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子，莫闹》鱼骨笛

19、第十八章 归程

　　会结，城守府邸。
　　团鸢坐在桌旁，看着末影虚弱的趴在卯风怀里，被白布缠的惨不忍睹。卯风一边死死搂着怀里的人，一边警惕的看着给末影把脉的雀奴，满是排斥。
　　她转过脸，苦涩与无奈夹杂着欣慰席卷心头，让她有些不忍心再看下去。当初也算是自己把两个人推在一起的，却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到这个地步……正想着，突然听见雀奴轻咳一声，急忙抬起头来，便见雀奴已经把末影的手放回被子里了。一时间屋里除了一个睡着的，其余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雀奴。被盯得有些不自在，雀奴站起来再次咳了几下，这才说道，“暂时性命无忧。”
　　团鸢等人长出一口气，卯风的眼神也柔和了一些，雀奴的声音却再次响起，“……但是到底林陌大人身中数剑，内脏受损严重，再加之经脉爆裂，需得长期小心调理恢复才能了无性命之忧。可惜啊，若是能早些救治……”
　　雀奴没有再说，意思却很明白，就是怪卯风一时慌乱带走末影，害得他错失抢治的最佳时机。卯风暗暗握紧了拳头，看着末影没有血色的脸颊出神。团鸢有话想说，眼神挪到雀奴身上，后者自觉地行礼告退，带着屋中其他人匆匆离开，留下团鸢看着卯风欲言又止。
　　快要结冰的气氛弥漫了许久，团鸢才开口，“……末影会好的。”
　　没有回答。卯风的手轻轻颤了一下，像是被人戳到了伤口。僵持许久，团鸢叹口气败下阵来，起身准备离开。手已搭在门上，团鸢又忍不住回头道，“你和末影有很多误会，回去和主上好好解释一下……你会明白的。”
　　“等一下。”
　　正要离开，卯风的声音传过来，团鸢又转身坐了回去。卯风冰冷的眼神在她身上回转片刻，最终又回到了末影身上。
　　“听说末影喝的那坛酒，是你给他的。”
　　哪坛酒，团鸢自然明白，点点头，卯风便接着问道，“那当时末影的事，也是你告诉那个人的？”
　　团鸢脸色瞬间白下来，低头不语，算是默认了。卯风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头一下一下小心地顺着末影的长发。
　　“……对不起。”
　　这件事在团鸢心里咯了好久，让她总是觉得若是不是自己嘴欠，末影便不会有被利用的机会，也许如今的局面也不会这样沉重。
　　卯风抬头瞟了一眼，便看出了团鸢的心思，叹息到，“不怪你。我只是在怕……怕他后悔喝那坛酒。”
　　于是又是两厢沉默。卯风轻缓地扶起末影，小心翼翼地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继续看着他发呆。团鸢突然觉得自己待在这里也没什么用，想安慰也找不出词句，半晌才干巴巴道，“若是后悔，便不会回来救你了。”说罢，便匆匆赶出去了。
　　房门阖上时带起一阵风，拂得卯风刚刚整好的头发又乱了些。再整理，却是一时心慌，手一抖扯到了头发，轻叹一声将手覆在了末影额上。

　　五日后，皇都。
　　于承琛正费尽心思哄着墨思喝药。团鸢不在，没有糖糕做引诱，也没有飞雀帮忙软磨硬泡，墨思便是铁了心的不愿碰药。于承琛苦着脸看着墨思脸色挂满的抗拒，终于无可奈何的放弃，转而另想办法。
　　“……去把摄政王叫来。”
　　尽管不愿意，但战事繁忙的那几日自己完全没时间来陪墨思，倒是于怀瑾得空在墨思身边陪了许久，两个人越发亲近了。
　　于承琛心里有种莫名的情绪萌发起来，折腾得他心里直不舒服。药君吩咐的药需三日一服，战事一乱便被抛在脑后，也不知落了几次了。于承琛一边不满自己的粗心，一边也暗骂药君不靠谱，治病治着就跑去找药材了。
　　正想着，便有人传报于怀瑾到了。怀里的墨思眼睛一亮，身子下意识的一挺想要去找于怀瑾，结果斟酌半天还是更加舍不得搂着自己的温暖怀抱，扭了记下又缩了回去。
　　于怀瑾一进院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于承琛假意要推墨思离开，被墨思紧紧搂住不肯放手，脸上是无可奈何的薄怒，眼里却满是温柔的笑意。尽管于承琛满身都散发着“勿扰”的气息，于怀瑾还是没办法突兀的杵在旁边，故作无意的咳了几声。
　　于承琛一副刚刚发现他的样子，微笑以示问候，随手指指旁边的石椅，“坐吧。”
　　于怀瑾依言坐下，便看到墨思在于承琛怀里不安分的扭了扭，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他忍不住勾唇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墨思的头发，没有忘记今天来的目的，“怎么了，皇兄？”
　　“喂他喝药。”
　　于怀瑾“……？？？”
　　墨思的生活起居不是从来不许外人经手的吗，怎么专门找他来喂药了？
　　难道是墨思要求的？
　　想到这里，于怀瑾眸子里染上了融融暖意，端起药碗蹲在墨思面前，舀起一勺送到他嘴边，“来，张嘴—”
　　墨思的眼睛在那一小洼墨色液体上停留许久，然后毅然决然的用力转头，甩起的头发在药勺上一抽，于承琛棕色的衣袖上便湿了一片。
　　于怀瑾一愣，眉毛轻轻一挑，立马准备请罪，被于承琛轻轻一扶，“无事，怀瑾不必介意。”语气里竟带了几分愉悦的感觉。
　　……错觉吗，怎么觉得皇兄身上的黑气也淡了许多？
　　仔细观察了片刻，于怀瑾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眼底不由得投出几分暗色，又瞬间敛去，再次举起小勺耐心地伸过去，“墨思乖，吃药。”
　　墨思一动不动，眼神求救似的飘向于承琛，而后者则定定地看着于怀瑾。三个人诡异的沉默着，彼此间谁都不肯退步。
　　“皇上，”门外的传报声突兀的响起，“常将军率大军得胜归来!”
　　闻言于承琛和于怀瑾的目光都移到了门口的侍卫身上，墨思这才得救般地低下头，使劲揉了揉眼睛。
　　常莫云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大踏步地走在入宫的大道上。飞雀借口身份不便换了身衣服就飞檐走壁赶了回去，留他一个人应付军队和朝廷大大小小繁杂的事情。余光扫了扫困在木笼里的林勇，常莫云深吸一口气，上前向殿上的人俯首行礼，“陛下，微臣常莫云，带渊国俘将林勇，得胜归来!”
　　“好，”于承琛淡淡的应了一声，随手在墨思手里塞了一块糕点,“把林勇带上来吧。”
　　魁梧的男子神色狼狈，被士兵半扶半拖的弄进殿内，僵着身子不肯下跪。常莫云皱眉，出声提醒道，“林将军，您面前的这位是晟国的国君，该下跪参拜的。”
　　林勇冷哼一声，不屑道，“林某今生只认一位君主，不拜他人。”
　　旁边的士兵闻言不满，正抬脚想强迫林勇跪下，于承琛便示意停止，开口道，“不必，朕佩服林将军的魄力。”
　　林勇冷笑一声，抬起头勉强透过纷乱的发丝看向于承琛，“那请问这位陛下，请我来这里有何要事呢？”
　　“当然是有话要对将军讲了，”于承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示意常莫云把林勇放开，“只是这话听不听的进去，还要看将军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
　　冷不丁从于怀瑾身边响起墨思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里回荡。于承琛有些无奈的向墨思努努嘴，示意他别说话，没有注意到林勇的视线猛地转到墨思身上，随即带上了浓浓的杀意。
　　“皇上！”
　　林勇跃出的一刹那，常莫云立即举手示意，于承琛便被暗卫保护起来。墨思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挣开于怀瑾向后退了几步，被林勇一把推倒制在地上。见他的手勒在墨思脖子上，于怀瑾伸出的手硬生生顿在了半空。
　　“原来你五年失踪不见，是躲到这里来享福来了，嗯？”林勇瞪大眼睛厉声质问，“老子认识你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你是这种人？！”
　　墨思眯着眼睛努力在刺眼的光线下辨识着眼前的男人，只是将手覆在自己颈上，对林勇的话充耳不闻。于怀瑾怕林勇一激动伤到墨思，急忙开口道，“林将军，墨思心智不稳，您说的话他可能不懂，也记不得了……”
　　“不可能，”林勇怒道，“你知道他是谁吗？是随随便便能傻的吗？你说！”
　　他的双手猛地收紧，窒息感立马蹿至墨思全身。他无力地挣扎，却越来越没了力气，渐渐瘫了下来。于怀瑾伸手击向林勇的脖颈，被他虚虚躲开，松开了手，让墨思得以喘息。
　　“你说话啊，告诉我你没有叛国，你说话啊！”林勇吼道。
　　墨思的眼中突然溢上了异样的神色，不解与恐惧缠斗，满是痛苦地挣扎。林勇将头伏下来抵在他的胸口，轻轻叹了口气。
　　“你说话啊……”
　　再抬头，已是满脸泪水，滴在墨思脸上。
　　暗卫立马围了上来，将林勇压了下去。于怀瑾皱着眉看着墨思意识恍惚的靠在于怀瑾身上，开口道，“怀瑾先带他回去吧，朕在这里就好。”
　　于怀瑾点点头，抱起墨思步履急促地走出大殿。于怀瑾伸手一招，飞雀已从身后跃出拜道，“主上。”
　　“去，查查渊国这几年来的国家密案，朕要最详细的结果。”
　　飞雀颔首，再看时已经没了踪影。于怀瑾慢慢走到林勇身边，“林将军，可否告诉朕，那位是什么人？”

　　于怀瑾正抱着墨思往闲云庭走着，突然觉得怀里人动了动，沙哑的男声随即传来，“放我下来吧。”
　　于怀瑾顿了顿，走到一棵树下，扶着墨思靠坐下来。墨思显得很疲惫，双眼直直地盯着地面，带着陌生的凉意。
　　“你……想起来了吗？”于怀瑾试探道。
　　墨思抬起头，嘴角勉强扯起一丝笑，眼里的冰冷彻底碎成了茫然和无助，“不知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以前和那个人一起，满身都是血，很疼。好像我很想让他相信我，但是他就是走了。”
　　他有些不自在地转开视线，“不想起来还好，只是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完全不知道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越去追忆，就越来越难受，现在却又感觉那些记忆慢慢想不起来了，我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于怀瑾偏头轻轻吻住了唇，一时间周围静的只听得见风声，还有彼此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不要想它了，”于怀瑾放开墨思，跪坐在他面前认真地说，“就像你之前做的一样，忘记它就好。”
　　墨思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片刻后头一沉靠在了他肩上，晕了过去。于怀瑾顺势搂住墨思，再次在他唇上蹭了蹭，轻声道，“只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在你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