　　“我不走，我走了紫星会知道，她不可能放我走的。”

　　“那我留下来。不要拒绝我，你在这我走不了的。”

　　莫曦勾唇一笑，从身后拿出一把刻满古朴雕刻匕首给他：“纪亚希我从来没送你礼物，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