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留之国的涂纪雅》苏小愚

8、第 8 章

　　大概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校园广播传来的刘校长的声音。首先是安抚了在校师生，随后通知大家，五点钟在学校的大礼堂召开紧急会议。

　　广播内容播放了三遍，在播第三遍时，涂纪雅才缓缓睁开眼。原来刚才他不知不觉地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茫然地坐了一会，当看到眼前满是杀字的纸时，皱了皱眉头。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他没有应，也不在乎对方时候会因等得不耐而破门而入，而是慢吞吞地开始折起了桌上的纸。折了两道，随后打开抽屉，随便翻了本书，把折好的纸夹在里面。

　　起身开门，他发现门外居然是方鸿柏。

　　越过对方的肩膀看了看堆得像垃圾场的客厅，并没有柳折挚和余长乐的身影。

　　“他们去上课了。”

　　上课？还真是让人感到遥远而恍惚的词。

　　“大礼堂你去吗？”见他没说话方鸿柏说道。

　　过了一会涂纪雅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刚刚广播里的那个大礼堂。

　　“你也要去？”

　　方鸿柏点了点头。

　　方鸿柏这样突然从房间里出来去参加紧急会议，还真是件稀奇的事。

　　一路无话。

　　到的时候，涂纪雅看了眼大礼堂外墙上的钟16：47，离会议时间还有十三分钟，但礼堂里已经人满为患了。

　　放眼望去几乎是全校师生都来了。

　　在经过三（1）班所在的区域时，引起了小骚动，可能对他们来说方鸿柏的出席，比他们被困在校园里还要让人感到惊讶。

　　柳折挚和余长乐也在。

　　见到方鸿柏，余长乐乐呵呵地跑过去拉他到身边坐下。问他为什么会过来。

　　方鸿柏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因为客厅堆得让我心烦，出来散散心。”

　　余长乐听罢，立马眼观鼻鼻观心。

　　柳折挚则向一旁的涂纪雅点头示意。

　　涂纪雅微微一愣，犹豫了一下，方回了他。随后来到了二班的队伍，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了下来。

　　五点整，刘校长准时到来。这是他当任校长期间为数不多的准时出席。学校副校长等其他领导也紧跟其后。

　　现场没有主持人或是司仪，会议一开始就是刘校长发表讲话。

　　“同学们晚上好，我想大家应该知道为什么要召开这场紧急会议。”

　　下面有同学高声回答“知道”，知道的道字拖得很长，引起哄堂大笑。

　　很好，大家的情绪还很乐观。刘校长紧绷的脸也放松了不少。

　　“现在我们正面临着某种前所未有的困难，但我希望你们能相信老师，也相信我，让我们面对这个困难。在此我希望同学们能做到以下三点。

　　“第一，不要随意走出校园。等一下我会和几个老师去学校外围划一条线。那线是安全位置，不要超过那条线，越过那条线会有生命危险，我再次强调请不要越过那条线就。第二，则是希望大家准守纪律。越是在这个非常时期，就越需要大家准守纪律。第三，接下来是集体生活，希望大家以集体单位共进退，不要搞什么个人主义。

　　“再则我们校方已经和食堂、小卖部达成了协议，这几天的伙食都是由他们供应。按人头数来，请大家做好登记。住宿方面，可以到老师那边登记，清点人数安排住处。多的话我就不说了，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大家能平平安安的等待救援。还有什么问题，大家可以私下来我办公室找我。

　　“我想很多同学肯定没有吃晚饭，等会登记好后，大家可以去食堂，每人都能领到一份晚餐。”

　　看来校长大人的发言结束了，可整个发言只说了现实状况和要求，并没说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有的同学等不及私下去找校长谈论这个问题，只好趁大会还没有散，大声问道：“刘校长，您能告诉我们学校外的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吗？”

　　刘校长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说实话孩子，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只知道那东西很危险，在我们没有弄清楚之前不要靠近。”

　　“那我们会一直都被困在这里吗？”

　　“不，我相信我们不会一直都被困在这里。我们会想办法了解外面那看不见的东西，而外面的人也会想方设法地来解救我们。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静贞自守。”

　　后面还有询问，校长以不耽误那些没有吃饭的人进食为由解散了会议，至于那些有问题的同学，可以跟他一起去校长室慢慢讨论。刘校长前脚离开，方鸿柏后脚也跟着离开了。虽然他没有说去哪，余长乐猜他一定又是回宿舍捣鼓他的那些玩意去了。

　　虽然校方领导和部分老师已经离场，但现场大家并没有散去。有的跑去登记，而大多数则是在叽叽喳喳地讨论当下的困境。余长乐张着耳朵听了一会，说什么的都有，都是些不着边际的猜测。

　　“还以为召集大家开会会把真相告诉大家，没想到学校还是选择隐瞒。”余长乐嘀咕道。

　　“可能怕引起恐慌吧。”

　　“但大家迟早是要知道的啊。”

　　“也许知道时咱们就能出去了。”柳折挚心不在焉地回答。余长乐有些奇怪，顺着对方的视线，正好看到涂纪雅的侧脸。

　　余长乐忍住了另起话题的念头 ，继续说：“那门房的张老头呢？大家可都知道他死了。据说现在连尸都收不了，就那样一片片摊在那里，要是被学生撞见了，还不吓个半死。”

　　说到这，柳折挚终于舍得把视线从涂纪雅身上移开，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过了一会才说：“死亡是会让人感到恐惧，但死亡的若不是身边人，没有亲眼目睹，而只是一个空洞的对象，一个似有若无的存在，那么死亡还是件离我们遥远的事。你现在可记得张大爷的样貌，和与他说过什么话吗？”

　　余长乐试着回想了一会，对门房张大爷的印象确实有些模糊。

　　“不过有一点是很奇怪……”

　　余长乐还准备听下半句，结果柳折挚突然收了声。抬眼一看，发现好友的视线又转到二班那里去了。顺眼一看，正好看到涂纪雅起身离开的背影。

　　他有些咬牙切磋，忍无可忍地说，“我看你才奇怪呢！”

　　“哪里奇怪？”

　　“哪里都奇怪。”

　　柳折挚单方面地停止了这样没有营养的对话。

　　涂纪雅有些不太会拒绝人，要是刚刚他拒绝方鸿柏一起来大礼堂的话，那么他现在已经在学校图书馆了。这让他有些懊恼，他把这一切归结为装作普通学生的必要牺牲。

　　可当他坐在三（2）班的队伍中后，看到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时，内心的焦躁居然慢慢抚平了。

　　这让他感到安心，在忽视掉柳折挚那个不确定因素后，他感到自己和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被突然困在校园里的惶惑不安，听到校长广播后的茫然无措。他和其他人一样，都想在此寻找答案。

　　但不同的是，他很快就走起神来。

　　上一世学校方面好像并没有把他们召集起来。

　　在中午放学后，大量的不知情的学生涌向校外，大片的血肉就这样哗啦啦地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学校方面根本就来不及反应，死了许多学生，也有许多学生精神奔溃。之后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大家都变成了脱去了人皮外衣的野兽，好像用这样最原始的残酷就能疗去那片片血肉带来的冲击似的。

　　老师和校方领导的身影简直淡得不行，只是偶尔从别人的口中听到，有几个贪婪自私的老师最后被虐得很惨。

　　哪像现在少量的成年绵羊居然还在领导着这群即将长大的幼狮。

　　不过，这正是他想要的。在新秩序到来之前，旧秩序能带来平稳安定。而他可以利用这平稳安定做许多事情。

　　在学校领导离开后，他故意等了一会才离去。

　　虽然图书馆就在大礼堂的楼上，但他还是决定先去学校食堂。

　　今天的学校食堂不收费，而且菜品丰富。虽然食堂大妈们都拉长着脸，但来吃饭的同学倒是满心欢喜。倒像牢头和最后的晚餐。

　　涂纪雅细嚼慢咽地吃完了自己的那份，随后慢慢踱步来到了学校图书馆。门没锁，灯没开，黄昏的光线被浓雾遮挡，倒有些影影绰绰。

　　图书馆原本有个阅览室，就在书架的中间，一进门的宽阔走廊上。横向并排放三张三人座的桌椅还绰绰有余，纵向则从头到尾一字型排列开来。最高峰时，可以同时容纳近两百人。后来这些桌椅一夜之间全不见了，原来是学校看自习的学生越来越多，便在三楼新修了一个自习室。并鼓励大家去自习室读书。

　　图书馆最后只剩下这些面目深沉的书柜里。但按照之前排列的习惯，图书馆中间的走廊还是很宽阔。

　　这时已是下午四点左右，按照平时的光景，正是太阳正烈的时候，但因为校外的浓雾，天空像阴雨天那般昏暗。图书馆的窗户被厚厚的布幔遮盖，仿佛已是黄昏，只是偶尔飘动的光隙，能让人勉强视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