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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夫诸 ...


  •   从来不知,这始海底下竟藏着一座仙山,更从来不知,这仙山境内与《异书》上所著的大荒南境无二差别,亏得他一直把那书当作老祖宗胡乱编的故事消遣。刚踏足山内,对这漫山遍野的白,甚是好奇。细看,仙山并非被白雪覆盖,而是这“白” 仿佛是整座山的灵魂,除了草木,连地上的土壤也是白色。
      “那入山小辈,山顶来。”清冽的女声准确无误地传入他耳朵。
      微微一愣,已是明白声音的主人是谁,恭敬应了声“晚辈遵命”,便旋身上山。
      只一瞬到了山顶,见前方百米内立着一人,身量纤长,发白胜雪,幽蓝瞳色,好似精雕细琢的容貌,每一笔都恰到好处。眼神晃到衣裳,他嘴角抽了抽,黑…黑衣?想象中的前辈不应白衣胜雪,更添一身仙风道骨么?这莫名的违和感,真是…不可描述。再抬头见那人本就冷冽的眼神更寒了几分,意识到自己失礼,忙上前几步躬身行礼:“晚辈九印,与夫诸前辈见礼。”
      “述职司命。”夫诸这话看似没首尾的一句,却让九□□中一凛。天界任职之人皆为帝君钦点,唯“司命”一职乃天选,凡上任此职,神魂自会被拓上司命印记,称为天印。若非天示,帝君也不能知道他是谁,实在想不清夫诸如何得知。
      “前辈为何在此…”话到最后声音弱了下去,九印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异书》关于夫诸的记载虽少,但最后那句“被天封于大荒南境”,九印是记得清楚的。这初见就踩前辈痛脚,少不了被记恨。
      夫诸好似并不在意,道一声:“随予来”,抬步走了。
      九印随夫诸进入一个山洞,洞府不大,里面除了一榻,便仅剩正中央的石桌石椅,真真称得上陋室。夫诸走到石桌前坐下,开口:“大荒这么些年,可有何趣事?讲与予听。”
      听着这冰凌似的声音,九印想起外面漫山雪白,或许在夫诸眼里,那倒像是无望的灰,思及此处心里一阵难过。留意到九印的神色,夫诸秀眉轻蹙,暗道“与那人有些相似”。
      应了夫诸的要求,九印自觉坐到她对面,开始担任说书先生一职,绘声绘色地讲开了。
      这些日子,九印在天界、南境之间两头跑,见到夫诸便开始讲故事,大到二十万年前天界内乱,上古神明纷纷殒落,小到凡界某某员外家的小妾偷会情郎。夫诸听的很认真,甚少插话,听得开心了,眼角眉梢会略带笑意,见她喜欢,九印讲得更卖力了。久而久之,夫诸待九印不再冷冰冰的。九印也渐渐知道,其实不只黑衣,夫诸会穿各种颜色的衣服,独独没有白色,因为她不喜欢这山上一成不变的白。九印不喜欢称夫诸前辈,乘此直接唤她名字,夫诸也默许了他这没规矩的叫法。
      这天,九印没再给夫诸讲故事,反倒让夫诸给他讲故事,讲夫诸自己的故事。或许是这么多年,她也想有人倾述,并未太过犹豫,便开始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调子缓缓述来。四百万年前,夫诸降生于世,从初生,夫诸便可感应天意,按照“天示”所指,将水患引到“天示”之地,这是身为夫诸的天赋之能。完成任务后,夫诸会即刻离开,她不愿看水里无数挣扎的活物,更不愿见他们眼中的无助与绝望,她想逃避。以此,为那所谓的“天”效力了三百万年。不知何时起,“天示”指引越来越弱,夫诸心里高兴,自己或许能自由了,却不知,当“天示”消失后,自己却被永远封在这大荒南境,至死不得自由。
      听完夫诸的故事,九印倒宁愿从来没问过她,天道无常,对夫诸何其不公,偏生的她还这样平静。
      “你想出去吗?”九印讷讷开口。
      “凡不可能之事,予从不想。”
      ……
      再后来,九印不再来南境,夫诸依旧那副样子,让人看不出她的喜怒哀乐,或许活得太
      久,这世间事早已看得通透,无喜无怒无哀无乐对她也无甚重要。
      ……
      十年了,再次来到南境,依旧是漫山遍野的白,九印却不复当日的风度翩翩,身上大大小小伤口无数,满身血污,看着很是狼狈。步伐酿跄地寻到洞府前,理了理衣裳,再咬牙走进去,九印见到了一身白衣的夫诸,看着她白得几近透明的肤色,恍惚要羽化归去,九□□里咯噔了一下。忍着疼大步走过去,握住夫诸的手:“我有方法了,再坚持一下,你就能自由了。”复又从丹田鼎炉中取出一盏鸦青色的灯,那灯看着很是破旧。
      见到灯的刹那,夫诸的眼睛却亮了,一瞬间灿如星河,光芒灼到九□□底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知道那是什么。”
      “你以前讲的‘可感应天意’是因为神魂上的天印吧。我有这世上唯二的天印,若将我的神魂放入这转魂灯中淬炼,再供你吸收,天印消去,你便自由了。”一段话说完,感觉全身力气似被抽尽。
      再看夫诸的眼神已恢复冷冽,缓缓道:“先治伤”。
      这时,南境外却传来一声疾呼:“九印,你出来。”
      应了九印要求,夫诸带着九印来到南境边缘,九印看着好友焦急的模样,强撑身体,像往常一般打趣:“巫奎,怎的这般慌张,莫不是被二郎家的狗咬着了。”
      巫奎见他还是这般无甚要紧的样子,急得想揍他,偏生他进不去这南境,只能在外大喊:“九印,你把转魂灯拿回去放好,再好生认个错,帝君他不会计较的。”
      九印像是没听见,反倒将自己的本命法器丢给他,道:“巫奎,以后二郎家的狗再咬你,你拿这个揍它,那狗怕这个。”
      稳稳接住法器,巫奎更慌了,口不择言“九印,你是司命,是神!把神魂给夫诸那老妖怪,还要不要命了!”
      九印看了看旁边的夫诸,见她并未有开口的打算,露出几丝嘲讽的神情,淡淡道:“做神不自由,我厌了。”
      ……
      最后巫奎被生生气走
      夫诸带着九印到了山顶,却未有进洞府的打算,只是让他靠着一棵白色的树坐下,自己则站在树下与他对视,开口声音依旧不带感情:“他在救汝。”
      九印知道夫诸说的是巫奎,缓缓开口,神色坚定:“我在救你。”
      一瞬间,九印恍惚在夫诸眼中看见泪光闪烁,待仔细看去,那双幽蓝的眼,依旧冷冽。
      叹口气,九印虚弱着继续道:“把我的神魂提出吧,看你的样子,也撑不了多久了。”话刚说完便一头栽倒,人事不省。
      再次睁眼是在洞府的榻上,身上的伤口已经痊愈了。突然想到夫诸,便想起身找她,谁知身上一软,又倒回榻上。夫诸的声音从外边传来:“汝神魂仅余一半,莫乱动。”话音刚落,人已到跟前 。
      “那你…”
      “予很好。”
      “我没死,那你神魂中的天印呢?”
      “天印仅余一半,予能冲破它。”
      听到此处,九印松了口气。
      ……
      接下来的日子,夫诸经常不见踪影,估计另寻洞府冲击天印去了。要说这神魂割裂一半有什么坏处,说实话,除了死不了,什么坏处都有,也不知夫诸用什么办法把他另一半神魂凝聚起来的,居然没有消散。
      这日,南境周围的海水毫无预兆地沸腾起来,正奇怪,夫诸回来了,一把将九印扔进洞府,自己则在外守着,不让他出来。没多会,海里燃起熊熊大火,这时始海中的海水仿佛全成了油,一碰到火便呈燎原之势向南境冲来。
      “不烬火?!为何会这样。”九印冲了出来。
      “想破天印,得扛住天罚。”话音刚落,天雷滚滚而来,“天罚和着天劫,呵,予这命,这天倒想收得很,那便试试,能否收得去!”夫诸撑起结界将两人护住,祭出转魂灯,连连避开三道雷,眼看转魂灯坚持不住,夫诸急忙将它收回,第四道雷落下,结界应声而破。九印连忙以掌结印,再次撑起结界。接连两道天雷落下,结界被撕裂,周围的不烬火烧得两人疼痛不已,这时的九印说不出的后悔,当初把本命法器丢给巫奎作甚,好歹关键时刻也能抵挡两下啊。不等人喘口气,又落下一道雷,夫诸以身硬抗,被劈得现了真身,变成一只通体雪白的小鹿,瞳色幽蓝,头上长着四只角,角上点点光晕,很是漂亮。来不及欣赏,周围的不烬火灼烧着九印的魂魄,本就不全的神魂开始点点消散。第八道天雷又落了下来,九印强忍着疼痛将它引到自己身上,一刹那,神魂尽数消散。见到九印倒下,夫诸瞳孔皱缩,取出转魂灯,当最后一道天雷降下时,祭出神魂,算准方位,让天印对上了天雷,天印与天雷共同消散。夫诸苦笑,没想到最后,天印还能救她一次。
      天劫已完,夫诸将神魂撕裂,放入转魂灯中,驮着九印的尸身奋力离开了被不烬火包围的始海。
      ……
      离开南境五百年了,获得自由也五百年了,夫诸却把自己困在转魂灯边,灯中凝聚着九印的神魂。世人皆知转魂灯可转魂魄,却无人知晓它也能凝魂,更无人知晓,转魂灯其实是夫诸的本命法宝,曾被上一任司命骗走。
      夫诸每日对着转魂灯自言自语,外人看来她只是个漂亮的疯子,可谁也不知道她有多开心,她在等一个人,等那个为她离开十年却又再回来的人。
      夫诸像往日一样对着转魂灯说话:“九印,予不该引汝寻破天印的法子,更不该将汝错当上任司命那般利用,汝与他不同,汝从未欺予,予甚悔,甚悔…”
      “既然悔了,夫诸以后可得待我温柔些。”活生生的九印站到了夫诸身前,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瞳色依旧幽蓝,只是染上了些许笑意。
      “汝回来了。”
      “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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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夫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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