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随笔（青春记事）》藜珞

2、曾经的美好

　　夜色终究是逐渐褪去，清晰了远处那几座矮山的边幅。东方一线鱼白,小城的黎明即将来临。丝丝缕缕的光线十分柔和，细腻，静悄悄铺撒在小城的石子路上。夜里飘落的枯叶翻过身子，象是在伸懒腰，便又沉沉的睡去。呼，小城里起得最早的工人，抡圆膀子挥动扫帚，那些舒展着四肢，昏沉睡去的叶子却再也没有机会醒来了。

　　祥和街，54号。

　　“你这个死孩子，都几点了还不起床！”歇斯底里喊叫的女人很恼火，说完便伸手去拽被子。她抓牢被角，猛一用劲，哗一声林易撅着屁股，双手死死抱住枕头的形象便暴露出来了。

　　林易正睡得香熟，突然被一喝，一拉这些极其夸张的动作惊醒后，依然半眯着眼，不紧
　　不慢地吞吐甜美的气息。只觉着周身凉丝丝的，其它便没有什么了。

　　女人见他如此赖皮在床上，就顺手从小方桌上捎起一截七八十公分的毛掸子，使劲挥向
　　林易那充满骄傲，挑衅味十足的屁股。

　　哇～一声更为夸张的尖叫划破小城宁静的初晨，祥和街54号附近又亮起几盏昏黄的灯。高
　　高突兀在房头的烟囱不时涌出淡淡的灰尘，升起，飘远，不知落在哪里。

　　朔方的秋天很冷，就连太阳都害怕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寒冷的风，也升晚了许多。

　　东边的太阳探出尖尖的脑袋，西边的月亮还裸着一弯嘴角。北边的天空，隐约可以看见最亮的星星悬着，就象命运般不可预测，随时都有可能跌落。

　　8点50。林易正半蹲在自家庭院里，双手捧着一把刚从自来水管中流出的水，哗啦一下便
　　扔在自己脸上他龇着牙，忍着冰凉又赶紧接了几把水，摆着同样的姿势，用同样的手法迅速送到自己脸上，顺便又呼啦洗了几下。接着他又将嘴巴对准龙头，喝了一口，仰着面，咕噜咕噜淑起嘴来。就这样，林易看到了天上日月共在的景象。不过，也就两三秒钟之后，她就将脑袋转向别处，因为他已经算是刷完牙了。噗一声便吐出一口温热的水，落进脚边的一丛墨绿的杂草里。

　　龙头还在流淌着水，因为压强过大的原因，水流便形成了一股拇指般大小的水柱，齐刷刷的砸响在石板上。哗啦，哗啦，飞溅起一朵朵冰冷的花瓣，一刹那间又都跌落各处了。

　　林易洗漱完毕，满意的用袖口抹了一下脸庞，就象擦桌子一样，干净利索。这时，他瞥见女人摇晃着有点肥硕的身体，从厚重的棉布门帘里挤了出来。他适时的关紧水龙头，就那呆呆的看着女人。

　　女人瞪了林易一眼，又挤了进去忙着厨房里的事情了。

　　林易高兴极了，嘴角微微扬起一些，刚才还发疼的屁股似乎也好了许多。他转身走进屋子,
　　背起书包,走了。

　　女人透过被油烟熏染的模糊不清的窗户，看见了他，急忙出去喊到：“着什么急嘛，饭做好了你不吃？明天早上也多睡会.”

　　林易懒懒的扔下一句，不饿。头也不回的推开铁门，走出院子。不饿,类似这样的话语，林易不多不少也说了快一年了。不是他因为上学来不及才不吃早饭，而是纯粹为和女人赌气，还有他知道自己根本饿不着。就象他洗脸时抬头看见天上一边太阳，一边月亮不希罕一样。比如说，林易今年十七岁，就从六岁懂事开始算起，他看见这种现象也有十一二年了，时间一长，也会没有感觉的。或者他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让他希罕着。谁又知道呢。

　　出了院门，,林易开始向右手方向走。一步，两步，三步。当他数到第十二步的时候便停住了，又往前挪了一小步，且算半步吧。此时他心里犯起嘀咕，怎么又少了一点？去年还是十三步呢。

　　想不到自己又长大了呀！林易抬起头，看了一眼门牌：祥和路，58号。与他家仅隔着一个院子。

　　林易站在巷子里，冬天的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刮一般。

　　没一会儿，传来一个女孩子甜甜的声音：行了，行了，奶奶再见。接着便有噔噔噔的跑步
　　声一路飘来。吱，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女孩侧过身体穿了出来。

　　“等了很久啦？给！”

　　女孩递出一小包东西，林易接过来，熟练的打开结，掏出一块金黄的面包，一口
　　便咬了下去。鼓着腮帮，眯着眼，微笑着说：“恩，你吃过了没？”

　　女孩看着他温柔的笑容，笑着回答：“早吃了，奶奶疼我，怕我饿着，又多准备了一些早点，我一个女孩子嘛，哪里能吃得了那么多呀，你老不吃早饭，我也怕你饿着，就都给你喽。

　　林易边走边吃,听女孩讲着话，说：“真好。”

　　女孩听见了，追问：“你是说早点好，还是我好？”不过她刚一说完便低下了头，象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不知所措。

　　林易停下脚步，转过头说：“都好！”当然，他没有看见她微红的脸庞。

　　夜幕没有散尽,飕飕的冷风依旧穿梭在一条一条修长的小城胡同间，吹过林易细碎的发，
　　拂红了女孩娇小的面颊。

　　早起的小孩子慢悠悠的三两走在石子路上，此时碰面的大孩子却独自飞奔，嘴里还咬着半块没时间下咽的馒头。不知道那有数的几位大孩子是否在奔跑过时，注意到有说有笑并肩走
　　在前往上路上的林易和女孩，是否会怀念起，或者回想起自己当年的那些珍贵的美好的两小无猜的日子。也许不会，也许回，谁知道呢！

　　小城的冬天真的很冷，风就这样一直扰乱着，落木纷扬。早起的工人又使劲挥动扫帚，划过半道弧，扬起一些尘土，一些碎叶，一些破旧的往事。工人站定，抬起手臂，擦拭一下额头的汗珠，然后仰望起东方的太阳。光线便柔和的，细腻的，静悄悄地穿过他粗大的指头缝隙，
　　直楞楞的俯冲下去，一下子便摔在那些尘土，碎叶，破旧的往事里面，吸收着最后一丝夜幕
　　的深沉，糅合成为一段堇色的醉沉的年华，久久不能轻易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