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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晓梦晨酣 美人是妖精 ...

  •   日出有曜,羔裘如濡。
      袁修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惺忪睡眼,起身嘟囔道:“什么时辰了?和尚还没敲钟,早饭吃什么”
      “公子醒了,辰时都快过了,早前小和尚送了米汤咸菜过来,还在炉子上温着。”贴身小厮银月回答后又小声喏喏道:“晨钟早课早过了,公子睡梦中没听到罢了。”
      “食无肉,居无竹,还读的什么书?啊啊啊……”
      “公子,我们才来了三天,且忍忍,说不得到了腊月老爷消了气便会派人来接。”
      “我不管,我要吃肉,呜呜……我要回家!”袁公子蒙在被子里耍赖。
      这两日皆是如此,银月见怪不怪,淡定舀了热水准备服侍他家小少爷洗脸更衣用膳。袁修本是家中幼子,上面有三位兄长,十二岁时父亲兄长俱戍边西北,三载里屯田练兵,威震边塞。如今已收复营州等地,长城以北的回纥等族也偃旗息鼓,自动取消了独立割据的称号,重新归附,天颜大悦,这才奉旨回京。一行人马进得城来尚未进家门,便在街上看了出奇景,遥遥看见太学墙外一名小厮肩上奋力撑着一个衣着光鲜、俊秀无匹的少年公子。事情是这样的:袁公子昨晚约了三五好友于沐瑾轩宴饮晚归,因着宿醉,今儿个起晚了,太学过了时间已然落匙,那个,只好努力爬墙头儿。
      “再高点儿,够不着啊!”
      “公子,小的实在是就这么高了,要不咱们再找几块儿砖头试试?”小厮说完复又撺掇道:“反正少上一天学也不碍事。”
      “你懂什么?爹爹回来,祭酒老头定会告我的状!”
      “唉唉!公子别蹬了,小的实在撑不住了……”
      “哎呦,好疼……废物啊你!!!”
      小厮撑不住,结果袁公子四脚朝天,摔了一跤。
      “父亲,您看前面街口,那爬太学墙头儿的少年瞧着挺像四弟!”只比袁修大两岁的老三袁仪歪在马上偷笑,伸手指着前方,幸灾乐祸道。
      骠骑大将军袁肃是当朝有名的儒将,一向严于教子。猛然见了前面摔在墙角的尴尬少年不由得皱紧眉头、肝火大动,将马鞭狠狠摔在地上,怒道:“还不把这不成器的混账绑回府去!”
      于是,当晚袁大将军一顿军棍伺候,袁小少爷痛哭流涕、哀声认错,袁母跟着掩面垂泪,哥哥们又在一旁劝慰良久才渐渐消了父亲的气,眼看幼子屁股上打得青红一片,也是心疼。叹道:“罢了,慈母多败儿!如今为父回来定要好好管教管教你这混账小子!”
      袁修得了大赦,回房敷药休息不说。过了这一夜,第二天索性趴在床上耍赖。巳时过半,他随手翻了本《庄子》,眯着眼睛嗟叹自己运气如此之差,怎么就撞在父亲的枪口上,倒霉!母亲李氏夫人心疼的紧了,亲自盛了汤羹喂自己的宝贝儿子。袁修厚脸皮只管张口享用,地下站了一排的哥哥们面面相觑,摇头苦笑。三年未见,这小弟到底是长成十五岁啊还是五岁啊!正在此时,前院却是好不热闹!
      袁大将军一身戎装刚刚自朝堂面圣归还,眼见大门外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厮正和管家老白拉扯不清。老白见袁大将军回来,忙上前说道:“禀老爷,门外这人非要求见四公子!”
      袁肃皱了皱眉,问道:“大门口前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这是什么人,找修儿何事?”
      管家想了想尚不知如何作答,那眉清目秀的小厮倒是机灵,见来了主人家,忙笑着上前躬身回道:“老爷您好!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前日晚上府上四公子请了人在咱们‘沐瑾轩’,呃,那个吃酒,如今还欠着十五两,我家主人这才遣小的过来知会一声。嘿嘿……”
      “‘沐瑾轩’是个什么所在?”袁肃疑道。
      “不拘是什么所在。”那小厮讪笑道:“就是‘万花楼’后面的院子。”
      袁肃才只听了“万花楼”三个字,不由得怒发冲冠,原只道幼子贪玩不向学,没想到真是个不成器的,如今倒叫青楼妓馆要债要到门上了。“呛啷”一声抽了腰畔佩剑,怒冲冲的下马,疾步向内宅走去。那小厮见主人家变了脸色,连剑都拔了出来,吓的一扭身,溜了。
      “哐当”一声巨响,屋门被踹的七零八落,袁大将军怒气冲冲,仗剑来到袁修塌前。
      “老爷,这是为何!”李氏夫人惊呼一声,丢了碗盏挡在小儿子面前。
      “问问你养得好儿子!”
      “父亲且息怒,四弟纵做了错事也该先问个明白再罚!”弟弟昨日已然挨了棍子,今日父亲又这般模样,长子袁仰心中诧异,连忙上前劝道。
      “是啊,四弟年幼无知,父亲莫气坏了身子!”二公子袁倾也劝道。
      “四弟,你倒是快给爹爹认个错啊!”三公子袁仪见父亲动了佩剑,不敢玩笑,忙给袁修使眼色。
      “爹爹恕罪,儿子错了,不知又做了何事惹您生气!”袁修躲在母亲身后,吓的白了面孔。
      “你这个小畜生做的好事!”袁大将军长叹一声,狠狠掷了佩剑,怒斥道:“妓馆要债要到门上来了!你倒是出息得很了!”
      “啊!!!”袁修呆了半响,心头打了个突,顿时明白。前日是自己十五岁生辰,兵部尚书家独子黄珏那厮点名袁修做东“沐瑾轩”,袁修只道是哪家酒楼雅舍,到了才知道是“万花楼”后面的院子。无奈之下只得与众纨绔进去坐了,曲径通幽、黄栌篁竹摇曳生姿的倒也是极别致的所在,月下轩榭中轻歌曼舞,饮酒取乐。小厮银月奉命看着小少爷,见袁修被灌得狠了,恐怕回去挨夫人责罚,见机寻了由头悄悄背了袁修回府,不想却忘了结账。黄珏那厮与众人玩乐半响不见了袁修,遂大着舌头与院中人说道:“今……今日是袁四公子请客,隔日可去骠骑大将军府上拿银子!”说毕,打了个酒隔,也是惧了尚书大人板子的,呼朋引伴,扶墙而走。
      袁修慌忙跪在地上道出缘由。袁肃听了心中暗想:离家三载,小儿子竟被家人宠的如此纨绔无赖,习武不成也就罢了,如今不思向学的只是混闹。
      “罢了!着管家备车就送这小畜生去往兰石寺读书。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接他回府!”袁大将军说完,不再看袁修一眼,拂袖而去。
      于是袁小少爷这才带着一身青紫伤痕被发配京师八百里外兰石寺。袁大将军根本不指望这混混儿子读书成器,不过让他离了家人溺爱磨磨心性罢了。
      袁修睡眼迷离的起身,洗漱完毕,一边轻磕两下刚穿上的墨色薄底短靴,一边伸展双臂任由小厮更衣,最后亲手从枕下取出一串古朴的沉香佛珠戴在左腕上。碧玉笛、沉香串,这两样物事是他片刻不离身的,笛子也就罢了,是他自诩风雅的道具,这沉香手串毕竟不同,那是袁修才一落草便贴身佩戴的佛门圣物,也不知在他家传了多少代,当真是驱凶避害的无上法器。袁家对这幺子的宠溺可见一斑。怎么说袁修也是武将世家子弟,从小也是被他爹每日棍棒下调教出来的筋骨皮肉,虽说不上身姿魁梧,也是矫健的少年男子身形。原本就剑眉星目的一副好相貌,衬着身上一袭月白云纹剑袖更是英气勃发,颇有将门风范。
      袁修看了两眼桌上的半碗米汤、一碟咸菜、两个馒头,皱着眉头胃疼。无奈这几日清汤寡水的饮食,腹中早就唱起了空城计,只得闭上眼睛三口两口吃光。用过早膳,发了一会儿呆人也完全清醒了。望了望窗外,不觉方才还晴好灿烂的天气瞬时飘了洋洋洒洒的细雪。袁修见了心头一喜,急忙就要出去。
      “走,看看后园的腊梅开了没!”
      “公子,快披上斗篷,仔细着凉!”
      银月一面走一面披斗篷,猩红的缎面翻毛斗篷才罩在袁修头上,带子尚不得系好便已跟着性急的袁公子一阵风似的快步出了院门。主仆两人本就住在禅院后面的偏院,离兰石寺的后园很近,二十几步路的距离罢了,这才出了院门,远远近近的凛冽清香竟扑鼻而来。
      袁修驻足轻嗅,“好香!不似腊梅倒像是菡萏初开、芙蕖掩敛的味道。”
      “嘿嘿……公子说笑了,这寒冬将半,就算后园有片荷塘,十一月的天气,怎会开有荷花!”银月心道:公子就是个痴的,五谷不分也就罢了,如今连季节也混了。不觉掩嘴偷笑。
      “就是不像腊梅的冷香嘛!”袁修皱眉,抬头望天,只见雪下的越发大了,昏黄的太阳只余一圈光晕影影绰绰埋在铅灰色的厚重云层里,先前的细雪早已织就层层叠叠的翩翩鹅毛漫天挥洒,雪片黏在他俊秀眉眼上,冷冰冰的轻柔。
      袁修轻轻拂去雪片,心血来潮道:“你且在这等着,本公子自己去看个明白!”
      说罢不再理会银月,寻香觅路,径自往后园走去。
      冬日的后园很是冷清,不见半个人影,几株桃柳徒剩妖娆身姿,光秃秃的立在园中曲径两侧,荷塘前用太湖石精精致致搭了座玲珑假山,若是春夏,此间杜若兰芷清芬,更兼方塘半亩荷开映日,别是一处消遣玩景的好地方,也是这兰石寺名声在外的因由。腊梅树就种在荷塘后面。进了园中荷香更甚,夹着雪花扑在面上倒要让人心中疑是这靡雪生香了。
      袁修微闭双目,嗅着阵阵荷香转过假山,抬眼望去不觉呆了,“弱荇绕犹疏。增在春波底,芳心卷未舒。”他喃喃念着,不觉瞪大眼睛望着面前的雪中奇景中的“美景”。
      但见一位“美人”未着寸缕,散着青丝伏在绰约生姿的嫣红碧绿之中,娥眉微蹙、明眸紧闭,嘴角却噙着一抹甜甜笑意,他抬起头,鼻翼微动,面上笑靥更深,竟然向着袁修伸出修长粉嫩的双手,似乎耍赖般向他讨要一个拥抱。
      只是这美艳画面只维持了瞬间,一道白光忽然从天而降,现出一名身着深蓝道袍的颀长男子横在袁修面前,只听他大喝一声,背上负的乌沉剑匣中蓝光大胜,霎时间万千犹如利箭般的冰魄笼了荷塘上方。
      袁修回过神来,不觉惊呼道:“你是什么人?干嘛挡我前面!”
      蓝衫男子也不理会袁修,冲着荷塘中人朗声道:“大胆妖孽,光天化日下就要伤人,真是穷凶极恶,若不念你有佛光护体,我今日必让你万箭穿心、灰飞烟灭。”说完竟诡异的展了笑容,讨好道:“好了,乖乖到我碗里来!”
      说完他从背囊里取出小小一只湛清碧绿的玉碗,冲着他口中的树妖晃了晃。那妖,或者那荷塘中的美人似乎闻到什么不好的气味儿似的嫌弃的皱了皱鼻子,继而却站立起来,长长的头发一直拖到地上,好像披风一般裹了身子,他依然紧闭双眸,兀自伸着手臂沐雪而来,只是每走一步足下便生出一朵红莲。不过十几步距离那美人便绕过手持玉碗的蓝衫男子,向前紧走两步一头扎进袁修怀中,紧紧偎着他贪婪的嗅着那似有若无的沉香味道,继而满足的睁开双眼,昂起昳丽无双的面孔,唇角微微翘起,笑着吻在袁修唇上,刹那间无数朵红莲在两人之间竞相绽放,画面美好的不似人间。
      袁修面上一热不禁心神荡漾,怀中滑溜溜的感觉更是妙不可言,下一秒忽觉心头一颤,这身体纵然香软美艳,奈何多了一团硬物抵在自己腿间,刹那间迷恋之情大减,他猛地推开那美人,三两下扯开身上的斗篷,粗鲁的堆叠在面前的美人胸前,羞恼道:“堂堂七尺男儿,赤身露体戏弄于我!你,不冷啊!”
      那美人睁着一双仓皇失措的大眼睛,雾蒙蒙的望着袁修,似乎下一秒就要滴下泪来。他不顾袁修羞恼推拒,依旧抱着他的腰,腻在他怀中不肯出来。
      袁修急的不行,推又推不开,推开了又回来,忽然想起旁边还有一个扬言捉妖的蓝衫男子,遂大声呼救:“啊!快用你的饭碗,收了这妖孽!抱得这么紧,快勒死我了!”
      那蓝杉男子正兀自呆看红莲映雪间亲密无间的两人,不觉失笑。口中默念有词,堪堪收了箭阵。
      “你还笑,快来帮帮我!”袁修惨叫道:“啊啊啊!别再亲我了……”
      “你来了,是你的味道,桑聂最喜欢你!”
      “我不认识你,你,你别……别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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