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厂本纪》浓之

1、第一章

　　【序】
　　景和十三年，春，微雨。
　　一顶十六人抬的轿子从皇宫浮阳正门出，前有开路斥候军数十，后有仪仗数十，最后面跟着百名锦衣卫，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威严不可犯。
　　正平道乃是高祖时候官邸所在，潇建国后，特辟正平道为皇族居地。百年来已经发展到极致。
　　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正平道，停在了崇王府门前，轿子后方跟随的百名锦衣卫马上将王府团团围住，为首的锦衣卫首领一脚踹开崇王府的大门，身后的锦衣卫立时鱼贯而入。
　　轿子前方侍者压轿，先看见一只厚底描金银龙官靴，靴子的主人随即出现在众人眼中，而后却引来一声骂呵，只在片刻，那骂呵之人便被一抹黑影踹了出去，众人噤声。
　　那人恍若未见，恍若未闻，抬脚迈出轿架，侍者为他正领正帽，曳袍展裙。
　　他狭长的眸子微垂，瓷白的脸上面无表情，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唇，端的是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他额头上有一方代表身份的压玉，身着墨蓝色官服，上有金银交替纹出一只张牙舞爪的四爪蟒龙，百褶裙一直垂到脚踝处。
　　侍者为他搭上白色风袍，他径直进了王府，随行的小太监捧着一个红匣紧随其后。
　　他进了府，围观众人才将吊着的那口气舒了出来。
　　“他，是谁？”
　　“九千岁——沈倦。”

　　【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崇王姬玟勾结叛贼意图谋反，今人证物证俱在。特命锦衣卫长史将其捉拿归案，投入天牢，秋后问斩。朕念其幼子聪慧，可入宫伴读。钦此。”
　　沈倦坐在一个小太监弯下的背上，将一院子人各色神态尽收眼底。
　　女眷们哭啼不停，崇王爷倒是看起来镇定得很，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崇王幼子不过六七岁的光景，只一味的拉着父王的衣角，倒让自己想起了当初的自己。
　　他闭了下眼将无谓的画面从脑中驱除，他站起身来。

　　【二】
　　姬湘忽然松开了一直拉着的父亲朝着他冲来，其实以沈倦身手何以躲不开他，只是不知为何，当姬湘一把抓住他的手狠狠咬下去的时候，沈倦还没有要躲开的意识，身旁的三四个小太监急忙将姬湘拖下，押在一旁。
　　身后有人手持一块白绢要来擦拭他的手，沈倦抬手示意不必，他垂眸看见手上已有血丝渗出，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只听那个不满七岁的孩子歇斯底里：“你等着，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三】
　　从崇王府出来，自有半数的锦衣卫将崇王押去天牢，半数将崇王抄家公产充缴国库，只余一队护卫在旁，随着那顶十六人轿入了宫门。
　　沈倦慢慢抚过已经上过药包扎好的左手，忽然想起刚才与五花大绑的崇王擦肩而过时，那个在战场的驰骋一生的铁血汉子用一种从未闻过的微弱声音道：“我从没有看错你。”

　　【四】
　　轿子径直抬到了皇上办公的德阳宫前，殿门口守着的小太监急忙奔下长长的阶梯来迎。
　　沈倦下了轿子，一面听着小太监絮絮叨叨皇上不让任何人入内幸好九千岁你到了之类的话，一面撩袍上了台阶。
　　大殿中没有点火烛，唯一的光亮便是窗子透过的阳光，而窗前站着一个人，正挡着这唯一的光亮。

　　【五】
　　沈倦正想要下跪，就见皇上已经转过身来道：“卿家来。”
　　他正好收势道：“皇上吩咐的事，奴婢已经办好了，现在崇王正在天牢中，崇王家产也已经……”
　　皇上打断他：“这些朕并不想听，朕今日给你一个泄愤的机会，他日……”
　　“奴婢明白”
　　皇上抬眼去看那个仍在门口的人，光投不到他的脸上，他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仍觉得那瓷白的脸上有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模样。
　　“皇儿说许久不见你了，你去东宫常走走吧。”
　　“是。”

　　【六】
　　景和二十三年，六月。
　　惊堂木一敲。
　　“要说这当世最大的奸臣，当属——九千岁沈倦，仗着皇上的宠爱，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去年！洪州大荒，饿殍满目，但是国库只拨一点点钱，连粮食都不够卖的。但是这个沈倦，竟然为了给他干儿子过个生辰就花了两千万啊！那可是两千万！三个月前，东洲地裂，他更是将拨去赈灾的钱扣了三分之一……”
　　茶馆生意很好，可这说书人刚一起头，几乎所有的人都急着向外走，最后二楼只剩下了东南角一个位置上还有人在悠闲的喝茶。
　　说书人向东南角那人摊手耸肩表示无奈。

　　【六】
　　茶馆掌柜让人直接从一楼踹到了二楼，东南角那人放下酒杯，一脸玩味。
　　踹人的人最先露面——西厂大档头宗琼英。
　　那么，接下来的自然就是——西厂督公沈倦。
　　沈倦本是由德奤寺礼佛回府，半路经过茶馆。偏那说书人动静太大，宗琼英怎么能忍受别人侮辱自家督公，气不可耐直接将茶馆掌柜踹了上来。
　　沈倦没穿官服，只一袭白衫外面罩着黑色的披风，腕上还绕着佛珠，他那张精致的假面不动声色，他身后一个乔装的小太监跪地做人凳。他扬了披风坐下，抬眼去瞧仍在东南角的那人，那人竟也十分素净，不像是平日里衣衫华丽。
　　沈倦对他只拱拱手：“肃王爷。”

　　【七】
　　姬湘眯眼瞧他，是了，十年过去，他加冠之后被封为肃王出宫建府，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在都城之中一句话都说不上，于是他便常年称病不朝，皇上自然更加乐意。
　　不上朝，跟御前朱批掌笔沈倦见面的次数便少了，可逢年过节进出宫也能遇见，虽不至于像小时候一般冲上去就咬，不过这小打小闹也是不少。如今这一笔，算是宫外的。

　　【八】
　　“九千岁。”姬湘竟然也站起身来向他拱手，随手一指倒地不起的掌柜，“九千岁兼掌刑部司法，不知此罪该判什么？”
　　“侮辱朝官，罪至死，不知王爷可否作证？”他今日心情好就不妨陪他多玩玩。
　　“如果我应你，你是不是算欠本王一个人情？”
　　“王爷想要沈某如何还这个人情？”

　　【九】
　　姬湘朝他走了几步，右手握着纸扇轻敲了一下左手，“这我还没想到，不如过府一叙，再议不迟。”
　　沈倦一甩披风起身转头便走：“沈某的事便不劳王爷费心了。”

　　【十】
　　“沈大人！”姬湘快步想要去拽他的胳膊，宗琼英眼疾手快的用剑挡了他的去路。
　　姬湘火大，直接一个鸽子翻身到了沈倦的面前。
　　沈倦瓷白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导致姬湘面对他微微顿了顿才开口：“听闻沈府景致在都城中别具一格，不知本王可有荣幸一观？”
　　沈倦一眼也没有看他，直接踏上二楼的栏杆从二楼跃下，落地后没有半点顿步直接出了茶馆，不过，他留下了一句轻飘飘的话，让宗琼英收了再次拔出的刀。
　　“王爷请自便。”

　　【十一】
　　于是都城中出现了十六人大轿后跟着一路小跑的肃王爷的景象！

　　【十二】
　　沈倦为西厂督公，本应在宫中居住，但他权势极大，尤其是在皇帝病重的这几年，几乎可以说是权倾朝野，甚至在朝堂龙阶下又为他设了一张龙案。可他又极受皇上宠信，所以出宫建府此事一提，皇上便立即应允，找人圈地，扩池移树，不到五个月已然建好，连都城中几个皇子的府邸都比下去了。皇上还亲题特赐了“沈府”二字牌匾以示荣宠。

　　【十三】
　　沈府虽是五个月赶制，但亭台楼阁一应俱全，花草树木皆为灵品，甚至堪比宫中建制。
　　以至于肃王爷进了府门之后，都有些合不拢嘴，他那不受宠的身份那里一摆，跟这沈倦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毫无可比。
　　姬湘一边在心中默默地可怜自己，一边跟着一路惊叹。
　　沈倦回府之后自去了主楼中更衣洗漱，也没交代如何对待这位肃王爷。以宗琼英的性子自然也不会管这位刚刚侮辱过自家督公的帮凶，态度并不好，甚至连茶都没有上。
　　于是肃王爷便干坐在大厅中等。

　　【十四】
　　过了半响，三档头苏进到大厅，也只对肃王一拱手：“王爷，督主在湖心亭等候，请。”
　　肃王起身，心中暗叹自己的不受宠，竟然连一个西厂督公手下的三档头都看他不起。

　　【十五】
　　湖心亭建在沈府朝阳湖上，湖水引自城外泗水湖，当初建制沈府的掌匠别出心裁引来活水，只为了泗水湖中养的闻名全国的红莲。
　　现在姬湘眼中一片接天莲叶的红莲，灼的他眼疼，莲叶缝隙中露出碧绿的湖水，红鲤尾尾，十分可人。
　　姬湘踏上弯折的桥廊。

　　【十六】
　　亭子四周轻纱浮动，本就曳出几分暧昧，偏偏沈倦还换了白衫，三千青丝只用一根湖蓝的丝带束了。细密精致的花纹缠绕在他颈间的衣领上，包裹着小巧的喉结轻轻一动。
　　沈倦将茶烹到七分，静待来人。
　　他像是看到故友一般，轻举瓷杯：“肃王爷。”

　　【十七】
　　姬湘觉得自己简直是鬼迷了心窍，没直接从弯弯折折的桥廊上翻下去已经是很好了。
　　手软脚软的晃到沈倦对面的位子上，鬼使神差的接过他手中的茶，险些顺着剧情发展就一饮而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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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三千不易，开坑撒花{{{(>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