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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怀疑 ...


  •   我顺着明月手指的方向看去,在糕饼掉落的地方果真有几株丁香花枯萎了。整朵花瑟缩成一团,仿佛被冻着了,花朵朝着泥土倾下去,并无一丝生气。正值初秋,草木凋零、花朵枯萎是正常现象,并无什么奇特之处。我轻笑着,伸出手捏住了明月的耳垂:“明月,你糊涂了不是?花儿在秋天就该枯萎啊!”

      明月顾不上疼,仍指着丁香说:“殿下,你看。它是突然就蔫了啊!”

      我转过头去看,几乎就在同一瞬间,那株丁香立刻垂下了头。我跑到那朵花的旁边,细细地观察,好像没有异样。我又用一只手拿起了那块沾上了灰的如意饼,放在眼前仔细看。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刚刚枯萎的丁香忽的抬起了头,重新恢复了常态,再无一丝蔫的痕迹。

      难道……这糕饼里有铃兰?

      铃兰与丁香花性相克。只有将铃兰放于丁香之旁,丁香才会立即枯萎。一旦把铃兰拿走,丁香可以立刻恢复生机。虽然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道理,可这种现象确实令人吃惊。

      我的心颤了一下。按刘荣男方才所言,这桂花如意饼是送与我母后吃的。而适量的铃兰固然可以医治心病。可据我所知,母后并无这种病症。既然不是用来治病的,那放入糕点之中,难道是为了下毒?

      我站起来,回头望着不远处的刘义隆,他还是面无表情。

      可是我的眼神中有什么?有愤怒、不解还是惊慌,或许他能意识到,可我已经意识不到了。

      我的心混乱如麻。

      一个声音说,我应该直接告诉母后,让她小心为好;另一个声音说,刘荣男现在可以把混有铃兰的糕饼毫无顾忌地带入宫中,难道她们之前没有想过其他法子加害我们一家吗?

      还有一个声音提醒我:你忘了皇伯父是怎样轰然崩逝了吗?你忘了父皇未出世的孩子怎样一个接一个地流产了吗?

      当你怀疑一个人的时候,你就有理由怀疑过往的每一件事都与他有关。

      刘裕的野心已经膨胀到要谋害天子?他不再满足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和权势?

      我顿时感到刚才和明月所说的话过于幼稚了。难道独揽政事、手握兵权、把父皇架空的刘裕没有篡位的力量吗?

      想到登基大典那一天,只有他一人没有完全地跪下来,只有他一人在本应该低头接旨时猛地抬起了头,只有他一人敢用双眼直视宝座上的父皇!

      虽然之前也隐隐有所感觉,可是今日手中拿着这有毒的糕饼,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一种恐惧,一种现在手里紧握着却随时可能失去的恐惧,一种我命由人不由己的恐惧。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明月在我耳边轻轻地唤我。

      可我听不到她的呼唤,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时间里。

      或许这只是怀疑,怀疑而已!父皇不是还说过宋公是个宅心仁厚,为皇分忧的忠臣吗?他饱读圣贤书,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而且,我们与刘家还是亲家!姐姐嫁过去这么久,不是也没发现刘家的反骨吗?既然如此,手中的铃兰又怎么解释?难道是不小心混进去的?

      无论如何,还是静静看着事情会如何发展下去吧。

      我沉了一口气。

      “明月,别再叫了。本宫早就听见了。”

      “殿下,赶快去书房吧,晚了袁师傅又不高兴了。”

      我咬住嘴唇,看了刘义隆一眼,招呼他一起走。出乎意料的是,他点了点头,答应了。

      一天的课业很快结束,我从没感觉到生命中有哪一天比这一天过得还要快的。无论是《周易》,还是《礼记》,我眼前看到的,只有沾染了泥土的桂花如意饼,和枯萎之后又突然活了的丁香花。

      我无意识地伸出右手,想要握住桌边的茶盏。只听“啪”的一声,茶盏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我的右手也被滚烫的茶水燎出了水泡,一下子肿起来。

      齐妫跟着袁师傅回去了。明月午时被母后叫去,现在还没有回来。刘义隆在我的身后,我却不想叫他过来帮忙。

      可刘义隆还是听到了。他急忙跑过来,脸上再也没有那种冷冷的颜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关切不已的焦急。

      我有些不适应。

      他小心地开口问:“殿下把茶杯打碎了吗?有没有烫到手?”即使在关心别人的时候,他也不忘了尊卑有别。

      我点了头。

      他的眉头骤然紧了:“殿下稍等,臣去去就回。”

      我以为他是去太医院找太医来,可是没过一会儿,我看到他一手提着一个水桶,快步朝我走来。

      他让我伸出了被烫伤的手。

      “事出突然,多有冒犯,请公主见谅!”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他便用自己的左手扶住了我的手,弯下腰,用右手从水桶里取出了一只瓢,又舀了点水,小心地倒在我手上。

      那水是井水,倒在被热水烫过的手上,清凉无比。

      每次向我的手上倒一些水后,他就低下头凑近我的手用嘴吹一吹。

      他的气息很暖,很平稳,吹到手上的感觉有些痒。

      尽管他的嘴唇距离我的手指很近,但是两者从未碰到,哪怕是一丝一毫。

      可是我感觉自己的心不再平静。除了父皇,还没有哪个男子如此靠近过我,只有咫尺之距。

      不,还有一人,是宫宴那晚的蒙面黑衣人,可我从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他是谁了。更何况他已经在湖中淹死了。虑及此,不知怎的,好似有一丝阴郁,不远不近地在我心间拂过。

      我不禁低下头去看我眼前的刘义隆。一头浓密的黑发束成一股,在头顶用青白玉冠固定,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发饰。

      这也是我第一次看清楚他的眉眼。长长的睫毛上挂着被溅起的水花,晶莹闪亮;一双眼睛秀气而不失神采,虽然我仍未参透他深如古井的眼神中究竟有多少未知的秘密,但是那双眼睛却带给他稳重与平静;鼻子、嘴唇与下颌更是形成了一道优美弧线……原来刘义隆也算是个美男子了。

      观察的何其细致,让我在与他目光相接的那一刻,忘记了抬起头。

      我只好将目光移向不远处挂在墙上的《斫琴图》。他没有在意,依旧这样一点儿一点儿地舀着水,一点儿一点儿地倒在我手上,一口又一口地吹。

      良久,桶里的水见底了。我的右手也不那么疼了。

      他蓦地放开了我的手,把瓢放回桶中,又低下头:“臣无礼之处,请公主见谅!臣此举只能让公主的烫伤处稍微好受些,还请公主速速请太医来瞧瞧。”

      我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吐出两个字“多谢”。

      刘义隆抬起头,随即又低下去:“臣不敢。”

      我慢慢踱到门口,差守卫的宫女请太医过来看。太医很快便到了,用一块布裹着双手细细地瞧了我的伤处,说并无大碍,只给我上了些药膏,嘱咐这几日不能碰水,不能沾荤腥。没有更多的话,太医唯唯诺诺地离开了。

      又只剩下我和刘义隆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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