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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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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火洗礼后的家园千苍百孔,乌压压的天色,入目是荒凉。
一位佣兵被留在村庄里“养伤”。
他看着自己被简单诊断为骨头碎裂,不适宜运动的腿,沉默接受了薄而可怜的补贴,坐在门口目送佣兵们离开。
另一边,有个女孩正在逃跑。
看到身后追捕过来的人,她仓皇不已,如果被抓到,会被送人的,这个世道极乱,平头百姓的贫苦迫使他们卖儿卖女,甚至易子而食,现在她要被家人送给别人,就为了换两袋米。
可是,她真的不愿意啊。
要被送去的地方是一大家子,是给别人共妻的,而且,她还是要做他们那里第三任“妻子”了。
前面几任,具体怎么死村民们都无从可知。
有人说分尸吃了,有人说被转手送人了,但她亲眼看到了,那个女人挣扎着说救命,然后被磕了一角的斧头砍断了脖子,哗啦啦的一群人,把手啊脚啊,通通都瓜分了,连内脏也扒个干净。
她不知道怎么办,只觉得好慌,好慌。
前面林子里有一所木屋。
里面是一个男人!
她眼神一黯,忽而又一亮,眼神坚定。
“你,你是一个人吗?”
孤身佣兵腿上覆盖一块布,他在整理行囊,一抬头,一个瘦弱清秀的女孩子气喘吁吁扶着木门。
眼神清亮执拗,急切外溢。
孤身佣兵不语。
女孩更急得慌,“我吃的不多,也能干活,我,我能和你在一起吗?”
在一起?
“为什么?”
“啊?”女孩眼泪流下来,声音哽咽:“我不想死,我要活着!我想活!”
后面的人越来越近,可是再往前就是深山,自己一个弱女子,说不准一进去就被饥兽吞了。
佣兵依然默不作声,他摸索出一把弓,随手拣一根树枝,似乎在练手,咔嚓断了一根,复又捡起一根。
女孩脸上依然绝望,她咬咬牙,转身继续往深山冲。
不过是死在人或者死在兽手上的区别而已。
头皮一痛,半长的头发落到追上来的人手上。
那人拽着女孩的头发拉近,嘴里骂骂咧咧,“你他妈跑什么,那老头已经收了我们家两袋米,今天必须跟我们走!”
“不,不要!”
“哈,你说什……啊!!!”
那人杀猪般嚎叫,手上血淋淋中了一箭。
“咻”
又一箭正中那人发髻,飞箭力道冲的他有些瘦弱的身体跌撞到一侧的树干上,箭头,不,是粗粗削尖的树枝头深深没入树干。
后面跟上来的一个人唬了一跳,“你干什么!”
佣兵拉弓箭指后来人,“滚!”
几人见佣兵身强体壮坐在那里,气势如虹,两箭吓瘫了前面那人,面面相觑。
有人不信,冲上去要给佣兵点眼色看看。
“肩”
咻一箭穿过肩头擦破衣裳和表皮。
“头”
咻一箭穿过发髻破开发绳。
“鸟”
咻一箭穿过□□,蛋微凉。
几人咽咽口水,看着被三箭射中的兄弟,顿时后退几步。
佣兵从补贴金里面摸出一枚金币,向上一抛,银光一闪,尖刀戳着金币伸到几人面前,几人再看,佣兵慵懒靠在木板上,眼神犀利尖锐。
其中一人试探拔下金币,不动,再用力,金币出来了,他也摔了一个跟头。
默默无言相对,最终几人拿着金币走了,还有瘫软的兄弟,也拖走了。
剩下佣兵,和女孩。
女孩瘫坐在木门边,一脸劫后余生默默流泪。
“名字。”
女孩眨眨眼,“莎莎”
眼睛好像有点好看。
“来历”
女孩满满讲述前后经过,最后目带感激看着他。
隔着几米的距离,双目相对,女孩眼中水光潋滟,佣兵眼中复杂难明。
明明长得天差地别,可是,为什么好像很相似,以残缺和痛苦为生活养分,倔强求活,都被世界抛弃,也不曾被神明眷顾,所以……
“留下”
“是”,女孩终于笑了。
就这样,两个受伤的哀兽凑在一起,互相取暖。
漫漫春秋,女孩挖野菜野草,摸蛋摸鱼,一切能入口的都竭力往家里带。
佣兵腿不能动,但是臂力还在,力气也大,接些方便的活,偶尔飞过的鸟也能一箭射下来,平常多是编织,劈材等,然后口述告诉女孩更多的生存经验。
春秋一过,旱秋寒冬。
两人在白天艰难寻找吃食,在长夜相拥而眠,互相取暖。
夜里,佣兵给女孩讲自己做佣兵时候的经历。
“路过斯诺德镇的时候,我们和那里最厉害的地头蛇对上,因为地头蛇不肯让我们雇主的车队经过斯诺德,双方争执不下,最后不记得哪头先打的,双方混战到一起,十分激烈,我还记得有个叫瑞文的家伙,块头很大,也很厉害,队长当时就心动了,顺口挖墙脚,没想到瑞文愣头愣脑地答应了,气得地头蛇直翻白眼。”
“后来呢?”
“后来就赢了,我们过去了。”
“那个瑞文呢?”
佣兵身体一僵,淡淡道:“战争的时候死了。”
女孩埋头抱紧佣兵。
佣兵摸摸她的脑袋,继续道:“瑞文死之后,陆陆续续又死了很多兄弟,我还算命大,被马踏碎了膝盖骨,但还活着。”
“嗯,活着就好。”女孩笑了。
“对,活着就好。”佣兵也笑了,轻吻女孩的额头。
渐渐地,战争平息了,饥荒过去了,日子开始好起来。
女孩长大,身材抽长,脸蛋长开,佣兵威武依旧,腿却依然不能动。
就在他们以为生活会这样下去的时候。
忽而一天,佣兵开始吐血。
咳着咳着,血就从喉咙里咕噜咕噜往外涌,血流满手,顺着掌心落到女孩给他缝的衣服上,红艳艳的眼色是他的正在流逝的生命,每一口血,都在耗费他的心神体力。
神明,从来不眷顾他们呢。
曙光,早已湮灭。
“这个方法好像不够好呢,我明天托人问问还有哪些厉害的医师。”
“莎莎,不用了。”
“吃那么多药会影响胃口,我今晚弄多点甜草给你。”
“够了,我不需要喝药。”
“嗯,等我洗手,我帮你按摩腿,看,你都快冷僵了,还硬撑。”
佣兵甩开女孩的手,面无表情。
“你在干嘛!”女孩生气了。
“我知道我快死了。”
“闭嘴!”女孩眼睛通红。
佣兵讲不下去了,转过头,不看女孩,“如果我死了……”
“我说,你闭嘴,听到没有。”女孩恶狠狠道。
“……你就改嫁吧”
佣兵被当头一砸,懵了,一块小枕头的重量不大,但是格外沉重。
他揣摩小枕头,这是她抽空做的,她说如果有孩子的话,就可以用得上,其实不止小枕头,还有小勺子,小玩具,材料很常见,做的人很花心思,做得精巧可爱。
佣兵手上一紧,只觉得自己好残忍。
女孩心里的希望因自己而起,又因自己覆灭。明明连生活都不能保障,更别说现在自己一个病捞子,孩子就更是天方夜谭了。
为什么还要执着呢?
佣兵叹口气,把旁边哭得不能自己的女孩搂在怀里。
似乎用尽一生的力气,去抱这世上最珍贵的美好,他的心像被重锤一下比一下更重的砸,抽痛的心早已血肉模糊,烂成一团,他强笑,在心里嘲讽自己:“装什么好人,明明就恨不得长长久久的,就算艰难,也想在一起啊。”
“那就一直在一起。”女孩声音闷闷的。
原来他不小心说出来了。
佣兵沙哑道:“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好的事。”
女孩脱口而出:“一起死啊。”
佣兵一震,只觉得胸口被填的满满的,充实得几乎要溢出来。
良久,他低低应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