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Crucify my love

      If my love is blind;

      Crucify my love

      If it sets me free;

      Never know ,never trust

      "That love should see a color"

      Crucify my love

      If it should be that way

      他回到属于自己的那间公寓,凌晨三时。

      夜空黯得没有星星。这是早春的夙夜,空气中弥散着仍然尖利的寒意,使得他的脸颊一片冰冷。他在漆黑的走廊上,深深呼出一口气。

      Seishirou在那里,不动声色地脱下大衣、领带,一件件扔到地板上。沉重厚实的衣料无声地滑落下去。而星则走进内室。

      仍然没有一丝声音。暗夜中的星象一只黑色的猫——传说中掌握着不祥巫术的生灵;敏捷,优雅,来去飘忽而不留痕迹。

      他来到窗边,随手点燃一支mild seven。修长的指尖掠过色泽暗沉的厚重窗帘。窗帘收着,仍保持白天他出门时的形态。暗淡的月光射进室内,一间宽敞的卧室,简约的设计,一如seishirou一直以来的喜好——一直以来,他喜欢不受拘束,而完全属于自己的宽大空间。因为,他时常需要放松。而只有单独一人能使他,同时也是樱冢护能有这样的感觉。

      暖意从灰白色的棉袜至上,涌进已然平缓的心脏。几乎在一瞬间,一句久远以前的话忽然划进脑海——

      “这颗心脏明明还在如此有力的跳动,可谁能想到,你竟是个没有心的人呢。”

      樱冢护在黑暗中微笑了。

      一缕烟灰,带着即将逝灭的火光,缓缓飘落。Seishirou 轻轻阖上眼皮,竖起一根手指,开始了今夜的最后一个“术”。

      空气渐渐涌动,平缓地,微妙地,像一注清新的水流;把空气中,自这座宅邸的主人回来时起便一直弥散开来的气息冲散,淡化,直至于无形。

      ——那微甜的,微腥的,带着邪气的气息。

      血的气味。

      Seishirou坐在滑润的木质地板上,悠闲地开始吃他的早餐。

      他的身边,放着精致的银质餐盘。上面有甜甜的摩卡,以及昨晚特意从六丁目的不打烊店中带回的红豆蛋糕。

      Seishirou从不掩饰自己对甜食的热爱。虽然在一般人的印象之中,像樱冢护一样的杀手,似乎和黑咖啡一类比较极端的食物更有联系的可能。然而事实上,星几乎从不喝黑咖啡。

      温柔的甜食,温柔的摩卡,温柔的mild seven,再加上温柔的笑容,杀人时温柔的手势和眼神。这一切都不是刻意的伪装,这就是真实的seishirou .或者说,部分的真实的seishirou .如果凭这些就进行常识性判断,再因此判断而最终大受打击,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只能说明,这个人,实在太蠢了。

      自己从不曾说谎——只不过是,经常性的,没有把话说完。这也是seishirou经常进行的游戏:看着人们走入自己的“常识”设下的圈套,然后在饱受打击之后,作出各类有趣的反应。毕竟,他只是觉得——无聊。

      就好比——昴流;那个傻瓜。在他终于明白一切的时候,眼中那种伤痛,那清澈的湖绿色双眸中满溢的被背叛的不可置信,以及痛楚;看的他觉得这实在太有趣了。以至于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微笑不要变成北都式的狂笑。

      不过,北都做的饭,再也吃不到了。即便对于seishirou这类无欲无求的人,亦是件遗憾的事。想到这里,他轻轻地,在那上扬的唇边叹出一口气,以表达对逝者的哀悼。

      日光射入拢起的窗帘,房间中的粉尘在一束束光线中细微可见。Seishirou带着欣赏般的目光,审视自己的公寓:宽大,敞亮,更重要的是——洁净。各类书籍整齐地码在书架上,床单整洁平滑,不见一丝皱褶,地板反射着柔和温润的光泽。空气渐渐温暖明快,使人极易忘却昨夜的春寒料峭,以及因此而带来的不快。

      人这种生物,总是很容易忘却。尤其是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任性”,可以说是人类的天性吧。

      今天不会是太繁忙的一天。于是seishirou 有足够的时间来进行他每天的必修功课。他把自己调整到一个最为舒适的姿势,又走上前去,将音响的声音略略调小,使之更加像一个“术”的背景音乐。女声不情愿地低了下去。 Seishirou微笑了,真是适合的曲子:《蝴蝶夫人》里那段著名的咏叹调——有一个良辰佳日。

      [确实是个良辰佳日。而你,又会做些什么与之相衬的事呢?]

      事实上,对于任何一个小心谨慎的阴阳师来说,在施“术”时放什么“背景音乐”,都实在不是件明智的事。术是念力的体现,专心致志是术发挥最大功力的根本。任何形式的打扰都是应该避免的。

      [然而……对于你,这种程度恐怕就足够了呢。昴流。]

      [让我看看你在做什么吧。]

      昴流在行进。他并不在东京,而是在去某个地方的路上。

      看来年轻的皇一门少主,今天有工作要做。昴流的神情仍是那种淡漠的虚无的神情,看来自从半年前,北都死后到现在,他的精神状态一直也没有太大的进展。

      他仍穿着那件白色的风衣。对于这件风衣,他的表现近乎一个偏执狂。长高了,变瘦了,看来,哀悼北都厨艺的人,并不止他一个。昴流的确不大一样了。变得更加冷漠,无所执著,甚至有些尖锐——如果这个词可以用到昴流身上的话。星又开始微笑了。对于这种他一手造成的变化,他感到一种奇怪的满意。可以让一个人发生如此巨大的改变,在半年之间,这样的事实让即便身为樱冢护的他,亦感到满足。

      [就是因为你实在太有趣了,才能活到现在啊,昴流。]

      昴流并无回应。因为他不知道樱冢护就在身边。尽管不是实体。如果他知道,不知又会有什么有趣的反应。然而,现在还不是见面的时候,昴流……还没有到最后的日子。Seishirou很清楚昴流一直在找他,自从他杀掉北都,然后像一阵飘忽即逝的风一样,从他的生命中遁于无形开始。

      如果他不愿意,昴流永远也找不到他。而无论昴流愿不愿意,他随时可以知道他在哪里。他永远只是自己的猎物,随时被玩弄于股掌之上——这种主宰的快感,实在很令人满足——作为一种消遣。

      然而这次樱冢护的眉头皱了起来。看来,事实上十分不巧。昴流走上了通往山谷下面的尤绿满布的石板小路,而seishirou很快便发现了他要去的地方。

      自从上次在那个叫什么的研究所,他和昴流很不幸地在“工作地点”上发生了冲突至今,一共才不过两年。而上次与上上次之间则距离七年。

      昴流打算对今天那个应该死在樱冢护手里的人进行他“温柔”的法术教育吗?这太麻烦了。他可不想在杀人时看见昴流。那家伙一定会毫无意义地出手阻止,一定会挑起战斗。而他,目前还不想和昴流战斗。

      [因为,最后的日子,仍未到来啊。]

      [我的消遣,仍未结束呢。]

      [只有在我让你死的那日,你才能死.否则,你连自杀都是不被允许的.]

      带着一贯漫不经心的微笑,seishirou开始施加一个”术”.昴流,这里的景色不是很优美吗你在这里,多多欣赏一下这良辰佳日吧.毕竟,我对自己制造空间的能力,仍是很有信心的.

      那条路看上去毫无变化.昴流已毫无觉察地仍旧走下去,对于自己中了术无知无觉.seishirou恶作剧般地微笑了——他一瞬间内决心再捉弄昴流一下,或者说是教训一下这位粗枝大叶的同行——用他们之间,独有的方式。他在唇边竖起一指,然后几乎是看也不看地挥了一下。

      昴流突然地停了下来,头猛然抬了起来。作为对“术”的回应,他显然是个敏锐的猎物。Seishirou把施过术的手插进裤袋,饶有兴味地看着。昴流的一手紧紧地按在了另一手的手背上。眉头紧皱,有些惊惶地向四周探视着。但很快,他冷静了下来,阖上双眼,念出几句咒文。

      他四周的空气快速流动起来;昴流睁开双眼,碧绿的双眸闪烁着湖水荡漾般的流光。星也不禁敛了笑容。美丽的眼睛…这是不可否认的。对于一切美的事物,星都十分敏感。无法接受不美、不洁或是粗俗不堪的事物,这是上代樱冢护,他的母亲在他身上留下的明显的痕迹。

      [即便是双生子,与你一模一样的北都,亦没能拥有一双与你一样美的眼睛呢。]

      [为了这双眼睛,而让你多活几天,只怕也未尝不可吧。]

      昴流在疑惑。什么也没有。但是,手背的五芒星上火烧般的灼痛……难道不是预示着这个标记的主人的临近吗?可是很明显,附近并没有人。樱冢护并没有来取他的性命。

      昴流从唇边发出一声苦笑。只是戏弄。符合那个人的风格啊。其实昴流并不确定自己想不想见到“那个人”。自己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愿了——只有一点,为北都;报仇这个念头暂时还能支撑着自己苟延残喘。但他清楚自己不能战胜seishirou。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和seishirou打斗的意愿,只是为了,责任。必须打。

      自己会与北都一个结局。早就注定了。死掉之后他就可以去面对北都了。对她说,抱歉,姐姐。我尽力了。这样就不必挣扎,不惜强迫自己恨一个人。恨,总是比爱还痛苦。他在那时候,就可以得到救赎。

      如果一开始被伤害的就只是他一个,他不会选择去恨吧。毕竟是自己的事。可是,死的却是北都。为什么要是北都呢。

      昴流甩甩头,把思绪抛开。他把手深深没入白色风衣的口袋之中,恢复了一贯清冷漠然的神情,沿着小路走了下去。

      Swing the heartache

      Feel it inside out

      When the wind cries

      I'll say good-bye

      Tried to learn tried to find

      To reach out for eternity

      Where's the answer

      Is this forever

      星有一瞬的恍惚…因为昴流刚才那种极度绝望的神情。从内心来讲,星自己在本质上也是绝望的。但星并不希望昴流变成和自己一样的人,也许只是某种潜意识上的意愿。

      [毕竟还是那种波光粼粼的眼神,要比一潭死水美得多啊。]

      应该工作了。今天的‘娱乐时间’实在太长了。本来,监视猎物的动向只是例行公事,每天仅仅用不到五分钟,也就足够了。

      在达到那座硕大的西式洋房时,星有些烦躁。本来这是昴流要来的地方。而现在他一定还在自己的术作出的幻境中来回兜圈吧。星有些厌烦,对于昴流的太上不得台面——两年过后,他似乎一点进步也没有。这种程度,也想要报仇么?

      脑子里一直闪现着这些想法的seishirou,没有对那个惊慌失措的老头说一句“临别赠言”,就出手结果了他。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个老头是幸运的。因为星一贯深谙猫捉老鼠的游戏规则,一般情况下,在他话说得越多的时候,对方只会死得越恐惧。

      Seishirou用了那‘最后一招’。他已经很久不用这一招了。事实上,很多人都不值得用这一招来处死,只有极厉害的对手才配得上。有时,星用这一招只是为了表示尊敬——例如,对北都。这是樱冢户的悼念方式,独特的,也只有樱冢护才明白。

      不过今天是个例外。这老头并无任何法力,也没有可尊敬或纪念的地方。仅仅是,seishirou有些怀念这种将手插入依然跳动的心脏的感觉——在血液飞溅的那一瞬间,你甚至可以聆听到心脏破裂的声音。然后,死者的脸,有一些哀伤的,有一些留恋的,有一些痛楚的,还有一些淡淡的欣慰的,在空洞的天空做成的幕布上定格、扩大,模糊……

      手上有血液温暖的粘稠的触感。

      从北都以来,到现在第一次用这个法术。北都,是开心的呢,其实。

      星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浮现淡淡的血腥味。这种微甜的气息,正在慢慢加深。星保持着施术后的那个动作,脑海中浮现的是北都死时,那痛苦与幸福,哀伤与欣慰交织的神情。

      死者,仍是要安详一些,才比较合适吧。

      想到这里,他毫无留恋地把手抽了出来。那具尸体倒在他的脚边。

      “果然是你……”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星摇摇头,牵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果然是你,星史郎…君。”昴流有些虚弱地走进来,脸色苍白,甚至有些摇摇晃晃。Seishirou略带自嘲地笑了一下,转过身来面对昴流。

      “我低估你了呢。不好意思啊,昴流君。”

      昴流不再说话,身体微微发着抖。很快便破了那个幻境吗?你进步似乎真的不小。我真的低估你了呢。Seishirou一边想着,一边继续清理自己身上的血迹。同时等待着昴流的下一句话。

      然而昴流似乎并无说话的意愿。Seishirou知道昴流在注视着自己。可他故意不抬头,只是有条不紊、不慌不忙地清理着衣服。直到最后一丝血的余温,也完全离开了他的四围,才慢慢抬起头,在脸上预备好那个经典的,昴流永远也无法参透的笑意。

      昴流皱着眉,目光落在星脚边的尸体。碧绿的眼神中是满溢的憎恶,和极力掩饰的悲哀。星的目光掠过昴流的身体,像穿越空气中的一颗尘埃;然后他低下头,将墨镜戴上,手插进黑色的大衣的口袋,取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烟雾弥漫上来。

      昴流咬住下唇,仍不开口说话。只是像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盯着他。星吐出另一口烟,敛去笑容,向门口走去。

      昴流也缓缓撑起单薄的身体,跟在星的身后。星知道昴流在身后,却没有作出反应。任由他跟出门外。一路上,即便星施了几个一般的术,他仍不屈不挠,毫无反抗,只是跟着。像一缕魂魄,偏执得无声无息。

      [就这样急于报仇么?可你的程度,仍未足够啊。]

      [我是你的敌人。可是,我现在仍不想你死。你跟着我,是想伺机杀死我。可是,即便是这样,你要杀我,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要试图惹怒我啊。昴流。]

      [你会失望的。我不会为你牵动任何情感的。]

      星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

      “昴流君,不要任性比较好啊。难道你要跟我回家么?”

      他故意用一种暧昧的声音说道。昴流也停了下来,但仍安静着。星顿了两秒钟,换了一种冰冷而厌倦的声音。

      “这一切……似乎很无聊呢。你,不要再跟上来了。”

      最后一句是警告,星把握着声音中的力度。他相信自己的意思已经得到了充分的表达。可是,他没想到昴流变得如此没有分寸。纠缠不是个好办法。以前的昴流就不会这样做;而星,最不喜欢纠缠——这种毫无理性和用途的举动。

      [昴流,看来仅吃一次苦头,并未使你学乖。]

      [我喜欢乖巧、听话,知道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时候该离开的人。我也许该给你一些教训。]

      结合着他的思想,一股强大的念力涌现在他的周身。游隼飞到了他的肩上。昴流变得强了,因此,用游隼的话,不失为一次适当的,又印象深刻的教训。黑色的巨鸟响亮地鸣叫了一声,向身后疾驰而去。星再次停下脚步。

      事实却十分奇特,出乎seishirou的意料之外。昴流居然全然没有抵抗。难道他不是为了战斗而来的吗?昴流象一片羽毛一样向后飞去,很快失去了知觉。游隼在他的四周翩飞着,发出失望的叫声。这样的昴流真的在刚才,以几乎令他也不禁赞叹的速度破解了他的幻境吗?此刻却如此不堪一击。

      还倒在自己的宿敌身边。Seishirou注视着昴流虚弱的、失去知觉的身体,有一霎那的愣怔。昴流是不是……本来就是来寻死的?星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身体。

      [你想死吗?不像你呢。不,你不会那样想。]

      [无论你想着什么。只有在我让你死的时候,你才可以死啊。昴流。]

      回到那个宽大的公寓时,女声仍在高唱。这一回的是“我的名字叫咪咪”。Seishirou摇摇头,他讨厌这一段。音响关掉了,空气一片死寂。他一会坐下,一会又站起来,在房间来回走动。一张碟片被近乎粗鲁地塞进唱机,一个略带沧桑感的男人的声音冷漠地回荡在空气里。

      It's another tequila sunrise

      Starin' slowly 'cross the sky

      Said goodbye

      ……

      昴流,被他丢在那里了。一个人,晕倒在那里,疲倦的脸;身上是seishirou最引以为豪的式神带来的各式各样的伤痕。应该会很快醒来吧,毕竟是顶尖的阴阳师。醒来又怎样呢?昴流的样子,睡着和醒来看上去也并没有什么差别。

      Every night when the sun goes down

      Just another lonely boy in town

      And she's out runnin' round

      …

      像是配合这首歌,他为自己调一杯Tequila,加盐和柠檬。迷人的、微醺的味道。银色的咖啡壶在不远处发出沸腾的声音。咖啡的浓香四溢。半杯威士忌还摆在酒柜前的吧台上,本来他是打算犒劳自己一杯爱尔兰咖啡的。可他改变了主意。仅仅是咖啡,兑上半杯牛奶。就是这样。健康、饱满的生活。星再一次微笑了。

      看书是一种消遣。比如现在这本结构古怪,句法颠倒的小说,这是消遣的一种。听歌剧、煮咖啡、自己下厨……这一切都是消遣。不接受现代大众传媒,但接受胶片。Seishirou觉得自己更像个第一次工业革命时代的绅士。笨重的蒸汽机车,优雅的盛装淑女,现代与中世纪结合交替的……令人着迷的时代。

      这是本有趣的小说,尽管作者用了一种愚蠢的故弄玄虚的叙事方式,并且经常故作高深。但是,有趣。里面的那个男人,一个惧怕牵绊和束缚的男人,穷其一生追求生命中至轻的状态——然而在终究追之到手后,却放弃了。最后死在乡下,与他所钟爱的女人一起。

      因为所谓的爱,放弃了毕生追求的生命之轻。选择了沉重,哪怕不符合本性,哪怕在一个荒凉的地方,默默无闻地死去。

      因为害怕孤独。因为害怕寂寞。而爱,则会产生虚幻的梦想。人类终究没能坚强到不依靠梦想而独自存活。这样的话,曾经他对某人讲过。

      那个男人,不够坚强,同样也不够绝望。因为这样,才倦就于人间的“爱”。于是那是他应得的结局。

      可是这世上,足够坚强,也足够绝望的人,终究还是存在的啊。

      星将咖啡一饮而尽。微笑。

      Like a river flowing to the sea

      You'll be miles away

      and I will know

      I know I can deal with the pain

      No reason to cry

      式神告诉seishirou,昴流仍倒在那里,没有醒来。已是深夜了,时间流水般逝去,已过了近六个小时。可是年轻的阴阳师仍然昏迷着。Seishirou很清楚,自己造成的伤害不应产生这样严重的后果。

      昴流似乎变了。一方面,变得强了,就阴阳术来讲;另一方面,似乎变得羸弱。他本身就不大有生的执著,现在则更像一具行尸走肉了。

      也许是本身便不想醒来。Seishirou呷下最后一口sherry,打了一个响指。“去吧,式神。把他带回来。带到我的身边。”

      三十分钟后,式神飞了回来。它告诉星,昴流,已经不在那里了。

      之后大约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昴流没有再见到seishirou的机会。Seishirou仍每天用不过五分钟的时间看一看昴流的动向。看到他吃饭、对话、发呆、工作;有时陷入危险。然而,不去搭救。

      星的身边并不缺乏女人的围绕。一直以来,他都十分吸引女性。不只因为英俊的外貌,挺拔的身材,还因为温柔的性格和体贴。没有人见过星发怒的样子。目前为止,见到星的本来面目后还活着的,也只有昴流一个。不发怒是因为没有感觉。本来面目也不过就是冷漠的样子。只是习惯了伪装而已。

      看到真面目却仍然活着……也许这样想能使昴流得到安慰。星唇角上扬,残酷地笑了。这是给如此可怜地活着的你的礼物。昴流。因为,痛苦仍没有终结。远未终结。在你死去的时刻,你想必已疲倦衰败,伤痕累累;却发不出哭泣的声音。你的全身,从身体到灵魂,都已破碎、毁灭,化为乌有。这是你的宿命。

      星和几个女人维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同时他有信心她们彼此不会遇上。他对自己的生活十分满意。他在那一天,在楼下把他的其中一个女朋友送走之后,心里充溢的正是这种对自己的平衡能力的赞赏之情。这时他在自己点燃的mild seven腾起的烟雾中,蓦然看到了昴流碧绿的双眼。

      “这又是你的另一个猎物吗,星史郎君。”

      星微笑了。“许久不见,昴流君。真是意外呢。”

      “你休想对其他的人出手,其他……对你怀有感情的人。”

      昴流说这话时郑重其事,又斩钉截铁的态度使星的笑意又加深了。他把墨镜推了一下,看向旁边。

      “上楼吧,昴流君。这样……在这里说这个,颇令我困扰呢。”

      Seishirou用一个银色的托盘,为昴流端上一杯加糖的红茶。昴流看上去像在生气,他冒冒失失地伸出那仍带着手套的右手,快速喝了一口。Seishirou在一旁,做出并不是在看他的样子;然而,他眼睛的余光却一直在昴流身上流连着。他看到昴流皱着眉头,始终的认真和略带紧张的神情。

      “如果你要再用对待……对待我一样的手段来对待别人的话,星史郎君——”

      “噢,那么,你要如何呢,昴流君?”星温柔地微笑着,注视着昴流变得有些尖锐的侧脸线条。

      “我会阻止你。”昴流毫不犹豫地说。

      “你认为你有这个能力吗,昴流君?”

      “……总之,我会不惜一切地阻止你,我并不害怕失去我的——”

      星用一阵似乎压抑不住的笑声阻挡了昴流接下来的话。“放轻松些……昴流君。你真是非常可爱呢。你不会是在吃醋吧?不过,你在意的那个楼下的女人,她,一点也不重要。完全不重要。”

      [你是想说,并不害怕失去你的命吗?昴流。停止你那些任性的言语吧,在我的面前。]

      昴流面色苍白地直起身子。

      “没有人……对你来说是重要的。任何人都不重要,对吗?”

      “……好像是这样呢。昴流君。”

      昴流把手伸进那件白色风衣的口袋,缓缓取出一根烟来。烟雾升腾,星故意地皱了皱眉,然而昴流装作没有看见。一种死寂般的沉默在他们中间弥散开来,令人窒息的,却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快感。这种微妙的平衡缠绕着两人的周身,使他们谁也不愿率先打破沉默。

      一根烟缓缓燃尽。星体贴地将烟灰缸递到昴流面前,昴流熄灭了烟,站起身。

      “你住在这里,是吗?……后天,我会再来。”

      星背对着昴流,仍保持着一贯的舒适的姿势,独自坐在沙发上。“哦?那么这一回,又是为了什么?”

      “后天是四月一日,你的生日。”

      星不耐烦地微笑着。“你应该知道,那不是真实的日期——”

      昴流蓦然提高了声调,打断了星的话。“我再来这一次,以后就再也不来了。”他的声音在宽敞的房间内回荡着,却显得有些残破。seishirou住了口,暗沉色的背影沉默着。开门的声音在身后空虚地响起,星几乎是下意识般地转过头去,却正好对上昴流投向他的,深绿色的忧伤的双眸。

      他毫无疑问,在微笑。可seishirou怀疑自己已经听到了这个孩子灵魂中哭泣的声音。

      seishirou在恍惚中,猛然从沙发上站起来。门口空空如也。昴流已然离去。

      [我失常了,非常失常……我太宠那个孩子了。这是不应该的。]

      [最后的一天到来之前,昴流应该一无所知的。不能给他任何的,哪怕是最微小的提示…那都会破坏整个赌局的完美。]

      然而,seishirou还是以一种宽宏大量的态度,纵容了昴流的孩子气。

      四月一日那天,seishirou一大早就去了附近的超市,买回了大量料理的食材。将房间四处打理得一尘不染,同时再在身上系上一条可爱至极的,绣有心形图案的围裙。为了这个彼此都心照不宣的,所谓的‘生日’做准备。

      他甚至拿出了珍藏在酒柜中的,59年的波尔多Lafite。Seishirou将眼睛透过盛着红酒的玻璃杯,向四处望去,那美妙的,幻梦般的颜色,像五彩的、易碎的肥皂泡;这也正是他如此喜爱酒红色的原因:只有最初那浓艳的一抹,随后的,便只是即将消逝的氤氲的蒸汽。一场幻梦的触感。

      尽管昴流的提议幼稚到令人发笑,但是……却毫无疑问——并且是歪打正着地提出了一种不失为有趣的告别方式。是的,完整的,告别。

      封真已经来找过他,而他也顺应了所谓“命运”的邀请,答应做地龙的一员。故事的发展显而易见,对于他来说好似镜中另一面的昴流,自然在不久之后,只能成为天龙。

      [于是,给故事的上半部……补充一个看似完美的、虚幻的结局。这就是你的愿望吗,昴流?你真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呢。]

      [然而,我亦是个完美主义者。因此,我便顺应你的愿望吧。]

      昴流从门前探头进来时,锅中的红烩正煮得咕嘟作响。十一点二十分。室内升腾着曲调欢快的,不知名的轻音乐,星穿着一贯的白色衬衫,带着温柔的微笑倚在门边,以至于昴流几乎一头撞倒了他的身上。

      “还是一样莽撞呢,昴流君。我听见你上来。”

      昴流脸红了。“对……对不起。那么……生日快乐,星史郎君。”

      他极力想牵动一个灿烂的笑容,但是失败了。昴流有些尴尬地立在门口,半晌才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堇色盒子,递给星。Seishirou接过盒子,昴流便自顾自地走进去。

      那是一条精致的银链。“谢谢,很漂亮。”星做出一副非常惊喜的样子,随即动手将链子系到了脖颈上。昴流沉默地看着他,渐渐地,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一切都很安静。昴流原本就是个安静的孩子,像一捧细水,温润而恬淡。和他在一起,时间平缓顺畅地流逝着,他安静得令人几乎难以察觉他的存在;然而,又无处不在。Seishirou小心谨慎地处在这种他从未经历过的平和里,因为平和,本身就不是他的生活。

      享受这一闪即逝的安宁吗?然而,seishirou并未放松。即使是今天这种氛围下,他仍未放弃昴流可能会突然翻脸,动手复仇的可能性。然而,他只是在表面上,温暖地,始终微笑着。看着昴流的脸庞上那种似乎是新近才有的,就像是将死之人临终之际,被天国圣光所照耀般近乎圣洁的,却又微弱的光芒。

      “干杯,昴流君。”夜幕暗沉下来。他们一杯一杯交替地喝着,尤其是昴流。如同一个丧失理性的赌徒一般,又一次一饮而尽。酒精低迷的气息在空气中浮散开去,房间的一切,似乎在不知何时起,都变成了一种雾蒙蒙的酒红色——那种星最爱的酒红色。

      [这世间的一切美好,都不会久长。如同我很早以前便知道的,我的生命,亦不会久长。就像我所钟爱的酒红,好比天空中飘浮不定的流云般,一闪即逝。]

      一首没有听过的曲子缓缓地响起。一个男人破碎的声音,华丽,高亢,撕裂;仿佛混合着天使的清唱……与恶魔的低吟。

      “Crucify my love ,if my love is blind;

      Crucify my love ,if it sets me free……”

      昴流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痛苦的呻吟,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几乎是笔直地向星冲了过去。Seishirou本能般地站了起来,两手挡在胸前,一个护卫的姿势——然而,昴流却抓住了他横在胸口的手臂,头深深埋在星的两手间。

      “杀了我,星史郎君……杀掉我吧,现在……”

      他一边不成声调地说着,那具身体像是失却了支撑,缓缓地向下滑去,直到整个人半跪在了地板上。Seishirou静静地看着怀中轻如羽毛的身体,两只手仍然如同咒语束缚般地,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他感到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

      “你醉了,昴流……”

      那个身体没有反应,仍伏在那里。Seishirou感到手背上有湿湿凉凉的触感。他不再说话,而是任由昴流紧紧地抓着他。就这样沉默了很久。

      “睡吧,昴流……你需要休息。”星把一只手费力地抽了出来,念力集中在指尖,使那尖端显得更加苍白。昴流没有任何言语,亦没有反抗地,在星的臂弯里昏睡过去。星将那个身体抱了起来,细细端详着那沉睡的,憔悴颓败的容颜。那张熟悉的面庞像即将凋零的花朵般,笼罩着一层灰色的气息。那歌声又弥散上来。

      'Till the loneliness shadows the sky

      I'll be sailing down and I will know

      I know I can clear clouds away

      Oh is it a crime to love …

      Seishirou坐在床边,床单泛起层层美丽的褶皱,那上面是……昴流的安详平和的睡颜。一只手搭在床边,上面仍戴着那似乎永远不曾改变的黑色手套——尽管在现在看来,它只是一个装饰。

      Seishirou伸出手,把那只手套褪了下来。手背上的五芒星显露出来,刻在那苍白的手背上,有种毁灭般的美感。那是他引以为豪的标记,樱冢护的刻印。星把指尖掠过那个印记,昴流的手像它的色泽一样冰冷。Seishirou滑离了那只手,开始施展他的术。

      一个他几乎从来不用的术。

      预知未来的术……预知只是为了确定,确定那个剧本会顺利。Seishirou阖上双目,那些都是不久以后的未来,彩虹桥的顶端……星微笑了,那是一个他所喜爱的地方。最后的时刻,在一个喜欢的地方,一切完美到几乎不可企及的地步。

      “昴流..是的,你睡着……睡得很安详。所以我决定告诉你一切了——一切你醒来后,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的东西……”

      Seishirou那件白色衬衣的纽扣被无声地解开,他牵引着那只苍白的手,缓缓滑过自己的脖颈、锁骨,滑过结实的胸膛;停留在胸口的上方。衬衣像流水的涟漪一般,渐渐荡漾开去,露出了那镂刻在胸口上的,深入血肉的印痕;与昴流的手背上一模一样的星形印痕——

      樱冢护的刻印。

      星在黑暗中闭上双眼,微笑了。

      又是一个从来不用的术。“感觉得到吗,昴流?这个触犯禁忌的刻印……它所带来的反噬,将使我那即将死去的灵魂永远无法得到安睡——可是,我已经无法得到安睡了……

      呵……我给自己刻上了自己的猎物的标记。因此我受到了樱树的诅咒。在我死后,我的身体将无法毁灭,而是在诸多平行共存的空间中流连来去,没有定所,永远痛苦,不得安宁;可是——

      可是这个刻印的魔力,将超越生死。因此,总有一天,我会再次见到你,在某个空间中的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那时你将不再记得我。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会找到你,因为我和你,有着同样的刻印。这——就是我对你,以及北都的报偿。而也许,在找到你的时刻,我会得到救赎——你将给我救赎。”

      任性……是的,自始至终,都是我的任性。那么请再纵容我的,这最后一次的任性。即便知道不承认这一场已经输了的赌,会使我付出更大的代价——然而,我仍然不愿意,承认是我输了啊,昴流。即便在很多很多年以后,我已经满面沧桑,一路风尘的时候,在某个公园的长椅上找到了你,我也只会轻松地,微笑着对你说,我只是,偶然经过。

      星沉默下来,看着床上的少年那精致的,宛如瓷器般的容颜;月光流泻进来,房间渐渐被滤上了一层温柔的好似牛奶般的色泽。星的笑容渐渐消逝,而是换上了一种类似于忧伤的神情;而他的脸上这时流露出的是几乎从未有过的,真实的温柔。于是他缓缓低下头去,在昴流温润的唇上,印上一个最初的,也是最后的吻。

      Seishirou站在门口,最后一次回过头去,看着熟睡的昴流。少年像是有所感知般地,在梦境中发出一声低吟,随即又是均匀平缓的呼吸声。星戴上墨镜,走了出去。

      星星点点的寒意漫卷而上,Seishirou从那件黑色风衣口袋的深处,拿出一根mild seven,熟悉的烟草的气息渐渐围绕他的全身。星望了一眼楼上,自己公寓中仍一片漆黑;他回过头去,深深吸了一口东街的空气。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