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夏未晴》栾戈

2、【二】

　　“Dear.栾戈
　　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放学搭公车回家，途径一站时，你突然奔了上来，说了一句，终于找到你。
　　虽然梦里的你面目模糊，同你前些日子寄于我的那张风景照里你的背影一样，可我却不知为何，在梦里，泪流满面。
　　据说每个人的心中有一场雨，我觉得这就是我的。
　　今天又是阴雨天，持续了一整个星期了。你那边的天气如何？如果是晴天的话，帮我多看几眼太阳，告诉它我很想它。
　　归兮”

　　归兮的最后一封信，没有任何的预兆，她消失了。
　　断了与我的书信往来已经整整两个月。
　　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要我真的同她梦里一样，去寻找她，对她说一句，终于等到你。
　　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我都决定了，要去找她…

　　肖肖躺在沙发上，哀嚎一声，将手里那本《遗落在青春里的花晨月夕》抛了出去。
　　“每次看到这里我都不想看后面了。栾戈要是不去找那个归兮就好了，就不至于被归兮骗了感情。那归兮也是，真不要脸，居然脚踏两条船，跟栾戈在一起了还要勾搭一个有妇之夫，栾戈被她伤得那么深居然还傻傻的站在雪夜里等她回家!”
　　刚从阳台收好了衣服的司晴见到自己心爱的书有难，急忙一股脑得将衣服丢到肖肖身上，弯拾起落在地上的书。“说了多少次不要乱丢我的书，要是散了看我不把你丢下楼。”
　　“看到我可怜的栾戈被人欺骗，我实在是控制不住…”
　　“等等，你不是说你不是栾戈粉吗，还说什么你可怜的栾戈。”白了肖肖一眼，司晴转身将书拿回房间。“衣服你叠，就当是给我的书赔罪。”
　　“又是我叠！”肖肖推开身上的衣物坐起身来，虽有点不情愿，却还是乖乖动手叠衣服。“我说的我可怜的栾戈是书里的栾戈又不是作者栾戈！不过我一直没想明白，栾戈写这本书时为什么要用他的笔名做男主角的名字？难道真的是他的故事？那抛弃她的贱女人归兮又是谁？我要把她人肉出来碎尸万段！”
　　司晴放好书从房间出来，听她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毛骨悚然。要是肖肖知道她就是归兮，不会真的把她碎尸万段吧？想着，突然有些黯然。她若真的是书里的那个归兮，怎么会舍得抛弃栾戈，怎么会舍得让他独自站在寒冷的冬夜里等待她回家。只可惜，真正的她，只在书里活到了最后一封信，没能等留到最后给他温暖。
　　捋直了书页的折痕，司晴伸手拍了一下肖肖的脑袋。“你看书就看书别太当真了，要是真有那个爱慕虚荣的归兮，现在早就回来找栾戈了。”
　　“为什么？”
　　“栾戈现在可是畅销书作家，肯定能够满足她的虚荣…”
　　“啊…”正叠着衣服的肖肖突然尖叫一声打断司晴的话，手里捏了一张塑料黑色卡片，一脸的不可思议。“司晴，你怎么会有柳箬的名片？”
　　“柳箬？”被吓了一跳，司晴拍拍胸口顺气，白了肖肖一眼，没好气。“什么柳箬，不认识！”
　　“这张名片可是从你口袋里掏出来的，你说你不认识？他可是有颜有财还有小花旦于墨霏在怀的颜瑜集团总裁，身价上亿的富二代耶！”
　　“什么总裁？什么富二代？”司晴还是一头雾水。
　　“你居然不知道！我肖肖一不崇拜演员二不崇拜歌手，就崇拜这种家里有钱还努力自立门户的有为青年，你没看我买的沐浴乳洗发乳还有香水都是他集团出的产品，虽然说贵了点。不过最主要的是他还长得帅，这可是富二代圈里少见的。”一手捏着名片不放，肖肖还伸出另一只手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娱乐杂志，指着封面上的男人。正喋喋不休着，突然瞪大了眼睛。“之前听说他有一幢超豪华的江景别墅，你不会是去看栾戈的时候还踩狗屎捡到了他的名片吧？早知道我就跟你一起去了，说不定还能见到真人。”
　　栾戈，江景别墅，颜瑜集团，柳箬，还有口袋里的名片？司晴看着杂志上的人思索了好一会，才恍然大悟。
　　“喔～你说的是那个…精神病患者。”
　　“什么意思！”肖肖把脸凑到司晴面前，神情严肃。“你给我好好交代。”
　　“就我上次不小心坐在他家门口，然后跟他起了点争执…他说要请我拍…拍广告。”司晴说着，忍不住笑出声。“你说他是不是傻，要找我拍广告。”
　　“拍广告？”
　　肖肖一听，整个人从沙发弹起，风风火火跑进司晴房间将她所有的裙子搬出来，一一看完之后没有觉得满意的，又跑进自己房间抱了几条裙子，而后又将自己的整套化妆品拿出来，放到司晴面前，郑重其事。“虽然我觉得你会被挖掘去拍广告对我来说很不公平，明明我比你美的可不止一点。不过，谁叫咱们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老闺蜜呢，你拍广告就是我拍广告，所以，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化妆师造型师兼助理兼经纪人。来吧，开始吧！”
　　不明白她在做什么，司晴慢吞吞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慢吞吞开口。“谁说我要拍广告的？倒是你，刚收的衣服没叠好就又抱一堆衣服出来…。”
　　话没说完，肖肖一把夺过她的水杯，咕咚咕咚两下就把杯里的水喝完。
　　司晴抬腿就是一脚。“肖肖你奶奶个熊，水你都要抢喝完，你上辈子饿死…”
　　“闭嘴！”被司晴踹倒在地上的肖肖突然大吼一声，爬起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姑奶奶，你还有心思喝水。那么好的机会你说你怎么就不会珍惜一下，多少人挤破头想拍广告还门都找不着，你呢，送上门的机会你都不要。”
　　“我还要上班…”
　　“你一个书店小员工一个月工资能有多少，哪一次不是交了房租之后剩下的就只够平时花销了，要是又出现一次六年前的车祸…啊呸！我被你气疯了，说的什么话。”
　　肖肖扇了自己一个巴掌，观察了一眼司晴的表情，顿时沉默了。
　　“没事。”司晴扯了扯嘴角，强颜欢笑。“要不是出车祸，我也不会认识你呀！”

　　六年前那场车祸，她虽然把小命保住了，却弄丢了栾戈。
　　那是她去寄那封栾戈书里所说的最后一封信的日子，同信里写的那般，阴雨天。
　　路面有些湿滑，熙熙攘攘的人群聚集在红路灯口，她撑着伞，听见身后有人争吵，本想回头看一眼，却被人突然撞到马路中央…
　　疾驰而来的汽车并没有及时刹住，当温热的液体从眼睛流过掩盖住视线时，司晴才惊觉自己动弹不了，只有头部与身体一阵紧接着一阵的钝痛在告诉她，她还活着。
　　听见有人叫喊着，有人拉住她的手，一直不停得说话，告诉她一定要挺住。
　　她是挺住了。挺过了五个小时的手术，昏睡了两天，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正是心里不安需要被抚慰的时候，可听到的却是她父母之间冰冷的对话。
　　“不是说好了司晴今年高考完之后就搬去你那住，凭什么现在又反悔要她继续住在那房子里，那房子我都已经准备卖出去了。”
　　“她现在都这样了还高考什么，医生说了等她眼睛完全好得一年多，你照顾她等她好了高考完再送过来，不然我哪有那闲工夫天天照顾她。”
　　“凭什么我来照顾，这次医药费我可出了不少。”
　　“你出？你能出多少？大部分医药费都是肇事司机承担的，你别说的自己有多伟大。”
　　“那又怎样？我工作忙，根本就没时间照顾她…”
　　有些想哭，司晴伸手触了触眼睛，摸到的却是围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纱布。正要开口叫他们滚，却听到一个略带熟悉的声音，带着怒气和质问的口吻。
　　“有你们这样做父母的吗？居然互相推托应该做的事情。”
　　那个声音，就是车祸时，拉着她的手告诉她要挺住的声音。声音的主人，便是肖肖。
　　那一天，她的父母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在医院多待一刻，只留下一张里面存有足够多的医药费的卡，便离开了，再也没有来过。而肖肖却一直坚持照顾她，早晚都来，没有一天断过。理由，就只是因为觉得她太可怜了而已。
　　的确，从小父母离异各自组建家庭，留下一人独住的她，在学校同学眼里性子孤僻又沉默寡言，所以并没有交到什么好朋友。没有父母的照顾，又没有朋友的帮助，确实太可怜的点。
　　车祸之后，右手骨折，眼睛又看不到的司晴，尝试过用左手摸着黑给栾戈写信，可肖肖总在旁吐槽看不清她写的是什么，所以，她只能被迫断了与栾戈的联络。
　　那段时间，多亏了肖肖的照顾，司晴身体恢复得很快，可没有了栾戈的信件，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心安。那时候，她才知道，栾戈在她心里的分量有多么重。
　　“能不能去我家里，帮我看看有没有信件。”
　　四个月后，恢复视力的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她记得那天肖肖听见她开口说话时脸上的诧异，还有从她家回来之后晦暗的神情。
　　“你爸爸已经把房子卖了，现在住的是别人。别说信件了，你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被丢掉了。”
　　司晴苦笑，在医院里刚过十八岁生日没几天的她，便成为了无家可归的人。
　　没有去找她父母，司晴取出父母留下的卡里最后的几万块，而后在肖肖诧异的眼神下丢掉了那张与她父母有最后关联的卡。在肖肖的盛情邀约下，搬到了肖肖租的小房子里。没有复读高中的她，尝试过各种各样的工作，拼了命得养活自己。
　　而栾戈，司晴凭着记忆拼凑出了他的地址，写了一封信寄过去，那才是她写予他的最后一封信，却没有收到过回复。
　　直到半年后，她在书店里看见那本《遗落在青春里的花晨月夕》才知道他的消息。
　　看完了整本书的她，始终想不明白对栾戈来说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仅仅是一个给他写作灵感的笔友？还是，他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看到她寄去的最后一封信，以为她抛弃她了，所以才编写出后面的故事…

　　Some say love it is a river
　　That drowns the tender reed
　　Some say love it is a razor
　　That leaves your soul to bleed
　　Some say love it is a hunger
　　An endless aching need
　　I say love it is a flower
　　And you it\'s only seed
　　It\'s the heart afraid of breaking
　　That never learns to dance
　　It\'s the dream afraid of waking
　　That never takes the chance

　　………
　　“人说爱如河，能没芦苇。人说爱如刀，能泣灵魂。人说爱是如此焦渴，即使疼痛也无法自拔。我说爱如花，唯你能使之绽放。
　　心恐破碎，毋宁静止。梦恐惊醒，故此沉睡…
　　欢迎收听‘CHEN言CHEN语’。我是DJ.chen…”
　　凌晨十二点,司晴倒了杯热牛奶坐到收音机面前，按下开关，DJ.chen的声音伴着音乐声准时传出。
　　“这首《The Rose》，是创作于1978年的经典老歌，由Bette Midler在其领衔主演的《The Rose》中作为片尾曲首唱。之后被手嶌葵，westlife等众多名歌手翻唱，是传唱度极高的一首歌，相信许多听众都不陌生。
　　今天DJ.chen不推新曲放老歌，只因为今天邀请到咱们节目的嘉宾对这首歌情有独钟。如果你是花晨月夕迷,是枯城纪痴,是夜夜守着听文的栾戈粉,那么,恭喜你,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多次邀请栾戈上节目做客，都被婉拒了，这一次，三顾茅庐的本DJ，终于感动了诸葛栾戈。
　　来，栾戈，跟听众打一声招呼。”
　　司晴手一抖，杯里的牛奶倾洒了一半，没顾着去拭擦，她屏息，一动不动也不敢动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大家好，我是栾戈，姓栾名戈，估计与孔明先生的姓氏是八竿子打不着了。”
　　他的语气，同那日她在他家听到的一样温和。
　　栾戈，栾戈。司晴勾起嘴角，原来，她这么多年来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的这两个字，真就是他的名。
　　“……粉丝ID‘芳草萋萋’在微博私信问我，向来行事低调的你，从不参加任何的节目，也不办签售会，为何这一次会同意上我的节目呢？诶，刚刚不是说了吗，本DJ三顾茅庐才打动了你们的栾戈大大。好了，不开玩笑，请栾戈亲自回答吧！”
　　“确实是被你三顾茅庐请过来的。”带了些许笑意的语气。
　　“看吧，本DJ面子还是很大的。粉丝们有点疯狂啊！不到三分钟破百条私信，平日里也不见你们对我的节目如此上心，本DJ要嫉妒了。节目时间有限，我就随便挑几条念吧！粉丝ID‘栾戈是我相公’，这ID我给满分。她问，上一次你发的搬家微博只是一个月前，为何这一次这么快就又搬了，难道G城有什么吸引你的东西吗？”
　　“这一次来G城，只是受邀过来参加故人的婚礼。不过G城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很多年前也曾来过，这里的美食与江景，都是很吸引我的地方。”
　　他以前来过G城？难道书里写的他来找她是真的？可为什么后面的故事…司晴皱了皱眉，将水杯放在桌上，掏出手机。
　　“粉丝ID‘柃栾夭夭’问，她下个月在法国办婚礼请你来，你会来吗？啧啧…这个问题就有点麻烦了啊，如果栾戈答应去了，我估计以后栾戈每天都在为参加粉丝婚礼而奔波。栾戈，你怎么看？”
　　“婚礼应该是去不了，祝福就先在这里送上吧！”
　　“好没诚意，怎么说也要包个大红包啊！下一个，粉丝ID‘归去来兮’…我发现粉丝们的ID不是跟你的名字有关就是跟你的书有关，归去来兮，不就是你笔下的归兮吗？好了，回归正题。‘归去来兮’问，栾戈去过许多城市，有没有哪个城市的人，是你惦念的或是丢失的？”
　　司晴有些紧张，这个问题正是她问的。
　　“惦念的…”收音机的那一头，栾戈沉默了一会，才又开口。“或许没有。只是，我在这座城市丢失过一个人…”
　　丢失过一个人？司晴激动地站了起来，打破了放在收音机旁的水杯，来不及穿鞋，她急匆匆准备出门。她要去找他，告诉她，她就是归兮，没有丢，一直一直在这里。
　　然而收音机里栾戈接下来的话语，却让她止住脚步。
　　“而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参加她的婚礼，祝她幸福。”
　　听到这里，司晴不由苦笑，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肖肖听见响声从房间跑出来，看到司晴愣愣得站在门口，脚底留着血，赶忙冲过去把她扶到沙发坐下。
　　“大半夜的急急忙忙要跑出去干嘛？你想吓死我啊！”清理着司晴脚下的被水杯碎片划到伤口，肖肖开始念念叨叨。“还好伤口不深，不然大半夜我还得帮你叫救护车。你这个事儿精，能不能让我好好睡个觉了。”
　　收音机里，DJ.chen的节目还在继续…
　　“听说最近已经有制片方在跟你商谈收购你书的版权，改成影视剧，不知道这消息是否属实？”
　　“嗯！前不久已经签了《枯城纪》，后续可能还会继续签其它的作品…”
　　肖肖止住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司晴。“你不会是知道栾戈在电视台，所以要跑去找他吧？”
　　不知道怎么跟肖肖解释，司晴只能点点头，结果迎面而来就是一个大手。
　　“傻啊你，大半夜我们这可没有车了，等你跑去电视台人家说不定就走了。”
　　狠狠拍了一下司晴的头，肖肖收拾完水杯的碎片便回了房间准备睡觉，突然又跑了出来，一脸真诚得蹲在司晴面前。
　　“你是不是想见栾戈？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你给的地址我记住了，他有他的生活，我总不能天天往那边跑…”
　　“接广告！柳箬不是想请你为他的产品拍广告吗？你接，接了广告你就有机会可以去试镜用栾戈的书改编的影视剧了。如果运气好被导演选中，你就有更多的机会接触栾戈，说不定以后还会成为朋友。这可是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最容易靠近栾戈的一个方法了。”
　　好像有些道理。司晴开始有些心动了，却还是底气不足“我…我又不是演员，怎么拍戏？”。
　　肖肖见她已经开始不抗拒拍广告的事，更来了劲。“谁说不是演员就不能拍戏了，现在多少大牌都不是演艺学校毕业的啊！有街上被星探挖掘的，有参加选秀节目被导演看中的，不都是没学过的嘛！你要是入了行，自然有人教你，一回生二回熟。”
　　司晴沉默了。她一直是一个甘于平淡安于现状的人，从来没有幻想过要做演员要做明星要出名，同时她也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资质可以做这些事情。然而，肖肖说的没错，这可能是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最容易靠近栾戈的一个方法。
　　DJ.chen的节目已经到了尾声，原本犹豫不定的司晴，在听到栾戈说可能会参与影视剧选角时，看着肖肖的眼睛，毅然决然得点了头。
　　“我明天下班了就去颜瑜集团找柳箬。”
　　收音机里，DJ.chen已经开始说结束语了，与平时司晴听的节目不同，这一次，她听到了栾戈的声音。
　　“晚安，好梦。”栾戈说。
　　司晴微微一笑。
　　“晚安，栾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