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空》璎珞舞

20、落泪

　　我仓促地下了楼，却见几个兵差早已登堂入室，堂而皇之地到处搜查。院内更是遍布了蓄势待发的兵卒，个个防备且异样的盯着屋内人的一举一动，大气也不敢出。有种压迫且令人惶恐不安的气氛轰然临近，徒增烦乱与急躁。大门封的死死的，连只老鼠都难以从门缝钻出去。只为了我们几人，何以值得煞费苦心出动了一个排的士兵？只怕我们今日插翅难飞，凶多吉少。
　　“尝闻此地匿于贼盗，今日吾来，必擒之。但识盗耳，则得为城主取之，尽以复其命。”一人面对我们，异于旁人的官翎华服显见其身份特殊，该是兵卒之首。他双眉紧锁，只是紧紧盯着蕉蕉与莫离，口中气势磅礴地蹦出令人窒息的话。蕉蕉和莫离也不言语，仿佛对他这套恐吓质问的言辞不加理会，一径地冷眼旁观他们徒劳无功地茫然翻找。
　　我听得他这番话只觉一阵眩晕。食古不化的咬文嚼字我可以受教，即不解其全意，也该明了他就是来抓我们的，更确切地说是抓蕉蕉二人。但我们也决脱不了干系，既以置身其中，必会被其牵连所累。只是他们会如何处理我们？
　　“报林大人，无任何异物藏于此屋。”一个小兵两袖一并，上前言道。
　　“果如是。”那个林大人双目微沉，手背在身后，“来人，押走！”
　　“且慢，我等皆为良民，所犯何法？”蕉蕉沉稳相辩。
　　“良民？哼。”林大人冷嗤一声，“尔等欲行不轨，若非人有所觉，则几误要事。而乱所生，吾等难辞其咎。”
　　说着便示意几人恭候其旁，我定睛一看，却是昨天山下所遇的官兵。可他们昨天不是未曾窥见莫离他们的真实面貌吗？小小兵差竟有如此透过表面看本质、深刻识人的好眼力？

　　“有何证据？”我定定心神，在突发事件面前，首要保证的就是冷静与镇定，以不变应万变。这个林大人如此跋扈飞扬，显然是不把我们几个小孩子放在眼中。秦大爷倒也沉得住气，没像一般老者那样战战兢兢。他绝对是无辜之人，千万不可连累他。
　　昨天的那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小头头冒了出来，目光划过我和熙辰：“此二人曾于郊外兵营所见，当时便心生怪异。昨日又巧遇，竟变作沈家之亲。”他顿了顿，转眼看着蕉蕉他们，接着说道：“后逢两人从山中下来，但觉声貌之形有不妥，益加惑然。今日一见……”
　　“然则如何？”林大人追问，“但说无妨。”
　　“今日只闻声音便断然是那二人不假，而相貌谬以千里，实则与昨日所遇不同。今日之貌，竟，竟尤为熟之……”
　　林大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了。眼瞅着我们，等着我们认罪自首。
　　不会吧，原来暴露的是我和熙辰？我们什么时候到过他们的兵营？这么说来，还是我们拖累了蕉蕉他们,先暴露了目标？这乱七八糟的，就因为我们认错了亲戚、变幻了相貌，还能定个欺君罪不成？我们就是有乱攀亲戚，变装癖的爱好，那也犯法了吗。哪朝哪代的法律好像都没有规定不能这样吧？他征讨了半天，我都不明白我们到底怎么行凶办案了……
　　“尔等还有何话可言？”这句怎么如此熟悉？翻译成白话不就是警察证据确凿，给犯人最后毫无挣扎反抗的申诉的机会与权利——你还有什么话说？！
　　但是俺是无辜的人，俺要把握上诉的权益：“我有话说！我们既没杀人放火，也未打家劫舍。你们凭什么冤枉好人？！不就是垂涎我们的美貌吗。仗着自己人多势众就欺负我们几个孤男寡女。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我也不是那么尖刻的人，送上门的生意岂有不做之理……”
　　熙辰拉拉我的袖子，劝我不要再徒劳挣扎了，此话大有火烧燎原之势，火上浇油之嫌。但我就是故意的，不刺激下这个人，我心理严重不平衡！
　　“来人，押下去！”果然刺激到了！林主席根本不甩我，抛出一句决定历史改变世界不容质疑的狠话，抬步潇洒离去。
　　“等等！你觊觎我我也认了，可是秦大爷是毫无过错的，你不会泯灭人性连个年过六旬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都不放过吧？”
　　林某人停步回身，观察片刻秦大爷，确定无害后言道：“尚可，使其留之。令人周而布之，观其所向。”
　　虽然行动不自由，但也好过跟着我们奔赴天涯的尽头。得寸不进尺，不如不得寸，既然得了寸，那就得进尺。我指着熙辰：“这个人是我强迫捡来的，此事和他也全无关系。你们也放了他吧！”从此咫尺天涯，来生再续夫妻缘。

　　尚未等他回应，却见熙辰眼神灼灼地盯着我，里面满载了痛苦、挣扎、无措、震惊与诧异。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们……应该不算是夫妻吧？那么就此别过吧，彼此了无牵挂。你不必内疚不能和我们有难同当，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数，我们其实毫无关系。朋友可以亲密无间，却也是最不牢靠的。我一直束缚着你，剪断你的羽翼，让你跟着我平庸无为，就凭着我们同穿到一个世界？金陵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成仙。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的，你的本事绝不是任我差遣摆摊卖笑。这样甘愿纵容着我胡闹却从未埋怨，你以为我会羞愧会悔悟会心甘情愿地放你走吗？不，我不会。但是这次不同，我不是放你走，而是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我毕竟还没自私到这种地步，让你陪着我一同走向奈何桥欣赏沿途的凄景，因为我不知道在这个草菅人命的乱世，这次是不是真的有去无回。我这点展示在人前的脆弱乐观，又能保存到何时……
　　他脚步轻轻地移到了我的面前，呼吸越加急促，只是径直看着我。这样的眼神着实让我难过，我轻轻地扭开了头——你不必说什么对不起或是感谢之类的话，我都能理解的，真的。

　　林大人，你快些答应啊，我也好逃开了去。他却站在那里默然地看着我和熙辰这样尴尬地杵在这，不急定夺。气氛骤然沉闷而压抑。
　　“落落老婆，”熙辰声音不稳，甚至有丝苦涩暗哑的味道，他强迫我把视线对准了他的幽深眼眸，字字坚定，“我从未想过和你分开！即使你要弃我而去，我也不许！”
　　我从未想过和你分开……
　　从未想过……和你分开……
　　从未……
　　这么朴实平淡的一句话竟比甜言蜜语更催人泪下，惹人心酸。原来他从未打算离我而去，却要耗尽一辈子守在我身边！一辈子那么漫长啊！他的潜意识是何时做了如此决定？我有何等能耐竟把他的心也囚了起来。这种强迫中奖的事情为何现在才说，在这种没有未来之刻，是体现你生死与共大无畏精神的时候吗……
　　眼中泛着酸涩的泪水，我急忙垂下眼帘，想把眼泪逼了回去。现在也不是没希望了，生死未卜，我干嘛感动的要死要活，痛哭流涕……
　　有人说哭得时候眼睛望着天上的星星，那样泪水就不会掉落下来。可是，那样的话，会让喜欢的人瞧见啊。眼中的泪花会闪的令人心疼，与人于己都更加的难过……所以，低垂着头，应该就不会被人瞧见了吧。泪痕也不会太明显，隐忍也会更加容易些……
　　若这次离别无恙，我也怕遭遇变故，再也找不回你。这样，可能我都会怨恨自己吧。现在我们生死与共，到哪都在一起。这样岂非更好更满足？死得其所也是甘愿的。
　　情深至此，夫复何求？
　　不管你是依赖也好，习惯也罢，我是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哽咽出声：“我怎会弃你而去呢？”

　　有人诚然顺了我的意：“足其所愿，一并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