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稗说》青梅果冻

31、山雨欲来

　　鲜血顺着他额角淌下来，模糊了视线，随他的呼吸汩汩而出。他泥胎木偶似的把手搁在琴上，眨动着被血浸湿的睫毛看着我。
　　“咣当”我右手里拿的一方砚台掉在地上。“你……你怎么不躲开！”我又急又气，满屋找东西给他擦拭额头。
　　“淑女何不继续扔呢？”他勾起唇角，浮起一抹略带诡异的微笑：“力气不小嘛。”说完扯住我，指尖噌地冒出火来。
　　萧闲把那朵红色的火花贴近额角，轻轻嘶了一声，任由那火炙烤，火光映得他半边脸上的汗珠水钻似的发亮。渐渐的，血止住了，裂开的皮肤愈合，缩到一起，聚成皱皱的一道小疤。他走到院子的水缸旁，俯身捋起清水，从上往下洗掉血迹。
　　顺便使皂角清理了衣领袖口的污渍，痛快地擦脸，把白布搭在缸沿上。
　　我吓得咋舌，连连道歉：“你……就这样…没事了？对、对不起。”
　　他洒然一笑：“难道还会有事？这样，不愿弹琴就去读书，豆蔻年华总不该荒废掉。”
　　那支使小孩子的口气，像极了宋玉，我跺脚，转身进屋。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
　　哥哥为我准备的院落里，当真是一卷书也没有。萧闲无意间在琴匣里翻出来半册，将就着教我读。他一字一字读出来，细心用朱笔圈好标点。楚文仍未从象形字完全脱胎出来，许多打眼一看便知道描绘的是山川植物还是人畜农耕。
　　况且楚人远在江南文化自成一体，文章汪洋恣肆，大多与山川草木相融，和中原相去甚远。
　　“这天下万物，都相辅相成，亦可以盈补虚，若要剥夺，必先赏赐，若要惩戒，必先纵容。欲要立新，必先迎旧。”午后的阳光正好，他的脸有些模糊不清，我忘记了他在讲课，只顾端详他发上跳动的光斑，跳着跳着，一会儿跳到笔尖上，和着墨被写下来，永远留在那竹简上……
　　字还没有认全，文章我却背了过来。
　　我顺着字列找下去，好容易有了认识的字，便歪着头读：“以天下之至……柔……什么什么天下之至坚……这句话，讲的是什么？”
　　“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他从果篮里捞了个桃子，在我的摇床上躺下，身子轻轻摇动，随着他嚼桃子的咔嚓声，我听他有条不紊道：“天下至坚之物莫过于岩石，至柔莫过于水，天长日久，水滴石穿。
　　“耄耋之年的老者，牙齿早已掉光，而柔软的舌头和嘴唇却依然存在。大道无形，飘渺若虚无，可世间百般造化皆是由它而始，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么？”
　　我抛给他另一只李子，他小心地把桃核用手绢包好，搁在扶手上。
　　“也就是说，宝剑和铠甲再坚硬，也抵不过红颜低眉浅笑的蹉跎喽？”我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阿洛和望卜尹，便脱口而出。
　　他一怔，咽下了口里的水果，勉强笑道：“或许罢，人都道是，红颜和宝剑，时光必会辜负其中一个。”
　　萧闲教我读倦了，我亦困乏，他起身来，悬腕落笔，墨迹在竹简上晕染开来，笔画干净，章法严谨，却暗含飞动流转之势，阳光刺痛了我的眉心。
　　“夏氏，芜城。”
　　那不正是，哥哥在□□上发给我的字吗？虽然一个写在瓦当上，以斑驳陆离，一个仍墨迹崭新，可分明就是出自一人之手。
　　“敢问宋公子，这座楼阁外是什么呢？”那是不属于我的声音，依稀香风淡淡，女子指尖抚琴，目若止水，心却被那探进墙头的红杏撩起了波澜。
　　苍白色藻纹直裾裙的士人，略一拱手：“回祭酒的话，是春天。”
　　“那……何时能带我去看一看呢？”
　　我眼前一片空白，阳光尖叫着刺入肌肤，毫无招架之力。

作者有话说

　　呜呜…………竟然没有人祝我节日快乐……重点班的苦逼生活………\不要弃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