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莲辞》更与畫

41、第四十一章、往天涯司

　　月下客居此时已经狼狈不堪，血溅三尺，四处横尸。嘈杂之后一片死水一般的宁静更是渗人。大堂正中一白衣男子正半蹲在地上，他柱着一把颀长巨硕的剑，皱着眉怜惜地看着怀中的女子，那女子一言不发地偎在他怀里，双目空洞，脸上有些血痕，左臂仍淌着鲜血。月下客居的人，逃的逃，散的散，只留下这灾难过后的一片狼藉。那白衣男子依旧紧紧地抱着那女子，手里的剑像碑石一样稳稳地伫立着，他要在这悲惨中给她画一方静地。
　　玄殷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片血迹和横尸，有些黯然神伤。她避开那满地的尸体，走了过去，扶起地上的一具尸体，那是个老人，矮小，瘦弱，长着山羊似的胡子，此刻正安详地睡着，他的身上都是血，还仍有些温暖。
　　“言伯，尽管我们并不熟识，但你真是一个很好的人。”玄殷拉起他的一只手臂，搭在肩上，说道。
　　“玄殷。”我有些有气无力“你要到言伯去哪？”我看着言伯，恐惧，悲伤，愧疚一时夹杂涌了上来。
　　玄殷看了看我，眼睛里没有一丝波动，惋惜地说道：“落叶终须归根。”
　　我的手垂了下来，不作一丝挣扎，扶岑碰了碰我，轻轻地说道：“你现在走得了路吗？”
　　我点了点头，兀自站了起来。扶岑看着我的手臂，在衣袖处扯了一块白布粗略地包扎了我的伤口，随后将披风披在我身上。
　　一川烟抱着如妆匆匆地从楼上跑了下来，如妆在他怀里已经没有了一丝生气，头甚至从他的臂弯处垂了下来，她闭着眼，嘴角和衣裳上都是血。
　　我瞪大了眼睛，脸色愈来愈苍白，一时发起抖来，心里有一阵声音猛烈地喊着：“如妆死了！她也死了！死了！”
　　“你们在干嘛啊！救人要紧呀！”一川烟神情十分慌张，又夹杂着怒气，大吼着。
　　我有些愣了，说道：“如妆没死！”
　　“当然啊！快点救她呀！”一川烟吼道。
　　扶岑拉过我，睫毛垂落了下来，说道：“走罢，此地已不宜久留。”
　　几人牵了马车，匆匆地上路了。车厢里一片昏暗，只有殷红的血迹格外分明。
　　“一川烟，让如妆躺着，我先给她止血。”我说道。
　　一川烟急忙将如妆放下，动作焦急又小心翼翼，显得有些笨拙。
　　我将如妆的头枕着腿上，物资有限，只能给她草草地包扎了，虽说不至于没作用，但布料上依旧微微渗着血。这样根本不行，若找不着大夫，再继续在马车上颠簸，如妆必定会失血过多。
　　扶岑在车辕处驾着马车，玄殷单骑着一匹马，一路匆匆，却不知在何处落脚。
　　“去天涯司罢，不然如妆恐怕就有性命之忧了。”扶岑说道。
　　玄殷点了点头，两人在山角处拐了个头，策马匆匆奔去。
　　不一会儿便到了天涯司，一川烟匆匆地将如妆带了进去，我将要下车的时候头脑竟有些发晕，一个恍惚跌落了。
　　扶岑抱住了我，有些责备轻声说道：“顾好你自己。”
　　我心里一阵感动，一夜之间，经历了这么多，在这一股洪流中，扶岑就像我的救命稻草，始终支撑着我。我在他耳边说道：“你也是。”
　　随后任着他将我抱了进去。
　　玄殷正要走进天涯司，突然看见天空中一只蓝色的鸟，它从夜色中略过，玄殷有些迟疑，随后吹了声口哨。
　　那只蓝色的鸟转动了下眼珠子，迅速飞了下来。
　　玄殷皱着的眉头舒开了，她抚了抚那漂亮的羽毛，说道：“真的是你啊，我以为看错了呢。”
　　随后，她取下信条，将那鸟儿放飞了。
　　信条上写着：玄殷姐姐，快来救大人。
　　玄殷的脸色一下子暗沉了下来，一时又有些变化，她心里想着：“冬至？难道发生了甚么？还是，又是药祈想做甚么。”
　　玄殷一时想不明白，收起来信条，朝着那鸟儿飞去的方向望了望，走进了天涯司。
　　此时，玉王爷正对着铜镜脱下一身黑衣，他看着胸前一片淤青，眼神有些波动。那个微不足道的女子，竟然敢对他下这么重的手，而这一拳不知怎的竟让他有一种恐惧的心理。
　　“我会让你知道你是多么的渺小！”他又想起那女子说的话，狐狸似的眼睛闭了起来，全身有些寒颤。
　　不知为何，就在她向他打一拳时，他突然有种旧时的恐惧和无能为力，就像多年前他看着他的母妃死去一般的恐慌。
　　“啧。”玉王爷双手倚着脑袋，不耐烦地闭起了眼。
　　“别再想了，别再想了。”他晃着头，神情很痛苦，记忆中那温和的女人从口中流出血，捂着肚子的情景一遍一遍地闪过，而他只能看着，始终无能为力。
　　他仰着头，过了一会儿，突然清醒般，狐狸似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名的雾气，说道：“他们都该死！都该死！”
　　“啧。”玉王爷双手抱着脑袋，沿着墙壁慢慢滑了下来。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脸色惶恐，咬着牙，跟平时那个温和谦逊的玉王爷全然不同。
　　“王爷？”九刀在外面敲着门，可无人回应。
　　“王爷？”九刀又大声敲了次门，依旧是无人回应。
　　九刀皱了皱眉，推门而进，他看见蹲在墙角的玉王爷立马放下手边的东西跑了过去。
　　“王爷，你怎么了？”九刀解下外衣，披在玉王爷身上。他蹲在玉王爷身旁，询问道。
　　“九刀，不是我，不是我。”玉王爷神情慌张，眼睛看着四周，全身发着抖。
　　九刀说道：“王爷，不是你，我知道，不是你。”
　　玉王爷捂起了耳朵，神情依旧慌张古怪。九刀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安抚孩童一般，玉王爷抱住他，惶恐地用余光瞄着周围。
　　三年前，九刀受命潜伏在玉王府，一开始，他觉得玉王爷就是个罪恶滔天的混蛋，这样的人，千刀万剐死不足惜，可后来偶然一次他发现玉王爷的怪病，就是现在这般，自言自语，像个孩子一样没有任何安全感，风吹草动就让他害怕得不得了，再后来些，他知道了玉王爷的身世与过往，才发现，玉王爷是多么的可怜。
　　对于九刀来说，只要将他知道的证据呈给子书扶岑，就足以要了玉王爷的性命，可人皆有悲悯之心，他更甚于一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