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言说》一枚棋子

1、第 1 章

　　R中都知道一五级E班有个不疯魔不成活的女子，自她入校的第一天起，她就和他牵扯到了一起。
　　那一天，香樟树散发的味道那么浓，即使待在教室里，那味道也惹得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那时，他走过来，笑得温暖。
　　“同学，需要纸巾么？”他问。
　　她有些发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笑得那么好看，那么温暖。
　　后来，他们成了朋友。无话不谈。
　　她课桌上的早点，是他起早买进来的。
　　她上课发呆被点，他主动举手救局。
　　她晚自习拿小本子涂涂写写，他就默默盯梢，提醒她老师来了。
　　她课间被缴的课外书，他会偷偷从办公室里拿出来。
　　那时，她惊讶到发笑。你居然把它偷出来了！你这样不就是小偷么。
　　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容一直没变过。没关系啊，反正我的足球你还帮我藏着呢。
　　就这样，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看着他笑了。
　　直到那天，她的名字第一次被那么多人口口相传。因为，她说，我喜欢你。
　　他很震惊，却又表现得不那么明显。他承认，她对于自己来讲是很特殊的人。“多于朋友，恋人未满”八字形容得最为贴切。
　　所以，他笑了。对不起。他的回答如是。
　　看到如当初温暖的笑脸，她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她只知道喉咙堵得好疼，心脏跳得好乱。她硬生生地扯扯嘴角说着。没事，我这不是，男女情感的喜欢，你别误会。
　　他沉默地看着她似乎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
　　那天以后，她每天早上遇见他的第一句话，不是早上好，而是我喜欢你。
　　开始的时候，他觉得别扭，但想起她说的话便不在意起来，只当这四字是友情的另类表达。
　　逐渐地，R中大部分人都知道她。一个对着好友天天说“我喜欢你”的“精神病患者”。
　　一年里，她说了三百六十五句“我喜欢你”。
　　一年里，他在她的话后对她笑了三百六十五次。

　　这天，一五级E班来了一位插班生。
　　插班生兴冲冲地跑到她身边。嘿，原来你来这里念书了！
　　她奇怪地看着这位插班生。你好，我们之前认识么？
　　插班生对着她的脸看了几遍。没错啊，你不记得我啦？我是你初三时候的后桌呀！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哦，是你呀，我这记性真是…，真是对不起。
　　第二年里，除了她一如既往的“告白”和他不变的笑容之外，发生一件对她来说是大事的事——他和一个女孩子走到一起了。这是插班生告诉她的。
　　插班生自来后，就经常粘着她，说是这里人生地不熟要跟着熟人混才会过得舒坦。可她总觉得插班生别有目的。
　　渐渐地，他开始不动声色地和她保持着距离。他不点明，她亦不说破。只是他们中间隔了一个女朋友。她的“告白”因频繁而显得不那么起眼，因她的解释而被人淡忘，也因他的选择成了别人的笑话。
　　从前她会当着他的面说“我喜欢你”，现在她会在他牵着他的女孩转身时轻轻地念“我还是喜欢你”。
　　“为什么这么坚持呢？”插班生看着他们离开，站在她的旁边，似乎是对着空气说了这样一句话。
　　她恍若无声，浅浅地叹了口气，眼里是化不开的浓稠。
　　这天上课，她总是有些恍惚。
　　大阅读第二段，你起来背。年轻女老师敲了敲她的桌子。
　　……
　　她流利地背着，突然就卡壳了。
　　女老师微笑安抚她。她重新开始。第二句时，又开始结巴了。反复几次后，女老师虽然没有批评她，但眼里的不满意却很明显。
　　坐下时，她没有看他，更没有看到他身形的僵硬和眼里的自责。
　　这是第几次了？她想。她用铅笔在课本上写出一个数字。感觉到旁边有人凑近，她放下铅笔正好遮住所写的内容，没有任何感情的朝他笑了笑。
　　他凑过去，对上她的笑，突然觉得好冷。
　　一次偶然聊起这次的背书事件，她只解释道。因为回去后压根没有背过。
　　插班生却心中怀疑，为什么第一次可以基本背完，而后来几次却总是在开始就被不下去，况且她从来是个认真的人怎么会回去不完成学校的课业。
　　第二年，她一个人轻念了无数句“我喜欢你”。有时，一天一次，有时，一天几次。可却没有一句被风带进他的耳里。
　　第二年，他有了女朋友，也留下了无数个足以伤人的背影。

　　第二年的期末考试，她认认真真的填写完了所有的考生信息，然后写满了他的名字和一句“我喜欢你”。

　　哇，你胆子怎么这么大！期末考试都交了白卷！！插班生一脸激动地看着她，手舞足蹈，差点就把她当神来供奉。
　　他有些担心地看着她，想问什么，却被女友拉住了手。
　　她不在意地看了一眼他，没什么解释。就是这样啊。

　　开学以来，她和他的疏远，明眼人都能看得明白。
　　她开始在自己家里吃完早饭才来学校。
　　她开始克服上课发呆走神的习惯。
　　她开始在晚自习认认真真地自习。
　　她在课间不再看课外书。
　　她开始一下课就消失在班上。
　　她开始变得独来独往。
　　她站在树下，背脊挺直，孤傲的像是最后一根在大风大浪里不肯折下的芦苇。
　　插班生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绿茵场里活跃的那人的身影，进球后的欢呼，上场送水的女孩。收回视线，她还是那样站着，笔直的。
　　诶，走了，在看什么呢？女孩拉着插班生跑向另一个方向。
　　你，到底在干什么呢？插班生忍不住回头看她最后一眼。
　　她请假了。他看着她的空座有些发愣。好像有哪里不太舒服，却找不到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回来了。
　　生病了？怎么没告诉我？这是她回来后他说的第一句话。
　　嗯。她很平静地回答。
　　一如两年前看他的那一眼。只是那双眼里的混沌，他越发的看不懂了。
　　他突然不知道还要说什么。之前囤积在心里的许许多多的话被这一句“嗯”阻了去路。
　　带着期望，问道“我今天正好买了月刊，你要看吗？我记得你一直很喜欢的。”
　　她听后，放下了笔，像机器一样迟钝地转身，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很久之前就不看了。”
　　他像是被什么击中似的，一动不动，手里紧紧的攥着那本书，血脉涌起。原本的满心欢喜得来的是全部的冷漠。是的，冷漠。原来，他一直看不懂的她眼里的情绪是冷漠。
　　他的不对劲频频使得女友不满。在女友各种数落的那一刻，他所有隐忍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说够了吗！第一次生气的他那么恐怖，全然没有平时的温润。
　　你凶我！你居然为了她凶我！女友的歇斯底里，声声有她。
　　像是着了魔一样，他说，我们分手吧。
　　女友瞪大着眼睛看着他，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累了。你走吧。他说。
　　这一天，她又没来。这是他分手后的一个星期后。
　　这一个星期里，她没有任何异常。就连听到“我和她分了”时，情绪也没有任何波动。
　　我们关系这么好，这时候她不该是来安慰安慰我的吗？他想。
　　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变了呢？
　　他突然觉得心里特别难过。好沉重，又空落落的。好矛盾。分手时候的难过都比不上它的万分之一。
　　她回来的时候还是那么冷漠，他却显得热情万分。
　　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暖，真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趴在桌上，余光打量着旁边为她端茶倒水的他，不禁露出了许久不见的微笑，可这微笑里的痛苦只有她知道。
　　她趁他出去时走到插班生旁边。傍晚可以陪我回家吗？
　　插班生诧异她的突然亲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们一起回了她家。

　　他心情愉悦地进了教室，扫了眼她的桌子有些奇怪，放下书后发现她的桌子里是空的！
　　他想起前几次的请假，瞬间脑海里出现一个令他害怕的想法。
　　是不是，她再也不来了！
　　他扔下东西，飞奔出去，大步流星地跑向校门口。
　　不是她。
　　不是她。
　　他一个个的寻视进来的学生，同时疯狂的打着她的电话。
　　还不是她！
　　他就这样，像疯子一样，拉住一个个和她身形相似的同学。
　　他一次次的失望。直至铃声响起。
　　插班生站在他的身后，拉住他。她退学了。

　　她躺在床上，一页页地翻着这三年来写的日记。每天每时每刻地看着，一遍又一遍。她有时会想起她在写日记时，他突然的龇牙咧嘴，是啊，老师在后面。她悄悄地将课本遮在日记本上。老师经过时假装认真做题，等他走后，两人便相视一笑。
　　来，该吃药了。中年女人端着热水走来。

　　插班生抱着一个盒子递给他。上次，我陪她回家，她让我转交给你的东西全在这。
　　他的手有些颤抖地接过盒子。他当然知道里面是什么。这会儿他像是彻底被掏空了一样，双眼无神。他咽咽干涩的喉咙，有种毛细血管破裂的刺痛感，满满的血腥味。
　　插班生看着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往足球场走去。不禁想起了那天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