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远行客丶

1、小夏

　　很多时候，你以为还会再见的告别其实是最后一面。
　　“你要走了？”
　　“是啊！”她跳到我面前，愉快的摇晃着婆婆新给她做的花裙子说：“听他们讲那里有好高好高的山，好美好美的花，还有数不尽的草药，我也能在那里跟张阿伯学医。”她满眼憧憬，笑着看向阿里的方向。
　　这是我最喜欢的表情，可在这一刻我一点都不想看到它。我多么想说你不要走，可是我知道我没理由说这句话，而且，就算说了她也只会像对小六他们一样摸摸我的头安慰一下我，然后头也不回的跟着云叔去阿里。
　　我看着她良久，说：“好。”

　　我叫冬青，十几年前被师娘在山下捡到，与师父学艺。山上有许多师兄师弟，只有我和小师姐是女孩，小师姐比我要小几个月，可师父说不论年纪大小之论学艺时间。所以我叫她小师姐，在没有其它人的时候也会叫她名字。每次我叫她小夏的时候她总是笑着的看着我，告诉我说不可以这样叫她，不然给师父听见了又要揍我。我一点也不在意，能看着她笑得那么好看，被师父揍一顿我一点也不在意。可是小师姐，小夏在三年前就跟师父的好友张阿伯学医去了。
　　是因为三师兄，三师兄比我们大四岁，那年他下山历练误中歹人奸计，断了右手。被我们寻到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不醒。小夏哭的特别伤心，比上个月我送给她的小猫死了都伤心。我知道小夏对三师兄跟对我们不一样，我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只是我隐约记得在那株我跟小夏种的桃树下三师兄与小夏练武抓到小夏手的时候，小夏脸红了，很红很红，跟九岁那年她发烧一样。一个月后我们才找到了张阿伯，张阿伯只能救回三师兄的命，救不回他的手。小夏说，如果我知道怎么治病三师兄的手就不会有事了。那天她哭的很伤心，我因为她也很伤心。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三师兄，我记得在四岁那年他八岁，刚刚到山上我敏感且却懦。而他会在我头上跳山羊，吃完枣把枣核吐在我身上。我追着去打他却追不上，大人只把它当作小孩子的玩笑，过了这么多年，他大概以为我忘了，而我却一直记在心里。在后来他从山下给我们带来好吃的零食时我也从未原谅过他。那些零食，我也从未吃过。
　　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小夏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我记忆中来唯一的光彩。
　　那天晚上小夏待在三师兄房里很久，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我为她做的水漏翻过二十次小夏出来了。眼里重新出现了光彩，而我狼狈的躲在门后，目送她离开。
　　那以后小夏走了，三师兄也开始练习左手剑。我仍旧打不过三师兄，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戏弄我，而是用跟小夏很像的笑容看着我说：“冬青，还要努力啊。”我发誓，再也不要看到这种笑容。
　　小夏走后我拼命的练剑，却再也没有找三师兄比过武。两年后三师兄又外出游历，师娘很是担心。师父却说三师兄经过那一难成熟长进了许多，放他出去历练也好早日继承师父衣钵。
　　我明白，他们心里都把三师兄当作儿子看待。我听他们商量等小夏及笄就把小夏许配给三师兄。三师兄一表人才，行事坦荡，武艺高强在附近也颇有侠名。当然，是三师兄了。
　　连夜，我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北邙山，我不知道小夏和三师兄十天后会不会来我的及笄礼。我知道，我无法面对他们。无法祝他们百年好合。
　　如今我离开北邙山已有五年了，我女扮男装在关东一带闯下恶名，他们都叫我鬼面罗刹，离开北邙山我就为自己订制了一个面具，戴着它我杀了许多人。我喜欢鲜血浇灌身体的感觉，不是我的就得是他们的。只有在杀人的时候，我才能忘记小夏，忘记三师兄，忘记北邙山的一切。
　　前段时间，我与天砂帮少主争抢悦来楼二楼临窗的一个座位断了他一臂，我是想杀了他的，因为他很像三师兄以前的样子，目中无人仗着一身武艺便谁也瞧不起。只不过三师兄是行侠，他，是作恶。只是他毕竟是天砂帮少主，穿着金砂甲刀枪不入，身边高手又多，我只好诈败断他一臂乘乱走脱。那天我很开心，我觉得我打败了三师兄，抢了金员外家很多很多酒来喝，仿佛又回到了北邙山上看小夏练武，听她讲山下稀奇古怪的东西看着她眼睛笑成弯月的时候。
　　等我醒来，便是无尽的追杀。天砂帮势力极大，掌门人与师父也偶有往来。我是喜欢杀人的，刚开始的小角色哄的我很开心，要不了三十招便可要了他们的命。我毫不手软，要杀我的，总是要死的。我带着他们在江陵兜圈子，江陵的水似乎都被血染得有些红，我知道在这世上杀得了我的不超过十人。他们都害怕杀人，而我喜欢杀人，所以死的一般都是他们。没多久在我沉浸在这场屠杀的时候我看到了三师兄，小夏挽起了头发站在他身后。一片和谐景象，我眼睛似乎被刺伤，不留神给人在身上捅了一个窟窿。我知道现在我觉不能见他们。第一次，我开始了逃亡。三师兄一生行侠仗义，以天下为己任怎会轻易放走我这个大魔头。众人见我逃走更以为我怕了他们，追赶不休。我不敢见小夏，却十分想与三师兄分个高下，逃得并不十分努力。十天里我受了不少的伤，也伤了不少的人。为的是拖住小夏，她心地一直很好，一定不会眼睁睁见他们死去。
　　终于，在十里长亭我得到了单独面对三师兄的机会。
　　三师兄一脸怒气，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斥责我的残忍。可近十天的不眠不休，失血过多我已无法确切的知道他说了些什么。速战速决吧。提起剑便向三师兄刺去，近几年我长进了不少，没想到三师兄更是，若我全盛之时尚不能战胜，想到这里我便释然了。看着师父的长水剑穿过我的胸膛，我所有的执念都可放下了。小夏有这么优秀的人照顾，我还有什么不甘心呢。三师兄抽出长水剑立在一旁，四周的江湖在为他呐喊叫好，也有忍不住要朝我补上几刀的，有说不能让我如此轻易死去的。
　　可是，在小夏离开时，我就已经死了啊。她，会不会为我哭呢？为我这个大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