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会开》厉慕儒

20、太阳女神

　　于皓天带着莫悠然的骨灰和莫莫回到了家，只是，他还没有回国，因为他还在等着一个人。几天后，他看到了新闻，SA集团北区的二期项目，主题别墅区莫奈花园完美收官，除了临近三环的交通优势，美丽的环境，大型的主题公园以及配套齐全的教育环境，让莫奈花园一举成为了A市高档小区的典范，引爆了全市的购买热潮，同时，市中心的一期项目莫非小镇则是凭借中央商务区的优势同样是销售一空，甚至将整个A市的房价再度推升。这次的盈利让SA集团再次登上了各大财经新闻周刊的头条，只是严暮生似乎始终没有露面，于皓天知道，他应该快来了。
　　终于，他等到了他的电话。
　　“悠然，你在哪里，我到美国了，马上就来接你回家。”
　　“严暮生，是我。”
　　“于皓天？悠然呢，你让她接电话。”
　　“悠然不在了，没办法再接你的电话了。”
　　“不在了？什么意思？”严暮生语气冰冷了下来
　　“不在了就是她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再说一遍。”
　　“她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于皓天再次重复了一遍。
　　“你在哪里？”严暮生的声音让人冷的好像跌入了冰窖。

　　晚上，于皓天给莫莫充好了奶粉，放进了他嘟嘟的小嘴里，他慢慢摇晃着摇篮道，“莫莫，你的爸爸要来了，可是，你做好了准备了吗？”喝完奶，莫莫蹬蹬小腿，眯着眼睛睡着了。
　　于皓天轻轻带上了房门，他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壁炉上面放着的那张照片，那是第一次在莫悠然和莫莫说话的时候在医院花园里照的，灿烂的阳光照耀在她白皙的肌肤上闪闪发亮，她迎着太阳笑着，那耀眼的美丽胜过了太阳的光辉，让人莫名的感觉到温暖。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他知道，是他来了。
　　门开了，严暮生站在那里，像极了一座即将要喷发的火山，眼光冷的可以杀死人。
　　“悠然在哪里？”他问道
　　于皓天向客厅指了指，没有说话，严暮生一把推开他朝客厅走去。
　　一走入客厅，严暮生就看见了放在壁炉上面的那张莫悠然的照片，那是映入他生命中的最温暖和阳光，可是，在那照片旁边，此刻却放着一个精致的白色盒子。严暮生停下了脚步，他的身体在颤抖着，剧烈的颤抖着，“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他怒吼道
　　“悠然的骨灰。”于皓天淡淡的答道
　　轰，一拳打了过来，于皓天整个人被打翻在地，他撑起身子，摸了摸嘴角渗出的血迹，看着一脸愤怒的严暮生。
　　轰，一拳又是一拳，血已经汩汩从于皓天的嘴角流了出来，可是他没有躲避也没有还手，他知道这是他应得的，躲不掉也不想躲，严暮生发红着眼睛盯着于皓天问道，“于皓天，你答应过我，将我的新娘好好还给我的呢，恩？”他一把揪住他领子，咆哮着
　　“哇”就在此时，房间里婴儿的啼哭声在这安静的夜里骤然响起。
　　于皓天赶忙一把推开严暮生的手，起身跑向了房里，他知道一定是他们动静太大，把小莫莫吵醒了。他先把嘴角的血擦了擦，然后一把抱起小莫莫，轻轻拍着他的，一边摇一边哼着歌，哄他入睡。
　　门口，此时的严暮生站在那里，怔怔的望着这一幕，他觉得自己忽然明白了什么，可是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这，这是谁的孩子？”他的声音再次从愤怒变成了颤抖
　　“这是悠然和你的孩子”，于皓天回答道，他将渐渐平静下来的莫莫又放回到摇篮里面，转头看向严暮生，“你看，他像极了悠然，不是吗？”
　　严暮生忽然间觉得有些天旋地转，他往前两步，扶住了床头，看向摇篮里的那个孩子，他闭着眼睛，眼角还挂着泪滴，可是红红的小嘴却似乎挂着微笑，看着就让人如此的安心和温暖，远远看去，那简直就是一个缩小版的莫悠然，他有些呆住了，怒火在这孩子温暖的笑中慢慢消退，他压低了声音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于皓天走出了房间，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直直望着那个壁炉上的她，慢慢说道：“悠然应该是在八个月前吧，是在一次检查身体的时候知道自己怀孕了，可是同时也知道了，自己患了胃癌。”
　　“什么，胃癌？”站在门口的严暮生不可置信的看着于皓天，“她不是一直说是慢性胃炎吗，我还看过她的诊断书。”
　　“那是因为她知道，无论你知道了这其中的哪一个，那么另外一个你一定也会知道，而你绝对不会为了这个孩子而牺牲掉她，所以，从她决定一定要为你生下这个孩子的时候，她就选择了骗你。”
　　严暮生闭上了眼睛，重重的靠在了墙上，泪水竟不受控的流了下来，原来这么久的时间里，她竟然一直在为他编制着一个美丽的谎言。
　　“为了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她杜绝了一切治疗，可随着孩子的长大和病情的加重，她不得不选择避开你。”
　　严暮生抬眼看着那个她，走了过去，“那为什么不让我见她最后一面？”
　　“因为她爱你，她不忍心让你难过，让你受伤，她宁愿你一次痛到底，也不愿让你日日受尽折磨。”于皓天低下头，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快火化她，不给我最后看见她的机会？”严暮生抚摸着那个照片上的她，从头发，到额头，到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因为她将自己的眼角膜捐献了出去，认为这样可以更长久的陪伴着孩子，所以捐献手术后就火化了。”
　　“于皓天！”听到这里，严暮生只感觉到自己的怒火再次冲了上来，原来在这个盒子里的还不那属于他的完整的悠然，他一把冲了过去，再次揪住了他的衣领，“你这个杀人凶手，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这样对她？你不是很爱她吗，你怎么忍心看着她去死呢，你说啊说啊。”
　　“哇”外面的吵闹声再次将莫莫吵醒，他再一次啼哭了起来。
　　严暮生望着房间里那个摇篮上的孩子，大声道，“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也是杀人凶手，要不是他，悠然也不会死，是你们，是你们杀了我的悠然。”
　　轰，于皓天一拳头打向了严暮生，他往后退了几步。
　　“严暮生，你打我我不还手，不是因为我欠你的，而是因为我欠悠然的，我理解你的难受，你发泄一下我理解，但是，这个孩子，任何人都不可以伤害他，你可以这么说我，但是你不能这么说这个孩子，你根本就不知道，为了这个孩子，悠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痛，你根本就不知道她有多爱这孩子，有多么的爱你，这是她用生命在爱着的孩子，我不会容许任何人诋毁他，伤害他。你走，你走！”于皓天指了指门口，再也顾不上颓然坐在地上的严暮生，冲进了房间，抱起了莫莫。
　　砰，他听见外面关门的声音。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于皓天听见门外的楼梯上有声音传来，他开了门，看见醉倒在地上的严暮生，叹了口气，将他拖了进来扔在了沙发上。
　　次日，于皓天起来为莫莫冲奶粉，他走出门，看见了坐在地上，抱着骨灰盒的严暮生，一夜间，他竟生了白发。
　　于皓天没有再多说什么，给莫莫充好了奶粉喂完之后，他来到屋内，将莫悠然临终前给严暮生录的那段视频拿了出来放在了茶几上，“这是悠然留给你的。”说完就推着莫莫的婴儿车出了门。
　　严暮生抱着骨灰盒来到茶几边，他拿起了摄像机，打开，然后就看见了那扎着圆圆的发髻，穿着白体恤背带裙的莫悠然，记忆似乎一下子就回到了大学时代。她笑着看着他，吐吐舌头，说道：
　　“暮生，你不要怪我哦，等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答应我，不要难受的太久，不要悲伤的太久，不要自责的太久，好吗？
　　每一个人的每一段际遇都是上天的安排，也都一定有它的意义，就像每一次再我以为失去了的时候，幸福又都会到来。这一次，在我得知自己得了重病之后，却忽然知道自己怀了你的孩子，你知道我有多感谢上苍的恩赐吗，虽然我不在了，可他会是另一个我，会是属于你的另一个太阳，他是朝阳，会更加的温暖，给予你欢乐和力量。
　　暮生，生活是有它残忍的一面，可是也会有它仁慈的一面，只是，你要学会接受，因为只有接受，才会是变好的开始。
　　暮生，我知道，你一直在等着我再次成为你的新娘，可是，这辈子当一次你的新娘我就很知足了，我来过你的生活，爱过你，成为过你的妻子，还能为你生下一个孩子，这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也许很短暂，可是对我来说，这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暮生，答应我，放下恨去爱吧，爱这个孩子，爱身边的人，你要相信，我没有离开你，因为你永远都在我的心里，永远。
　　暮生，我爱你！”
　　最终，泪水无声的滑落了下来，严暮生望着窗外，那明媚的阳光并没有任何忧伤，依旧温暖的照射进来，他伸出了手，让阳光透过指缝间照在了他的脸上，“悠然，我好想你！”严暮生幽幽的说道。

　　今天，莫奈花园的中心广场热闹非凡，一个盛大的生日派对正在举行着，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带着一群孩子在人群中跑来跑去。
　　“莫莫，你慢点跑，小心摔跤。”
　　“知道了，外婆。”男孩回头做着鬼脸。
　　“莫莫，你流汗了没有啊？”
　　“没有，没有，奶奶你烦不烦啊。”男孩大声道，头也不回的跑着。
　　“严思远，你慢点，姐姐都要追不上你了。”贾诗宜大喊道，眼看着女儿跟着这个小不点在酒会上乱跑，一点也没有公主的样子。
　　男孩一下撞到了一个服务生身上，几个玻璃杯掉了下来，啪，玻璃杯碎掉了，酒洒了一地。
　　“小少爷，小少爷，一直跟在一旁的老管家赶忙抱过了男孩，哎呦喂，我的小祖宗哦，你这调皮样儿到底像谁哦，还好 ，还好，没有受伤。快来人，把这里打扫干净了。”老管家这边刚吩咐人打扫掉了玻璃渣，小男孩一转眼又跑不见了。
　　黎霞挺着大肚子进到了酒会门口，看见派对的花球上，除了一个漂亮的小男孩的照片之外，还有一副丑丑的太阳女神画像，上面还歪歪扭扭的写写着几个字，祝贺太阳女神的宝贝儿严思远小朋友五岁生日快乐！
　　“太阳女神的宝贝儿，这个严暮生，就是这样教育莫莫的吗？”黎霞笑了，扭头看着身边的贾瑞。
　　刚走了没几步，小男孩就跑了过来，“干妈，干妈，你总算来了，我的干爹呢，他来了吗？”
　　“莫莫，你干妈的肚子里面有个小妹妹，你要离远一点哦。”贾瑞拍拍小男孩的脑袋。
　　“我不要妹妹，干妈，我不要妹妹，给我换个弟弟吧”，他指指身后一直跟着他的刘美诗撇嘴道，“女孩子太粘人，麻烦死了。”
　　“严思远，你说什么，呜，我要去告诉我妈妈。”男孩身后的小女孩跑了出去。
　　男孩吐吐舌头，耸耸肩丢了一句英文出来，“No way out”
　　黎霞哈哈大笑了起来，这小家伙，祸害女孩的本事看来比他爸爸是更甚一筹啊，想了想，说道，“莫莫，干妈也不能决定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这只有老天才能决定，知道吗？”
　　“老天吗，那我去祈求妈妈，妈妈就在天上，她听见了我的祈求就一定会告诉老天爷的，哈哈。”男孩笑着跑了出去。
　　“小少爷，小少爷，你又去哪里啊？”老管家跟着男孩追了过去。
　　“严思远，严思远，你怎么又欺负姐姐了啊，看我一会给你爸爸告状。”贾诗宜也正满院子找着男孩。
　　而在不远处中心广场边上的一个名叫悠然咖啡屋的露天吧台上面，三个男人正品着一瓶82年的拉菲，正说笑间，就看见一个男孩朝他们飞奔了过来。
　　“爸爸，爸爸，咦，干爹你来了吗，怎么没有进去呢，我想死你了，刘叔，你好好说说你们家刘爱诗，女孩子要矜持，要不然怎么像我妈妈那样成为女神呢。”
　　啪，一个巴掌拍在了男孩的头上。“严思远，你这张小嘴倒是越来越像你妈妈了啊，这么贫。”
　　“是吗，刘叔，你说的真的吗，哦，那真是太好了，爸爸，我真的越来越像妈妈吗？”小男孩朝着坐在中间的那个男人眯着弯弯的眼睛得意的笑了笑。
　　男人也笑了，不过很快绷起了脸，“莫莫，不能这么和大人说话，不礼貌。”
　　“可妈妈告诉我，一花一草一木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哪里没有什么不礼貌呢？”
　　“莫莫”，男人更加严肃了，刚想说话，就看见气喘吁吁跑过来的老管家。
　　“我的小少爷啊，快回去吧，别在这里吵着你爸爸他们谈正事儿了啊。”
　　“哼，王爷爷，我也是来找妈妈谈正事儿的啊。”
　　“哦，莫莫，告诉干爹，你要和妈妈说什么啊？”
　　“干爹，我想要干妈的肚子里是个弟弟，可是干妈非说只有老天爷才能决定是弟弟还是妹妹，所以我要告诉妈妈，让妈妈跟老天爷说一声不就行了吗？”男孩眨了眨长长的睫毛，绯红的小脸可爱极了。
　　“恩，好像是这样的了，那好，你去告诉妈妈吧，她会听见的。”
　　“好的，那我去了哦。”男孩说完跑向了咖啡屋前面的那个喷泉广场。
　　“等一下，莫莫，来，干爹把妈妈给你的贺卡带来了。”于皓天拿出了五张来自美国的明信片。
　　“哦，是吗？”小男孩很开心的接过明信片，正面是美丽的景色，而背面都是一句话，Honey，I love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mum。
　　“好了，去吧”，于皓天笑着拍怕他的脑袋，“顺便告诉妈妈，你收到她的祝福了。”
　　“恩”，男孩点点头，笑着跑了出去。
　　“皓天，这就是悠然捐献角膜的家庭寄来的吗？”刘俊奇好奇道
　　“恩，是的，这是她对他们唯一的希望，希望他们每年给莫莫送来生日的祝福卡片。”于皓天轻声道，然后转头看着严暮生问道，“暮生，你不觉得莫莫越来越像悠然了吗？”于皓天笑着看着那飞快奔跑着的孩子。
　　“恩，是的。”严暮生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眼角露出了无限的宠溺，悠然，你说的对，那孩子确实就像是太阳，那样耀眼，那样温暖，那样快乐。
　　“你还不准备给他找个妈妈吗？”
　　“他永远只有一个妈妈，谁都取代不了。”
　　“所以你给他取名思远吗，思念远方的悠然。”
　　严暮生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倒是你呢？怎么也还是一个人？”
　　“我？呵呵，我现在挺好，经历了那些之后，心变得很脆弱，只想这样平平淡淡就好。”
　　一个老人走了出来，“皓天，我去看看莫莫。”
　　“恩，去吧，妈。”
　　老人朝着男孩走了过去。
　　“莫莫真的很幸福，有这么多人疼爱他。”刘俊其在一旁说道
　　“恩。”于皓天点点头，回来后，严暮生给莫莫正式取了名字，严思远，并且他将莫悠然的爸妈和自己母亲都接到了莫奈花园。于皓天也将母亲搬到了这里，他在这里开了这家悠然咖啡屋，大家就这样一起陪伴着莫莫的成长。
　　“暮生，贾瑞那家伙可是说了，黎霞肚子里真是个女孩，要是这次莫莫的祈祷不成功怎么办啊？”
　　“怎么办，不行的话让黎霞再生一个，直到生个弟弟为止。”严暮生笑道。
　　于皓天也笑了，他知道虽然表面上对莫莫很严厉，但是其实严暮生绝对是最宠溺他的人了，每每莫莫说要对着妈妈许愿，他就必然会让他的愿望成真。
　　远处，阳光下，广场的喷泉四散的水珠五颜六色，而在广场中间，太阳女神伫立中，她戴着太阳的光环，美丽而圣洁，一个小男孩认真的站在女神像下祈祷着。
　　他祈祷着：“妈妈，我很快乐，也很幸福，你知道吗？妈妈，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