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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醒之生似残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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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了不再是暗无天日。
月光,如银泻地,让他清楚地看到了视野中的一切。天空是长方形的,在夜晚闪着幽蓝的光,没有星星的点缀,让那大的吓人的月亮也带上了几分阴气。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黑暗中的一切想象慢慢远去但恐惧却一点也没有离开。
当他还陷在什么都不能看到的境地时,就作了很多关于自己处境的想象,但由于那个清晰的回声,所有的假设都逼向了一个答案——他被装在一个箱子里。回声可以证实眼前有东西,而他的头皮,更准确的说是后脑勺,能感知到他的脑后同样有阻挡,可以肯定那是一块平板,至于是什么材质,或许更象是一块木头。
正是因为他对自己脑后平板的材质有较大的把握,他才敢用头去顶自己眼前的阻碍。他确信那也是一块木板,不管能不能顶开,不管那东西有没有被死死钉住,但在当时呼吸已经越来越困难的情况下,赌一把也许就是最好的选择。
而现在,天就在眼前,空气就在眼前。
箱子已经打开……
答案就在身边,他像是要接受远古的祈祷或惩罚般摒住呼吸,然后缓缓地把头侧向一边……
“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是的,那是一个箱子,那是一个木头的箱子,所有的猜测好象都被印证,但他忽略了一点,他忽略了长方形的天空,他忽略了这箱子的形状。
这不会仅仅是一个木头的箱子,借着月光,他终于看清了,原来自己一直躺在一个开启的棺材中…
“我死了吗…还是我快死了…”
他一下记起了他曾经看过的一本书《死亡9分钟》,那本书很细致地描述了人死之前产生的种种幻觉和感受。作者乔治•里奇是一个心理医生,他专门研究了一群人,他们都是曾无限濒临死亡,或者说在别人看来他们已经死了的情况下又奇迹般醒过来的一群人。作者了解到在他们临死状态下通常都会有很清醒的意识,并且会产生一些很奇怪的幻觉或者会做出一些在平常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然而,更有说服力的是作者本身也有这种体验,《死亡9分钟》这本书就是主要基于他自己的经历写成的。里奇二十岁那年在巴利营区的军队医院里治疗,但最终因肺炎医治无效死亡。九分钟后,他神奇地复活过来,经历了灵魂离开躯体的一段旅程。在这九分钟里,里奇可以穿越人体,可以在活体面前隐身,可以飘起来甚至能在几分钟时间里飞到另一个城市。
他又想到了西方的神话,在托•布尔芬奇写到的冥国世界里,埃涅阿斯看到很多鬼魂争着想到彼岸去,但渡船夫却要加以挑选,不中选的便不能上船。埃涅阿斯觉得奇怪问神巫:“为什么要这样区别对待呢?”神巫回答说:那些被允许上船的,是得了合式的葬礼的鬼魂;如果尸体没有埋葬,鬼魂也就不许过河,要在这岸上漂泊一百年才能过去。”
……
“难道那都是真的?难道我快死了正在经历幻觉…”
“不…不会的,里奇写的这本书帮助了许多人重新认识生命,珍惜生命,我不会死,我很清醒…”他不停地念着,提醒自己要克服死亡的恐惧,但他的身体已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直到,他看到了那串木刻的符号。
“这个符号…”他默念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他眼前,一个大大的“卐”符号被刻在棺材右侧的内壁上。它呈现出和木材一样的颜色,但由于只有月光的照耀让他很难分辨出那到底是什么具体的颜色。可以看出雕刻它的人技艺十分高超,这个“卐”符号与棺材壁接触的地方非常平滑,宛如天成。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把头掉了180度从望向右边改成了望向左边。
他目瞪口呆。
在左边内壁的中心,在和右边同样的位置上,有一个大大的“卍”…
他看出了左右两者的差别,左边是顺时针转,而右边是逆时针。但当这两个相反的符号出现在两面相对的木头上时,却呈现出惊人的一致。两个符号的每一横一竖就象被完全的复制了一样,左右两边是绝对的对称。
“这就象纸上的同一个字,从正面看和从反面看是相对的,但其实它们是一个统一的整体。”他想着,隐入混沌的黑暗中,逐渐忘记了棺材的恐惧,或者说死亡的恐惧。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刻,但入夜的寒风冷冽了起来,没有树的抵挡,只有沙尘的搅扰。他的脸微皱着,看一下左边,然后又迫不及待地转向右边,那两个符号也许是这个鬼地方最有利用价值的东西了。
左边,右边,他重复着。
“左边,右边…左边,右边…那前面呢!还有后边!”他的声音从低沉一下子越入高亢,就象发现了一个新大陆一般。
他猛地想把头扬起来看棺材前面的内壁,但映入眼帘的却是自己蚕蛹般的身体…
他太专注于棺材上的符号了以至于都遗忘了自己那一直不能动弹的身体,现在他看到了,一圈一圈的细绳从颈脖到脚底把他包的严严实实,只有头被生硬地露了出来。
绳子看起来并不结实,就象普通人家用来缝补的细绒线一样,他试着绷紧自己的身体,似乎已经能听到细线的崩裂声。这声音若放在别处肯定会被埋没于嘈杂的环境中,但在这儿,在这静谧地可以听见自己呼吸的荒山头,这声音足以震慑人心,足以让他燃起希望去作更大的努力。
他不断地蹦紧着自己的身体,从头到脚,那声音也越来越大,他想到了郭沫若的《凤凰涅槃》,却不禁笑了出来,他想自己最多也就是逃难罢了,至于什么涅槃,等离开了这里再说吧。
绒线断了一层又一层,他的力气也掉了不少,更要命的是睡意这时莫名地袭来。他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睡着,但人的本能让他的意识已越来越模糊了…
挣扎继续着。
不管他是在睡着时还是在清醒时做的,反正那一身的细绒线最终彻底脱离了他的身体。在最后一根细线掉落的一刹那,他的全身软软地瘫在了装他的木棺材里。
可以肯定的是,这一次,他沉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