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铭岚

2、The second snow

　　㈢
　　宋初雪醒来时，只觉得消毒水的味道十分刺鼻，很敏感的打了个喷嚏，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洁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唔。”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恰好护士推门而入，见她醒来，惊讶的跑过来又把她按回床上，说了声：“你别动。”转身就要叫医生来，急匆匆的跑了出去。随后四五个医生浩浩荡荡的闯进来，其中一个医生手里还拿着一份检查单。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声音有些严肃“小姑娘，你这个病…哎，你还是叫你家属来吧！”
　　她不甚在意，挥了挥手说：“我的家属都不在本地，恐怕都没办法来了。”
　　医生显得有些为难，“那……”话还没说完，宋初雪突然大喊一声，把病房内的人都吓了一跳，特别是那个实习医生，非常不淡定的迭声问怎么了。
　　她扒了扒额前的刘海，有些傻傻的笑着说：“没事，就是宿舍东西往收拾了。”
　　医生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那就先去收拾东西吧，顺便准备一下住院的事宜。”
　　“为什么？”这回发问的变成她了。“我明明什么事也没有啊？”
　　“这个么，算了，等你回来再告诉你。”医生有些欲言又止。她有些怀疑，但又不多问，蹦蹦跳跳的就回去了。医生望着她的背影叹息，这么年轻的生命……
　　这里离学校其实很近，不一会就到了。看着熟悉的大门，也有些伤感，滞留了十四年的地方啊，马上就要分别了。迎面而去，便是一棵百年巨柳，枝干粗壮，枝叶浓密，坐在这树荫下也是清清凉凉的，还有几个胆大的坐在柳树枝干上。
　　她看着这棵树，不禁又回忆了起来。那时的她很调皮，斜躺在柳树上，正直午后，炎热的天气使人昏昏欲睡，一个不注意就真的睡着了。一个身形不稳，竟从树上摔了下来，她只觉得身体失重还来不及叫出声就被人接住了。她睁眼一看，‘咦，这人有点眼熟啊？仔细看去，哦！新生舞会上见过，那个招蜂引蝶的帅气同学。白，白，白啥来着’
　　等她反应过来时，他们还保持着那样尴尬的状态，白羽冶竟然没有推开她，只是脸都要红成番茄了。她赶紧从他怀里跳出，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说：“谢谢你啊同学。”转身就跑走了，一边跑还一边想，‘终于记起他的名字了，白羽冶，还挺好听的。’
　　这么说来她与他的缘分还得感谢这棵大柳树呢！宋初雪把手放在树皮上，感受着那份悠久和沧桑。马上就要离开这了，说不难过是假的，但也到了必须离开的日子了。
　　再回到住了四年的宿舍楼，觉得连平时如狼似虎的宿管大妈都可爱起来了。宿舍的舍友早就撤完了，就剩她一个人了。她慢吞吞的收拾着行李，拉着拖杆箱离开学校回头一望她仿佛还能看到刚入学的她，活力十足的走进校园。
　　若说大学教给了她什么，最重要的就是成熟与圆滑，懂得了人情世故。但正所谓“许多事情都不遵守教条，学习万物的场所绝非学校”。她相信将来在社会上学到的会比在这里更多，她叹息一声，离开了学校。
　　将行李放进了租好的出租屋，她想了想白天发生的事情，她觉得自己的胃应该出了点问题，也许她真的应该去看看了。
　　她收拾一下住院用的物品，猜测着自己是不是得了胃溃疡还是胃肠炎，最糟糕也就是胃出血了吧？
　　可是，她发誓绝不会想到这样的结果。她坐在病床上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的病历，突然她浑身一僵，手无法控制的动了起来，眼睛也不可思议的瞪大了。视线来回在“病症”那一栏扫着，一遍又一遍，那上面写着能够让她的天塌下来的五个字。 ㈣
　　“ 胃癌中晚期”，这无异于被判了死刑。她无力的摊倒在床上，她身心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恰好这时手机响了，她却置若罔闻，直到手机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响起，她才接了电话。
　　“喂…”这个声音仿佛刚被就上岸的溺水者一样，非常虚弱无力。
　　对面的白羽冶仿佛也听出了一点端倪，追问：“发生了什么事？问什么你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
　　她擦了擦眼睛，顺便拽出了一个微笑，宋初雪相信他通过电流一定能“听”到她的笑。用撒娇的声音说：“哪有，我只是刚刚起床而已了。你到了吗？”
　　“恩。”他似乎也在笑，而且她听到水花的声音以及硬物碰撞的声音。即使很好奇也没心情问了。他却炫耀一样的说：“我现在就坐在威尼斯的特色小船“刚朵拉”上哦！是不是很羡慕？”
　　她点点头，之后才发现白羽冶看不见，这才恩了一声。他的声音非常溺宠：“我先挂了吧，你再多睡会儿啊！拜拜。”
　　她捂住嘴，生音有一丝哽咽，但还是强装着不让白羽冶听出来。挂了电话，双手捂住了脸，声音低低地哭了起来。每天都在想的美好未来被现实无情的打破了，他们，怎么还会有未来呢？
　　威尼斯是一个生活节奏很慢的城市，生活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一种享受。他廉价的租下了这里的一栋小阁楼，装饰的是典型的全欧式风格，淡蓝色的百叶窗，昏暗的壁灯，维多利亚式的沙发以及厚重的鸭绒毯无一在提醒他，这里不是中国。但让他感到欣喜的是屋内有一个大壁炉，可以烧火，冬天围在它的旁边看书应该时间非常幸福的事。他躺在羽绒垫子上，半睡半醒想着如果能和初雪在这里生活也不错。宋初雪却是夜不能寐，她将脸深深地埋在枕头里，泪水几乎浸湿了枕头。现在她该怎么办呢？胃癌……她翻了个身，将脸对着天花板，茫然地望着上方，她只知道不管怎样她活不下去了。
　　㈤
　　渐渐的时光流逝，已经到了圣诞节了，放假在家也没有什么事情干，白羽冶想出去做一些兼职来打发时间。没想到刚起床就听到楼底下传来“叩叩”的敲门声。他有些疑惑，谁会这么早就来找他？
　　一推开门，眼前的人让他吃了一惊：“初雪…”他讶异道：“你怎么过来了？”
　　宋初雪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头，说：“我这不是想来看看你吗？”
　　看她冻得直打哆嗦，他赶紧让她进屋来，还一边责备着她：“你呀，好歹跟我说一声让我去接你啊。”
　　她仔细的看了看这个屋子，咕哝了一句：“还挺温馨的呢！”就窝在了壁炉前，他过去摸了摸毛茸茸的的脑袋，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她把手伸向壁炉，同时又躲避着四处飞溅的火花说：“我明天早上的飞机。”
　　“………”他无话可说，就为了看他跑这么远一趟，不过他好像也没有什么立场怪她。
　　他站起来拿起大衣，把她拉起来说：“就一天，一定要好好逛逛这里。”
　　她缓缓的跟在他后面，看起来蔫蔫的。他忽然停了下来，她没有防备的一下子撞到他后背上，有点痛。
　　他转过头，看了看他，又指了指对面：“前面就是威尼斯皇家公园了。”她终于来了些兴致，跑了过去趴在栅栏上眺望着那里的风景。
　　他也跟上去，站在了她的旁边。她想了想说：“我记得当时我才上四年级，语文课本上学了一篇关于威尼斯的文章，从此我就再也没有忘记过这个地方。”
　　他笑着接话：“现在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是啊！”她有些恍惚，声音低低的又加了一句：“这样我就没有遗憾了。”
　　“嗯？”他明显没有听清。但也没有追问，一边走一边介绍“这里最常见的是桥。”
　　她冷静的补充一句：“应为这里除了船，不能有任何交通工具。”
　　他摊了摊手：“看来你不用我介绍了，你甚至比我都熟悉啊！”她的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笑，自豪的说：“那是当然。”说罢，便将他拉到了一座桥上，她先上去，发现桥的圆柱上堆了一层雪。她背对着他快速做了一个雪球，出其不意地转过身，把雪球扔向了他。“噗”雪球一下打进了他的嘴里，他“呸呸呸”的吐出来，坏笑着也团了一团学，扔了过来。她一边笑一边躲避着雪球，带着笑意的眼眸中却藏着绝望的平静。她捂着脸往他的方向走，大喊：“哎！休战，休战！”没听见他回答，悄悄把手移开，一个雪球便与她亲密接触了。这回“噗”的变成她了，满脸都是冰冷的雪水，她向前一扑，把脸埋在他胸口用力蹭了蹭。
　　半晌，她抬起头声音有些疲倦：“我有点累了，先回去歇会吧。”
　　“好。”他耸耸肩：“反正我无所谓。”
　　他们便坐小船又回去了，刚打开家门她就坐在壁炉旁边。他去给她洗水果，等端着果盘回来时，他推了推她，没想到一下子就歪倒了，原来……她已经睡了。他无语扶额，还是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又细心的帮她掖上被角才走出去，却没注意到身后的那个人在他离开后就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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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国后，宋初雪面色平静的握着那张单子，很淡定的问：“要切除三分之二的胃？”护士似乎有些不忍，但还是点了点头。她又平静的签了字准备手术，她必须活得再长一点，她的事情还没有办完，她还不能死。被推进手术室时，她面无表情，但仔细看却能发现她的手在发抖。注射了麻醉剂后，她的意识渐渐混沌，但还能感觉到那一阵阵剧烈的抽痛，器官剥离的剧烈疼痛感让她几近崩溃，即使昏迷都要咬紧牙关，冷汗直冒。她做着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但是，哪一个梦能比现实更加残酷呢？
　　正在图书馆翻着什么的白羽冶忽然觉的心一痛，有种什么不详的预感在他心中浮现。听说同心的恋人是心意相通的，另一半发生了什么他们都有所感知。难道是初雪出了什么是吗？他有些担忧的望了望东方，她所在的方向。 ㈦
　　直到那天她打了一个电话，他才消除了疑惑。两人也经常视屏聊天，见她只是有些瘦，并无其他异样，他才渐渐放下心来。两人开始准备结婚事宜，她去婚纱店试婚纱，会发照片给他，让他帮忙挑选。他也会一条条领结的试，问她喜欢那个。
　　结婚的具体事宜都是宋妈妈在操劳着，表面上她不是很高兴，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到底是不忍心看她辛苦，把所有的活都一手包揽了，只等着结婚典礼到来。不知道宋初雪病情的白羽冶满心欢喜，而她却有了计划。
　　结婚典礼的前一天晚上，他们从布置好的现场回来，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步伐也很轻快。她的脸上也带着笑，只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勉强。
　　他觉得奇怪，问道：“怎么了？”
　　她强装轻松的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只不过要结婚了有点紧张而已。”
　　他笑了笑把她揽进怀里：“跟我结婚有什么好紧张的？”
　　她摸了摸脑袋：“也是哦！好啦，那我就先上去啦！”向他挥挥手，朝楼上跑去。站在窗口，见他望着她的房间好一会儿，才转身回去了。她又下了楼，对着他离去的方向，轻轻说了声对不起就头也不回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第二天清晨，白羽冶还尚在梦中，便被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他接起看都没看就瓷声瓷气的喂了一声，就听见了宋妈妈火急火燎的声音：“别睡了！初雪不见了！”
　　“什么？”他立马就清醒了，心里慌得要命，手忙脚乱的床上衣服问：“不会是出去了没带手机吧？”
　　宋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很暴躁：“别问这些有的没得了，你赶紧起来吧！”
　　他慌忙起身向外跑去，等在了站牌，但这时候刚好是上班高峰期，公交和出租都挤满了人。心中计算了一下距离，拔腿便跑了起来，随着跑得越远他就越快，他已经麻木了，只想跑得更快一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站在门口的宋妈妈看到的就是这幅情形，她赶紧上去扶住白羽冶，语气沉重：“初雪她很有可能逃婚了！”
　　“啊！”其实他听见初雪只是逃婚而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是很开心的，但开心之后就又愁火上涌，她人到底去哪了？他犹如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寻找，有四处拨打电话，但这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
　　宋妈妈也是怒火中烧“初雪到底想干什么？结婚也同意了，现场她也包了，现在这是又要摆出什么幺蛾子来？现场一众宾客都来了，不能让这些事人看笑话，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她掏出手机利落的拨出一串号码。
　　白羽冶正焦急的等在门口，心里祈求着宋初雪快点来。他不相信初雪会逃婚，他宁愿觉得她是睡过头了，或是在哪玩的太晚了。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种情况微乎其微，但他该做的都做了，只能望眼欲穿的眺望着。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他的视野，正是初雪。他激动的迎了上去，她被截住，抬起头淡淡的望了他一眼，如同冰山一样冷冽。
　　霎那间他就明白了，质问道：“你不是初雪，你是谁？”
　　“我确实不是。”她的声音也十分冰冷，一听便不是宋初雪：“我是她姐姐，宋初阳。”
　　他瞬间泄气，宋初阳却只是盯着他的眼睛：“这一次，我代替初雪完成她的婚礼。”
　　刚才宋初阳接到宋妈妈的电话，她的语气很沉重：“初雪逃婚了。”她波澜不惊的哦了一声，但下一句话让她有些为难“我想让你代替她，不能让咱家丟这个脸。”
　　“我……”还没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她默默的盯着手机还是来了。
　　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已经进入了厅内，他这才追了进去拉住她的手腕：“什么叫你代替他？”
　　宋初阳轻轻一甩手腕，看似很轻，实则将它甩了一个趔趄：“什么意思？”她轻笑，有些嘲讽：“我妹妹今天来不了了，我负责替她演戏。反正我与她长得一模一样，混过众人的眼睛还是可行的。”
　　他一脸愕然，正不打算同意，宋妈妈便不知道从哪出来恳求着白羽冶：“对不起啊！麻烦你就帮帮忙，我和她爸爸岁数那么大了经不起丢这脸啊！”
　　他一听，犹豫了。最后看着准丈母娘恳求的语气，他还是心软同意了。
　　宋初阳冷笑一声，丢下一句：“我还以为你有多爱初雪，看来也不过如此。”便拿起华丽复杂的婚纱，走进了换衣间，独留他一个人站在原地。
　　在看到宋初阳觉得她和宋初雪真的不同。明明是那么相像的脸，却总带给他不同的感觉。他真怀疑两人的名字取反了，明明初雪是这么活泼，而初阳却如此冷漠。
　　他沉默的换上衣服，挽着她的手便向礼堂走去。她可以感觉到将手放在他臂弯时，他身体不适应的僵硬，但还是强忍着向前走着。两人都站在了台前，一切与彩排时一模一样，甚至连面孔都没改变，但却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他机械化的实行着结婚的全部流程，一项都不落，但明眼人都能发现，新郎是如此的心不在焉。喝交杯酒时，他举着杯子迟迟未动，直到司仪暗示性的推了推他，他才向前走去。这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这熟悉的铃声…他手一抖，酒杯落在地上，一声脆响。
　　那是他为初雪专门设置的铃声，他豪毫不犹豫的拿出手机，迫不及待的按下接听键。对面没有人说话，他只听见海浪“哗哗”的拍打着沙滩的声音，过了半响她才叹了口气说：“来海滩吧，我等你。”
　　按下了挂断键，他立刻跑出酒店，像沙滩方向飞奔而去。众宾一片哗然，宋初阳反应迅速，三两下脱掉高跟鞋，赤着脚快速跟了上去。宋妈妈痛苦的扶着额头，这场婚宴终究还是成了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