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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贰拾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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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牛车咕噜咕噜转动间,她感到肚子有些饿了,也不知大哥如何想的,既然请她过去却连一顿饭也不肯请她吃,还匆匆将她送出门,跟有人盯着他似的。
“停车。”阿繁气若游丝,喊了声:“找家饭馆我要吃饭。”
牛车应声停下,初十正挑起帘子,车外一张国字脸八字胡的中年男子骑着马匆匆赶来:“小人是吴王府上的,听说郡主从南宫大人那边出来,特意前来迎接,没想到半道上竟让我遇上郡主。郡主想必有些饿了,不若在稍稍忍受一下,王妃已经为郡主准备了郡主爱吃的红酥、芋圆等……”
他还在恭敬的喋喋不休,阿繁立刻关上车门拉下车帘,倒入车内,颇为不甘心的说了句:
“有心了,谢谢。”
车身又慢慢摇晃起来,她闭了闭眼,忍受着饥饿,渐渐睡着。
无事献殷情啊!非奸即盗。
大哥才提拔了千牛备身,本应该更无空闲才对,却偏偏要赶着和大表姐一起见她一面,幸亏她选择了先去见大哥。
其实也不需要大哥提醒,她也知道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下,不是什么正经事。就拿大哥来说,让她去看侄儿,嘿,就摸了摸人家小脸,就让抱下去了。
……郁闷啊!大大的郁闷啊!
突然间她不想长大了,感觉以前那种插科打诨的日子离她越来越远了。
……
等到了吴王府,大表姐带着奶娘、三五名仆妇、丫鬟等在后门,眼睛巴巴的望着她。记得她出嫁那年见过她一面,至那以后便再没见过。虽然期间总找借口让她去,不过当时贪玩又故意不想去,每每被她弃之脑后。
之所以不愿见她?盯着初十掀起车帘的手,嘴角挂起的笑容僵了僵。
大表姐崔如菀没出嫁时喜欢过一位借宿崔府的远房表哥,与她那更是表了好几表了。长得白净斯文,人又温柔多情,渐渐两人互通款曲……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被大舅妈发现了,差点找人偷偷弄死那位表哥。
大表姐跪在她面前抱着她苦苦哀求……
“繁儿妹妹,你就帮帮我!帮帮我!求求太君!求求太君啊!她一向最疼你!求求你啊!帮帮我吧!……”她几度抽噎哽滞,哭得妆面糊花,声嘶力竭。
初十、言儿早先就知道这件事,一直劝她不要过问。她的性格从来便是好管闲事,何况还有点沾亲带故的。
她说要她帮忙可以,只是要实话实说:“你们到底到哪一步了?我虽然比你小,不过……”她面色赫然,”多少听下人们议论中晓得了些……”
崔如菀脸色也不怎么自然,嗫嚅一阵摇摇头:“没有失身,你放心吧!”
她长吁一口气这才答应帮她,没想到太君态度坚硬,她接连在佛堂外跪了三天三夜也没有作用,不得已只好绝食相逼,这才让太君妥协。
但更没想到的是,大表姐在一次进宫后偶然见过吴王,为了顺利嫁给吴王,竟将这脏水反泼在她身上。这件事闹得极大,不过崔如菀倒是因此顺利出嫁。
要不是大哥用性命在太后面前保她清白,二哥托了宋宓做了手脚,她现在应该在转世投胎的路上了。
而自己不仅因此损失了从小陪伴在侧的张妈妈,还被接连禁足数月之久,让大表哥至今十分厌恶她。
这般算计也料定她会没事!幸好她这个人最不喜欢的便是在这些龌蹉事上纠结……
……
出了牛车,抬眼看见崔如菀抱着三、四岁大的白胖小子,立在一堆下人中,富贵温柔。几年不见,脸蛋圆润不少,满头华丽珠钗,一身火红石榴裙,整个人与从前清婉可人的模样犹有不同。
她将那白白胖胖的小世子转至奶娘怀抱,忙走过来拉住她的手,笑容热情十分热络得携着她往里走:“我昨天就让下人们去准备了,听说你饿了,就赶紧备上饭菜,去看看都是你爱吃的。”
她笑得甚为灿烂,似乎从来不曾陷害过她。
“王爷要下朝后才回来,到时候你一定得用过晚饭在走啊!”
不知怎么想起太君和大夫人的话——“谁叫也别留啊”,不由心中突突一跳。嘴边同样笑的一片灿烂纯真,知女莫若母啊!
来到饭厅,桌上果然都是她爱吃的,糖蟹、鱼羹、烤山鸡、嫩笋尖……一名十一二岁的婢女跪坐于她身侧为她布菜,忙被初十抢了去,言儿又从中插上一脚将人家挤得老远。
“你们斯文点,斯文点……”
许是还在记恨以前的事,她二人一进门就十分不客气。
阿繁恨不得撞上食案,将自己弄晕过去。上首,大表姐跪在食案前专心致志喂小世子,倒是笑意吟吟满不在乎。
一时间没什么话可说,相对无言默默进食,你不言我亦不语,阿繁就这么与食案上还没死透的鲜美大鳜鱼较上劲,她的切鲙刀法甚烂,偏生现如今切鲙是贵族中流行的吃法。
初十与言儿一边看着干着急,这种鲜美之物一般没有主子赏赐,他们是不得享用的,自然也不会切鲙。
阿繁只道,嘿!我还不信了,治不了你一条鱼!瞪什么死鱼眼,就是龙王来了,也照样大卸八块。
手上立时有劲儿,这一插不要紧,却插飞了……
厅内,一屋子人的脸色那叫一个好看,生动的比唱戏曲尤为不及。
只见鱼身在空中完美得翻了几转,“啪”得一声打到一张柔美俊秀分外好看的脸上,连着他身后几人身形都颤了颤,好似打的是他们。
宋宓从脸上拿下那只惊魂未定的鳜鱼,好整以暇的张开他的桃花眼看着她,她分外心虚地扭头看向初十,初十又忙不迭的看向言儿,言儿扭头向适才那小婢女看去,小婢女看了看脚边的宋宓,低下头来,几人又将目光转向了她。
一屋子七彩纷呈的面色,似乎只看到一只苍蝇适才从面前飞过一般,硬生生将头垂了下来。
阿繁看着他手中动了动彻底死了的鱼,在满室寂静中走过去,一把拍飞出去:“咦?这鱼会飞?”好像发现了什么怪异的事又看了看,这才回到食案前。
瞟见宋宓身后,二哥合上一张能容下鸭蛋的大口,转过身,肩膀不时耸动着。
另一侧,脚一直停在半空中的宋宕将脚放下来,慢慢走到上首跪坐而下。接着是安王宋螭,身后还跟着一名随侍。
宋宕抵着唇,神色委实古怪的抱起小世子逗弄着。而宋螭本就身形魁梧高大,可能也就宋蛟能与之平视,加之大步流星,一掀袍角跪坐于她对面歪斜着身子靠在隐几上,显得分外自然随意,不过一双眸子却盯着她手中的刀露出几分防备。
倒是宋宓站在她面前,一道阴影覆盖住她,却不说话,只那双和死鱼眼一般的目光盯着她,嘴角上便又要挂上他的惯常微笑。让她怀疑他这样会不会面部痉挛了!
他们正桃花眼对水杏眼,对得好不欢实,只听宋宕轻咳一声:“哎!可吓我一跳,还以为有刺客。”一语出,满屋子忍住笑意瞬间爆发,没一个人忍得住。
其中笑得最欢实要数二哥,站在门边上扶着门框笑得前仰后合。
她也免不了动动嘴角,只见宋宓面色终于和缓了,朝她身边走来顺势坐下。
大表姐一直抿着嘴活生生将那份好笑憋了回去,敛眉敛心,欠身问宋宕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要下朝之后吗?
“今日朝会散的早,听说阿繁已经来了,大家就一起过来了。麻烦爱妃再让人添置食案,加些菜。”
“是。”大表姐低眉顺眼带着仆妇下去。
二哥好一会儿笑够了,来到她身侧与她同席而坐。待到膳房的再补上一条鳜鱼,二哥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拿起刀具来三下两下切好鱼片放入她盘中:“没个真功夫,还好意思吃鱼片?”
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既然都吃进肚子里了,嘴上自然不好反驳什么,但是手上却很实际的抢过刀具来,与这鲜美的鱼儿势要对抗到底了。
想来宋螭这人虽然□□好色,定是怜香惜鱼的,眼见她握住刀又一副凶神恶煞,立刻正经危坐,大手一挥让人将所有食案上的鲜鱼都撤下去。
“疱人们幸苦了,赏。”
她眼睁睁看着那条鱼从她面前端走,不由狠狠瞪了眼宋螭,这鱼又不是你的美人儿,怜惜个什么劲儿。
宋螭正细看着她的眉眼五官,被她一瞪愣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大表姐去膳房重新交代一番,下人们抬上新的食案,陆陆续续上了不少新菜品。她仍旧与盘中一颗颗芋圆过不去。这芋圆吧,味美是味美,就是不好吃,不好吃到嘴里。
她这个人吧。人越是多越是没话可说,若是对人有了戒备就更没话可说。
于是她一心一意的档口,却没发现安王殿下一直拿着他那双瑞凤眼若有意似无意的在她面目上流转。若是换作以前还好,比起宋宓那双似醉非醉流光潋滟的眼睛,他的一双眼睛带着几分高贵带着几分和煦。但现在一想起他醉倒丛芳的样子,免不了心中一阵恶寒。
等到酒足饭饱,几人谈笑间相邀到庭外下棋。她被大表姐拉着往屋里走,与她说着小世子的成长趣事。崔如菀如今倒是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样子,见她这样也不好拂了她的面,既然来了,自然客随主便。
然而二哥在前面朝她招招手,让她和大表姐一块儿过去。
这边她还正与大表姐说着话:“对了,一直没问你,小世子可取了名字?叫什么呀?”
“在等着父皇赐名呢!毕竟是长子嫡孙。”眉色之间颇为得色,嘴角边挂着满足的笑意,”乳名倒是起好了,叫宏儿。”
大展宏图嘛!阿繁看看她怀中搂着的小孩,大眼薄唇,脑中轰然划过一张脸,面上又有些不自在。萧太后膝下一脉都传承了这样的特点,不过其中翘楚还得数九王。
二哥见她似乎没听到,走过来叫她:“讲什么呢?这么入神,我叫你好几遍了!”
大表姐被他凌冽的一瞪,面上一阵古怪神色一闪而过。她怀中宏儿转动着圆滚滚白胖胖的脑袋,看看两人,从她身上挣扎着落地,一溜烟跑开了,她忙跟在后面追。
二哥让她们一会儿记得来亭子里观战,拉着阿繁就往另一侧回廊走。
凉亭中,玉石桌上已经摆好了棋盘。见她来了,下人们忙为她抬了张椅子过来,又不知放哪里好,二哥直接拉过来放在他身侧将她按在上面坐下。
宋宓正专心与宋螭对弈,连眼角都不曾挑起来看她一眼,宋螭也沉心静气,倒是宋宕走到她面前说:“听二公子说你棋下的不错,一会儿来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