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留之国的涂纪雅》苏小愚

37、第 37 章

　　此时校方刚把一天的食物份额发放完毕，除了伫立在行政楼前的几名同学外，空荡荡有如暑假时的午后校园。柳折挚知道，大家是饿了，已无多少余力出来游荡嘻闹，除了每天到行政楼来领那份少得可怜的食物外，大多数时间都呆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或仰望天空，或发呆度日。

　　孱弱且易控制。

　　没准这正是表哥所期望达到的。

　　那会不会他为了这种效果，故意克扣食物，就像副校长那样。

　　柳折挚突然立住脚步。

　　而后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拼命地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

　　不，表哥他没有这么笨，同一个招式他不会用两次。

　　一定是食物快没了，所以供给量才越来越少。到最后，若是想要活命，那便要去吃一切可吃的东西，不管是花草树木，还是飞禽走兽，甚至是人。

　　刚开始他们也许只敢吃尸体，可随着可吃的东西越来越少，他们便会把魔抓伸向更为弱小的人。比方说低年级的小女生。

　　柳折挚肯定地想：这就是犯罪，不管如何粉饰。

　　可这种表哥心中认定了的事，是他随意说一两句话就能劝阻的吗？

　　柳折挚有些迷茫，连脚步也慢了下来。

　　与其去说服表哥，还不如告诉同学们。他相信同学中肯定有人和他一样，觉得吃人这种事既残忍又荒谬。

　　但同他一般想的人又有多少？

　　饿极了，又有什么不能吃，什么不敢吃。

　　就连他自己也不敢保证，在饿极的状态下，为了活命，会不会吃上那么一口。

　　现在告诉同学们，只会引起大家的恐慌，有些心理素质不好的人，会走上那些自杀老师的道路，徒增一些口粮罢了。

　　而其他人则会麻木不仁，反正暂时不会轮到他头上就是了。

　　想到这，柳折挚突然停了下来，心情复杂地看了行政楼良久，最后还是掉转回头，悻悻地回到教室。

　　此时余长乐正对着小化妆镜修剪鼻毛，见他回来，拿眼瞥了他一下。也就是这一瞥的功夫，竟不小心剪到了肉，疼得他呲牙咧嘴。余长乐看着镜子中的鬼脸，嫌弃地想，真是面目狰狞。

　　在柳折挚纠结地想是否来找表哥谈谈的时候，高医生却给叶轻水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有部分尸体丢失了。”

　　“丢了多久，是谁的尸体？”叶轻水急切地问。

　　“昨晚丢的。暂时还不知道是谁，我来的时候罗老师还在核对名单。不过以我的记忆，应该是前些日子死在树林的那几个学生。”

　　叶轻水细细回想了一会最近逝去的人，都是些老师。死在树林的学生，他有点印象，他还记得那天表弟找他谈话，说涂纪雅的事，提到了光粒子门。

　　想到这叶轻水的思绪有些恍惚。

　　高医生叫了声他的名字，才把他拉回现实。

　　是了，和表弟谈话已经是四五天前的事了，四五天前死去的人，按照现在的天气，若没有做特殊处理，早就腐烂了。

　　而这种腐烂的尸体又能拿来做什么呢？叶轻水想不通这行为背后的逻辑，脑袋里虽乱哄哄地想着各种可能性，嘴上却喃喃自问，“怎么会丢呢？”

　　高医生看了他一眼，“确切地说，应该是有人趁我不备把尸体偷走了。”

　　“又是趁你不备？”叶轻水笑着说，“高医生，我诚心建议你找一个助手，可以在你不备的时候帮忙看着医务室。”

　　“有关这一点我早就想过了，可惜没人愿意晚上呆在医务室里。”

　　“那个被你带走的女孩呢？她不是能在黑暗里视物么，刚好可以帮到你。”

　　高医生摇了摇头，“她本人都还需要有人看着，这事我可指望不了。”

　　除了工作上的事高医生与他也没什么好谈的，说明了有尸体丢失的情况后，便以还有工作为由离去了。

　　叶轻水沉默地坐在办公桌前，像是还沉浸在尸体丢失的事件中。但学校要他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便很快将此时抛在脑后，去忙别的事情去了。

　　在叶轻水不知道是谁偷了尸体，并打算暂不处理时，有人却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恨不得人尽皆知。他们将偷来的尸体大大方方地摆在行政楼前，使得行政楼前恶臭连天。仿佛那并不是他们曾经要好的朋友尸体，而是像猫杀死老鼠一般，摆在人前的战利品。

　　偷尸体的是杨廷宇一行人，目的是为了给这八个不明不白枉死的同学讨回公道。

　　“去告诉他们，所谓的公道就是他们死的罪有应得。”叶轻水气愤地说。

　　胡主任一脸为难地站在一旁，他知道叶轻水说的是气话，要是真的用这话回绝下面那群闹事的人，天知道会出现什么乱子。

　　叶轻水稍稍冷静了一会，便派了一名性格温和的女老师前去安抚。

　　公道肯定是会给的，但要不先把这些尸体好生安置，再慢慢计议。

　　“行啊。”杨廷宇答应的倒爽快。“不过，我们把尸体从那么大老远的地方搬来，现在又要把他们搬到别的地方去，要一点食物当作报酬这不过分吧。”

　　你们要多少？

　　“不多，也就你们每天供应的食物，来上万份。每天供应的水，也来上万份。”

　　叶轻水将办公桌用力一拍。

　　“他们怎么不去抢啊。”

　　事实上，这确实是在抢。上万份的水和食物足够他们现在所有人吃上一周，也不知他们出于什么方面的考虑，竟然给出了这样的数字。

　　面对此等威胁，叶轻水不愿给，也不能给。或者更为确切地说，是根本就给不了。现在学校的食物只能够维持一两天。原本还计划着将供给再次减半，争取能够维持四天。至于剩下的两三天，或许真的要咬咬牙，走上那条邪恶之路。毕竟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叶轻水这边没法回应杨廷宇等人，只好晾着他们，任由他们在行政楼前携尸威胁。

　　杨廷宇等人见无人理睬，有人便坐不住了，心下着急，是不是要的太多了？甚至想降低数量，学校那边也许就会满足他们了。免得到最后，一无所获。

　　这种事，不就跟菜市场买菜一样，需要讨价还价嘛。

　　杨廷宇却一点都不担心，不仅没有降低数量，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竟然加价了。

　　到携尸威胁的第二天，要求数量从一万份，变为了一万五千份。

　　叶轻水知道后，甚为气愤，更加不予理会。

　　杨廷宇的一些同伴甚至认为他疯了，偷偷离他而去。

　　杨廷宇却毫不在乎，在校方发放一天份额的时候，竟不慌不忙、有理有据地当众跟校方掰扯起来。

　　在公开审判后，校方不是答应过大家，出现任何情况都要快速而准确地给出相应的反应，可这八人的死，学校做了什么？

　　既没有查明真相公布真相，有没有惩戒相关人士。

　　学校只是不作为，想要不了了之。

　　连最基本的公允都达不到，学校有什么资格站在审判者的位置。

　　还有早些时候的分资。我们那么相信你们，相信你们会将所有的食物都拿出来均分给大家，结果你们欺骗了大家。

　　校方这么无信无义，又有什么资格独占所有的食物。

　　至于这一万五千份食物，他杨廷宇并不是独享，而是逼迫校方把食物资源都拿出来，然后让贤者居之。

　　事实证明，如今的四中确实需要有人来领导，但是谁规定，领导者就一定是这些老师，这些所谓的大人。

　　杨廷宇的话引起了一部分人的共鸣。有的人支持他，只因为和他臭味相投，威胁校方拿到食物后，好在众人面前作威作福。有的不明就里的，纯粹被他这番大义凛然所感，真的相信他们逼迫校方拿出食物后，能找到一个贤明的人来领导他们。只有少部分的人，既看透了他的虚伪下作，又深感校方霸道无能。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暂时只能先支持他从校方那要来食物，至于以后怎么办，天知道。

　　到杨廷宇等人携尸威胁第三天，校方还是不予理睬。这种不出击不应战的态度，显示出他们的心虚。让好些个从旁观望者，也渐渐站到了杨廷宇的队伍里来。

　　绝大多数人也并不是信他杨廷宇，因为他欺凌大家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只是在校方这个独裁者的面前，只有站在杨廷宇这个恶魔的背后，才给他们带来了更多地勇气面对更大的恶魔。这说明他们并不是懦弱的人，他们也有反抗命运为自己而战的一天。

　　但很快爆出的消息，让这些骑墙者踌躇了动摇了。

　　原来这八人并不是无辜枉死，而是在为非作歹的时候被人就地正法了。

　　至于为什么非，作什么歹，对谁为非作歹，被谁就地正法暂时不得而知。但光是这含糊不全的消息，就足以让杨廷宇的如意算盘落空。

　　但杨廷宇等人仍旧狡辩，说校方的含糊其辞意在混淆视听，而这八人做了什么罪恶滔天的事，就要被就地正法了。罪大恶极无非就是人命关天，君不见推人坠楼致死的徐霜降，为一己之私而杀人的刘宇廷，不都活得好好的，只是被限定了自由，关了起来。

　　那么这八人为什么不能享有被公开审判的权利？

　　还记得学校当时是怎么说的，说我们并没有权利处置他人的生死，我们只能判其有罪，将其关押，然后交置执法机构处理。这才几天，学校里怎么就冒出来一个可以将人就地正法的人了。

　　按照校方之前的逻辑，这八人就是无辜枉死，而将他们杀死的人就是罪犯。

　　离他们死去已经过去五日，将他们的尸体摆出来，要求讨回公道已经过去三日。

　　在这总共八天的时间里，学校做了什么。对我们这些诉求公正的人置之不理，编造模糊的信息企图转移大家的视线。

　　这只能证明校方慵懒怠政，或是有意替杀人者掩盖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