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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23章 拂晓 ...

  •   “陪我散散步好么?”朱高燧过来牵了我的手,笑道。我微微点头,他神色却黯淡下来,眸子蒙上了一层灰暗,犹如化不开的浓雾那般深不可测,总觉得他和平时不太一样,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怎么了么?正想开口问朱高燧,纪凝凑到了我的耳旁,低语,“小姐,奴婢先退下了。奴婢想去看看雪怡妹妹,告诉她家书已经替她送去给她娘亲了,顺便将你要给她的几套衣裙拿过去。”
      我点头应许,不知怎地回头向身后的善鼎望去,他拉着马准备离去,我看见他走时对我说了什么,没有发出声音的唇语……
      他说,忘了他吧。
      忘了他……他叫我忘了杨哲渝?为什么……就因为我成了朱高燧的妃子么……

      纪凝踏着急促的脚步走远,渐渐看不见她的背影。朱高燧牵着我静静地走,短短的一段路步子却迈得那么沉重,也让我的心有如巨石压着,呼吸都困难。
      他明明有心事,为何不发一语……“燧,你怎么了?”我忍不住去问。
      “我问你……”他直直地盯住我,凝重地说道,“你……爱不爱我……”我心跳蓦地加快了,一直以来我最怕的,便是朱高燧问我这句话时,我该怎么回答。而现在,我依旧不知道如何去回答,我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爱他吗?也许不爱他,可有时候会因为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而不高兴,甚至对纪凝都有戒心;或许我爱他,那么哲渝呢?何以对他念念不忘,每夜都被他闯入梦境,每刻都被他占据我的心,不曾离开。
      我沉默不语,朱高燧停下了脚步,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我的脸,表情严肃道,“回答我,洛洛,你爱不爱?”
      “嗯。”我心虚地低下眼睑,轻哼了下,既没肯定也没否认。他终于抛开冷峻的脸,露出一丝淡淡笑容,继续拉着我走。我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从没见过他像现在这样,显得如此悲伤绝望,连刚才的那个笑容都感觉好惨淡。
      燧,你怎么了……
      我没有再问。若是想告诉我,他自然会说;他不说,我再去问也没有用。

      回到崇和殿偌大而空旷的院落,朱高燧没有同我一起去我那,而是自己回了房间。我目送他走远,留给我的背影,我只读到了悲伤二字。朱高燧,因为我没有说爱你么?或许我已心动,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我上前去追上朱高燧,轻声对他道,“对不起,燧,对不起……”他伸手抚摸我的脸颊,叹气,“你不爱也好,我实在是……不值得你去爱。”
      眼角掉下不争气的泪水,又被他轻轻拭掉。
      “干嘛要这么说,我又没说我不爱你!”我哽咽道,他心疼地把我拥入怀中,搂得紧紧的。他惨笑,很认真地说道,“我怕我会辜负了你。”

      我擦干眼泪,走时,对他浅浅一笑,道,“我也没说我爱你啊。”
      他也终于笑了,不再惨淡忧伤,一抹发自内心的笑。转身,我们各自回房,预感今晚会是漫漫长夜。
      夜不成寐。

      听说瞻塙病了。小孩子生个病是常事,但这次似乎不那么简单。从我出宫后的第二天开始,不断有太医出入崇和殿,整个殿院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平时朱高燧对瞻塙就很宠溺,如今更是一有时间便去守着瞻塙,好几天我都没见上他一面,只好打发纪凝那丫头去打听瞻塙的情况。据纪凝说,瞻塙这几天时不时就哭闹不止,面色潮红却无发热症状,太医还没有诊断出他得的是什么病,但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如容也如同得了失心疯似的,这几天几乎不眠不休,连饭都不吃地痴守在瞻塙的床前。
      “当真那么严重?”我听罢纪凝的描述,将信将疑问道。
      纪凝很肯定地点着头,用同情的语气说道,“小姐,要不你也去看看瞻塙吧,我看着觉得他好可怜,三皇子都好担心。”
      “不太好吧,等会胡太医来了我再问问他。”
      因我有身孕的缘故,宫里派了太医来给我每月例诊,但我身子太虚弱,后来变为每半个月便要复诊一次,连喝药都不能掉以轻心。今天恰好又到了例诊的日子,胡太医在过了晌午之后就会过来,我可以顺便问问他关于瞻塙的病情。

      “我还是去看看吧,反正胡太医也在那儿不是么。”看现在时辰,胡太医也该来了的,却还没有到,估计是在瞻塙那抽不了身,来不了了吧。我起身向如容住的院子走去,纪凝不紧不慢跟在我后面。
      刚出了院门,看见胡太医匆匆赶来,看到我便“扑通”跪下,磕头行礼道,“微臣参见娘娘,臣方才有事耽搁了,望娘娘恕罪。”
      “快请起来,瞻塙怎样了,胡太医?”我关心地问。
      “回娘娘,现在仍未诊出塙公子所患何种疾病,不过,臣等定当尽力诊治。”胡太医缓缓站起,回答道。整个太医院上下,胡太医算是最有威望的太医之一,医术之高明曾得到皇上的首肯。正因为如此,朱高燧指明了要胡太医来为我做例诊。
      “我们先去看看瞻塙吧,我的例诊搁一搁也无妨。”我和气地对胡太医说道,他应了一声,也跟我一起走了。
      “瞻塙为何会这样?真的很严重么?”我回头去问他。
      “依臣看,塙少爷所患的不是一般的病。臣行医几十年,还未见过此等怪病,恐怕是中了旁门左道的邪灵蛊术……啊,这只是臣的猜测,目前还不敢妄下定论。娘娘且听之,大可不必当真。”胡太医诚恳地答道。为了瞻塙的病,大概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他的脸上满是疲惫。
      听罢,我脑海里闪出一个人的脸孔——姜池。他不也是懂得医术的么?而且他常年行走江湖,见过的怪病邪术不比宫里的太医少,说不定他能帮得了瞻塙呢?可是,我要怎么去找他……上次匆匆一别,忘了问他在京城的哪处落脚。那么大的京城,漫无目的的找一个人是有些困难……

      “塙少爷怕是被邪灵附体了,老天啊,我们家少爷还这么小,我们家夫人可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何必这样折磨他呢……”远远听到奶娘哭天喊地的声音,好不凄惨。才踏入这个有种难以名状的阴冷的院子,便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硬是把我吓住了。转眼望去,瞻塙的奶娘还保持着跪拜在地上的姿势,却用惊恐的眼神盯着我,全身直打哆嗦。
      她干嘛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对她做了什么吗?被她弄得我也开始全身发毛。
      “你怎么也来了?”朱高燧漠然地问我,声音很微弱。再看他的眼眸,布满血丝的双瞳黯然失神。他也没好好休息吧,我心里有些疼惜,还掺杂了一点点痛楚。这种时候,我该为朱高燧分忧才对,收起那点心痛,思索着自己能为他和瞻塙做些什么,结果发现皆是徒劳。
      “你先回去,这没你的事。”有些严厉,朱高燧却说得毫不含糊,还带了些许关心的成分,“有你在只会碍事而已……胡太医替你号过脉了么?”
      目光瞥向了我身后的胡太医,他正低着头,在等候我的吩咐。
      “还没有,我想说先过来看看瞻塙怎么样了。”我柔声道,朱高燧的态度令我心生疑惑。

      “娘娘——”
      轻启薄唇,朱高燧的话还没出口,立刻被瞻塙奶娘的叫喊声打断。我转身正想去应她,却看到一身雍容华贵,正伫立在门口的那妩媚女子——华郡主郭筱茹。
      “奴婢参见娘娘。”奶娘向华郡主唯唯诺诺的行礼,同刚才见到我时大相径庭。而且,我没听错,她叫华郡主……娘娘。我脸上的表情半僵,不自然地向她浅笑代替招呼的话语。她只用了漠视的眼光冷冷地不屑地瞟了我一眼,又对朱高燧明媚地笑道,“三皇子,臣妾来迟了。”
      跟着华郡主的,除了她的丫鬟,还有一名穿着奇怪的男子,不像是汉人。
      “来啦?快过来吧。”这次,朱高燧不再是冷冷地,反因华郡主的到来而稍感喜悦。我像极了一个不存在的人,完全在他们之间被忽略,在房间里僵冷的一角,观看他们两个人将要上演的某出戏。

      瞻塙沉沉地睡在床上,发出轻微的鼾声,而如容由于过于劳累,竟也伏在床前睡着了。朱高燧温柔地抱起如容,将她放在旁边软榻上安静睡去,接着又挥手命侍从和太医等无关的人都退下。我仍站在原地没动,朱高燧用余光扫了我一眼,倒也没说什么。纪凝见主子没走,也就没敢离开。
      华郡主至始至终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她的高傲,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一直跟在华郡主身后的那男子走到瞻塙的床前,不知道对瞻塙做了什么,瞻塙如同被施了咒,突然全身都难受地扭动着,口中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神智却不清晰。男子解开瞻塙的上衣,把二指按在他的胸前,再从他腰间的锦囊中抽出若干细长的银针,分别扎入天突、俞府、鸠尾等穴位,瞻塙一下子停止了异动,又恢复了沉睡。屋内很静,每个人都紧紧注视着那名男子和瞻塙。
      过了一会,男子一边将银针拔出,一边缓慢说道,“如果没有错,那么少爷应该是中了失心蛊,所以导致心智混乱,同时会出现胸闷呕吐,冷汗不止等症状。”
      “继续。”朱高燧闭目细听,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若中此蛊,须由下蛊之人方可解之。不然,十日之内必会心智全失,再也无法治愈;若是在中蛊一个月之后仍不解,便会蛊毒攻心,回天乏术。”
      瞻塙中了蛊?在历代的医书杂谈中都有关于蛊术的记载,我也曾经读到过不少。相传制蛊之术只掌握在南部苗疆的少数苗人手中,多用虫蝎等毒物炼制,制蛊者可用蛊虫给施术对象带来各种疾病甚至致死,因此历朝对于蛊术都有所避讳,却屡禁不止。而现在,竟然也出现在了身边,我不禁毛骨悚然。
      “砰——”我的沉思被突如其来的响声打断,听罢那男子的话,朱高燧暴怒起来,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力度之大让整间房都余音回响。他手背的青筋突起,指节由于用力过度而发白。
      “是谁做的,本王绝不放过!”稍稍平复了情绪,朱高燧低沉地说道,“到底是谁要加害瞻塙,这施蛊术者,是否也是来自苗疆之人?”
      “小的不知,制蛊者有时可将蛊毒赠与他人并授其解蛊方法,所以下蛊之人实在难以定论。”男子毕恭毕敬,对朱高燧道,“其实解蛊的方法并非只有一种,据小人所知,失心蛊施于小童,可用其母的鲜血医治。”
      “嗯?”朱高燧疑惑地打量那男子。
      “昆廷,你怎么不早说?”华郡主突然发话,神色凝沉。
      “只是……这方法非万不得已时,还是不要涉险,因为……在中蛊者解蛊的同时,施以鲜血的人便会毙命。”
      众人脸色都阴沉下来,目光齐转向了如容。她还在软榻上睡着,没有听到刚才的那些对话。
      朱高燧表情极为骇人,一字一顿说道:“一定要给我找出下蛊的人!筱茹,你和昆廷也替我去查一下,是否有苗疆人进出宫内或与宫内的人有过来往,另外,此事先不要传出去为妙,免得打草惊蛇。至于,另一种解蛊的方法,最好瞒着如容,我怕她会做出傻事……”他在说最后一句话时,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短短一瞬又把目光收回。

      一闭上眼,今天的所见所闻就在脑海浮现,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过了多久仍没有睡意。
      难怪太医都诊断不出瞻塙的病,竟然是中了那么可怕蛊,一旦找不到下蛊的人……我不敢去想后果,虽说对瞻塙对如容的感情不深,但我仍希望崇和殿里每个人都平平安安的。朱高燧好像对华郡主的态度有所转变,不似从前生硬了,会不会只是华郡主帮他找来懂得蛊术的那苗疆人昆廷的缘故?我还是不去自寻烦恼的好……
      房门突然被推开,我在惊吓中扶坐起来,屏住呼吸不敢吱声。黑暗中看不清那人影的模样,什么人在半夜鬼鬼祟祟地闯进来……莫非是那下蛊的人?
      我刚想大声呼救,那人已走到我的床前,支起纱帐把我横抱起来。我闻到了某种熟悉的味道,就是这种淡淡的香味常伴着我入眠,有他在我总会无比安心。“大半夜的不睡觉,进来也不出声,想把我吓死不成?”甜腻的抱怨,我把头靠在朱高燧的肩上,忍不住微笑。
      “你不是也没睡么?”朱高燧冷哼,一直把我抱出了房间外。

      “抓好了。”他轻身一跃,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和他已经置身在屋顶金黄的琉璃瓦上,视野也一下子开阔许多。
      “你这是……干嘛?”我紧紧抓住他,从来没有爬过这么高的地方,加上四周皆是一片昏暗,心里稍稍有些紧张。朱高燧扶我坐下,抬手指着某个方向,笑道:“再过一会,我们就能看到东边的曙光,而在那之前,是一天最黑暗的时候。过了这段最黑暗的时间,便是新的一天,连阳光都是新的,过去了的就忘掉它吧。洛洛,对不起,让你受惊了。”他拨开我的额发,轻轻吻我的前额。

      我看见了东边天空那抹淡红色。即将结束的拂晓,在用微笑来迎接天明的阳光吧。而我,真的也能以微笑来面对,那个新的明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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