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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婚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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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兰斯决定为自己的行为作出补偿,但我感觉他实际上并没有做好这个准备。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翻箱倒柜坐卧难安,好几次把目光投向我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终究没开口。
我被他看得烦了。
“再打一架?”我问。
他居然认真地思考了我的提议,才说:“免了。”
于是我彻底不打算再理他了。从我们在这见面开始,他就没正常过。我开始琢磨回到莫特雷之后我们一行三人该怎么生活。
啊不要把我当成一个毫无自觉的电灯泡,我能感觉到兰斯他就算娶了哈文特西缇,那也只是带她脱离困境的责任,所以回到莫特雷之后,他很可能会宣称恢复自由,让姑娘爱干嘛干嘛去。
他大概真的适合老死花丛中片叶不沾身的结局。
但我不能让姑娘就那样被他带偏了人生轨迹之后又被弃之不顾,被他带偏的有我就已经足够糟糕了。
夜幕渐渐降临。
兰斯折腾够了,摊开手脚躺在地上发呆,我还坐在我的老地方。出席婚礼的男方宾客统共就我们两人,这氛围在婚前着实清冷,恐怕唯一能上点台面的,也只有我带过来的那些奇特的聘礼了。
我其实对奥亘的婚俗懂的不算多,泽罗索被毁的时候我大概八九岁,之后就一直在莫特雷生活。我对婚礼的印象只停留在无尽的喧闹和糖果上,那时候那些大人在台上的举行仪式对我来说还不如宰牛杀羊好看。不过也无所谓,这次婚礼最重要的,是宣称哈文特从此与西缇和奥亘再无瓜葛。
凤凰奶奶路过的时候屈尊纡贵来了一下,她扫了眼应该是表情呆滞的我们两人,发出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冷哼便摔帘离开。
“怎么个事?”兰斯不明所以但是感到氛围不对。
“我们大概要完了。”我没想通哪里不对但我知道事情大条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一大群人杀入了我们的毡车,开始了对我们和毡车的全面改造。
重点是我们。
天哦谁知道做个新郎也有那么多麻烦事,我看着兰斯被一群人摁在那里涂涂抹抹套衣服编一堆小辫子,好在他头发过肩,否则据说要不剃光要不带个假发。我只是个陪同的,所以他们给我随便描了个眼线右耳旁打了个细辫子就放过我了,耳环都没让我带。
“他真的好看。”
渥塔特神不知鬼不觉地又出现在我身旁,捧着脸看兰斯被他们折腾。
我瞥他一眼:“迟早你也要的。”
他表情瞬间垮了下去。
总之兰斯经历了漫长的过程之后终于被收拾成了凤凰夫人基本满意的样子。他丁零当啷地转了个圈,似乎自我感觉不错。我在他打算开始吹之前瞪了他一眼,于是他改口道:“耳环好重耳朵痛死了。”
就这样保持到仪式结束吧,我在心里暗自祈祷,结束我们就都解脱了。
当银铃和梆子一起敲出第一道声响时,仪式正式开始了。渥塔特站起身,唱出了一句悠长的启调,来到这之后一直坐在一旁的默声不响那群男宾就将自己的声音渐次叠入了渥塔特的歌声里。这是所有仪式的第一部,歌颂灵魂之河。
兰斯想来并不知道能由占星师家族的继承人来引领祭歌是怎样的殊荣,但他显然是被渥塔特的声音和旋律吸引了。渥塔特的音色柔和清澈,就像是一条无形的涓流,随着男宾们声音的叠入,那涓流变得越发汹涌,波涛的冲击感也越发明晰。再然后,毡车内打理其他事物的仆从加入了进来,莫名的悸动让我也跟着旋律张开了口。
奥亘人都要修习灵魂之河相关的祭歌,这一首是最常接触到也最简单的,所以我至今都能够记得。当初并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唱这首歌会流泪,但我现在似乎有点懂得了。
一曲终了时,满室寂静,只有负责梆子和手铃的乐师还有节奏敲击手中的乐器。索简特的味道飘散开去,仿佛灵魂之河奔流的余波。
渥塔特再次开口的时候换了一个调子,旋律轻快了不少,但歌词却是叙事的内容,我听了两句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肃穆笑出来。这个歌大概是对新郎家族来历和新郎本人的夸赞,从灵魂之河创生灵魂开始,新郎的家族落脚在哪里,有什么创举,先代有多少伟人。渥塔特对兰斯的身世毫不知情,所以自然只能七拼八凑,好在其他陪唱的男宾也体谅我们的处境,也胡乱随着渥塔特的瞎扯应和。在这歌声里,以渥塔特为首,人群簇拥着我们走出毡车,向大帐走去。
抵达大帐的时候渥塔特编的词已经跑没边,差不多到勇者斗恶龙的程度了,但好在这一阶段看样子到达大帐就算结束,人群再次安静下来,等待另一个方向的新娘队伍。
首先听到的是一声带着旋律的叹息。
那声音仿若鸟的羽翼抚过耳畔,回头寻找时它却早已融入风中踪迹全无。在声源方向上,一支素白的队伍正向大帐缓缓走来,所有人都是白纱裹面,手心里捧着一簇幽蓝的火焰。纯女性队伍的歌声与新郎队伍的风格完全不同,旋律比渥塔特刚才唱的记叙曲要好听得多,她们的歌声空灵婉转,内容虽然也言及女方的家世,但更多是出嫁前对父母姐妹的嘱托和留恋,我仔细听了听,没有提及太过危险信息。
知道哈文特身世的人有多少我不清楚,但光凭身世这一条就足以取她性命,我不能掉以轻心。
我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这之后,我身边的不定时炸弹将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但有什么办法呢,对于他们,我都有不能放弃的原因,这或许是我命中注定的劫难。
女方队伍也进入大帐之后,婚礼正式开始。
凤凰夫人一点都不愿意委屈了哈文特,不仅司仪和祭司都业务专精的人,连陪侍也非常周到,无论我还是兰斯只要在他们的指引下要做什么做什么就可以了,所以我也没太留意婚礼的具体流程,大部分心思在考虑结婚之后我们三人要怎么过。
插一句,哈文特的新娘妆真的非常美,掀开面纱的那一刻惊艳了所有人。
包括兰斯。
但惊艳的神色只在他眼底停留了一瞬,他马上又变回了那副毫无破绽客气微笑的表情。那时候我突然没来由地感到过一丝不安,但因为接下来还有一堆我作为兰斯的“兄长”需要做的仪式没有细想,不久就遗忘了。
整个婚礼仪式举行得非常顺利,仪式完毕之后,就是在场宾客吃喝玩闹的时间了,因为兰斯和哈文特没有太多原则上必须要敬酒的长辈,所以他们这对新人此时反而成了酒席的配角,宾客们的焦点都集中在了西缇族长和凤凰夫人身上。尤其是凤凰夫人,占星家族族长的身份和她个人魅力相叠加,成为了所有人瞩目的中心。
我站在角落里看她游刃有余地应付各方人马,身上挂着一个喝多了正在哭啼啼的渥塔特。
“我永远成不了奶奶那个样子的。”他抽抽噎噎地说,“她简直会发光!”
我费力地耸耸肩,她还会打雷呢,但与一个醉鬼理论是没用的,我只能期待他快点睡着了我好去找兰斯。
祈祷兰斯不要也变成一个这样的发光体。
尤其是对姑娘们的发光体。
凤凰夫人是为了让大家忽略新人微妙的身份才刻意将注意力都吸引走的,如果兰斯敢对我说他不是有意发光而是个自发光体什么的……看我不揍得他浮尸斯特伊西河。
终于将渥塔特从身上撸下来后,我在大帐的角落里找到了兰斯和哈文特。哈文特跪坐在榻上垂眼看着地毯,兰斯不远不近地站在一旁,姿势有些僵硬。他在我开口之前发现了我,立即欣喜地向我挥手示意:“特莱斯!”
他声音点破音,可能是尴尬到某种极限了。
我不确定此时介入是否合适,但我更担心兰斯急了会说出什么混账话来。惹哈文特不开心都是其次,万一他干了点什么,让姑娘不小心喜欢上他可怎么办。我不太懂喜欢是什么感觉,但我知道这东西的破坏力。
那是最糟糕不过的结果。
“谢天谢地特莱斯,总算结束了。”
我刚走近,兰斯差点就扑上来给我一个熊抱,在我眼神的威慑下他将这个动作硬生生改成了给我理理袍摆。哈文特的目光静静看了过来,我突然有种想提拳痛殴身边这个家伙以撇清我俩关系的冲动。一抹笑意在那她双金色的眼眸中闪过,快得就像是飞鸟的残影,我还没来得及细看,兰斯已经迫不及待地向我倾倒起他憋了整个晚上的抱怨,抱怨中夹杂有他对某些婚礼细节的好奇和他浪迹天涯的新计划。
他用的莫特雷语,还说得飞快。
我有些诧异于他的失礼。在异邦的土地上,将他可能不懂莫特雷语的新娘撇在一旁,自顾自叽里呱啦,好像他所有的修养都被渥塔特吃了。
“喂,兰斯。”我出声提醒。
“怎么?你和那个小傻瓜说我恐婚我认了,这么麻烦的事情我绝对不想来第二次,真心话。”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搭上我的肩膀,手指暗暗戳着我的锁骨。这架势我熟悉,一般我在不合时宜的场合出现丢了他的脸,或者他想要离开某些现场的时候,他都会用手指告诉我计划离开的方向。虽然我不太喜欢这种方式,但这方面我们从来没什么默契,往往一句“我们走”,迈开步,就当面撞个满怀。
但现在这个场面我觉得他这样离开非常不妥,于是对他的示意毫无回应,兰斯有些急了,悄悄抬脚要踩我脚趾,被我不动声色地踩了回去。
“特莱斯!”他声音里的变调可能急切与脚趾的痛楚各占一半吧,我继续面无表情地用眼神示意他往身旁看。
但这一瞥,却首先让我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