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星集》林衍清

1、深夜脑洞

　　文思今天没有早起，他家楼下的老头也就没有听见楼上噼噼啪啪的响声。
　　这很奇怪，老头想。说不定楼上的年轻人被火烧死了——这话在他嘴里似乎说着说着就成真了，老人的大脑自动匹配出自己烟熏火燎的家具。
　　老头住二楼，文姓的年轻人住三楼，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在各自的，对方的小圈子里尽力地贬损对方，几个月文思就发现这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法子，于是果断放弃了。不久老头也忍受不住小年轻们的搂搂抱抱和他们炫耀的身上廉价的模糊文身，僵硬而仓促地换了个别的途径消磨时间。
　　老头出了门，摸了下兜，钥匙有点硌人，于是老头放心地关上了门，门上的春联胶带已经松开了，正神气活现地挣扎着。这副是几个月前老婆子让他粘上的，如今字已经有点糊了，像是谁把眼泪涂在了上面。
　　老头没上过三楼，因而觉得这楼梯格外得高，这墙格外得乱，这灰尘格外得多。他调整了一下姿势，避开了一摊玻璃渣。
　　这肯定是文思扔的。老头已经忘记着火的事了——或许他本身也没这么想，这都是那个老头见到他时现编的，都是用来搪塞他的鬼话。几年后，文思的钱被多伦多的风吹得哗哗作响时，他这样对自己说。
　　但此时，文思还是那个邋遢的要命，让人捉摸不透的年轻人，老头敲门的声音让他彻底从噩梦中挣扎出来。他的三分起床气见到来人后很快变成了八分，偏偏那来人还不自知，直向屋里张望——一瞬间老头又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个中缘由：“没着火就好。”
　　屋子里淡淡的霉味还是霉味，被老头的眼光一看，文思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的工作是熬命的活计，每天就靠着苍白的几个小时撑着。文思恍惚觉得老头刚刚下的结论为时尚早，这里的确着火了，被火烧死的自己被一副半老残躯又掐死一遍。
　　文思揉揉眼睛，端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答应两声就把门关上。关门的一刹那。文思想一拳盖在这老家伙的脸上，想把他知道的所有脏字变着法地塞进老头的耳朵里。
　　文明时代，要做文明人。
　　于是老头欣赏到了文思一个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