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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第一百二十五章 ...

  •   夜深人静,除了草丛中的时而传来的几声虫鸣与情人们在暗色中密会时的喁喁私语,今晚似乎连月和风都在沉睡着。
      在无数漆黑而安谧的门窗间,只有其中一扇还透出一点油灯昏黄色的亮光,格洛芬德尔坐在床边,定定地望着那明灭摇曳的灯光。
      一只飞蛾扑棱扑棱地飞过来,绕着灯一圈一圈地盘旋,格洛芬德尔赶了几次,却仍拗不过那飞蛾每每又再次飞回到火焰周围,一次比一次离得更近,直到最后猛然一头扎向其中,格洛芬德尔伸手去挡,却反被火焰灼红了手背,几秒钟的工夫,那飞蛾便已化成了一缕灰烬。
      有人轻轻敲了两下门,让格洛芬德尔从愣怔中回过神来,他扭头看去,就见兰玟在窗户那边探头张望,视线和他相对时,笑眯眯地冲他挥了挥手。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格洛芬德尔过去给她打开门,兰玟一走进来,本来昏暗的房间都一下子霍亮起来。
      “我在等你回来。”他也不禁放轻了声音回答道,一边伸手去接她脱下的外袍和帽子。
      “你的手,”兰玟神色突然一变,虚挽过他的手腕盯着那块红肿起来的地方,“怎么弄成这样?”
      “没什么大事,就是被火燎了一下……”格洛芬德尔有些尴尬地解释了一番,兰玟一开始还蹙着眉,听完事情缘由后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它既然如此钟意于这火焰,让它飞就是了,你又何必拦着?”
      “它在飞向火焰时,大概可不是冲着最后被烧成灰去的。”格洛芬德尔叹道。
      兰玟只是抿着嘴笑,拿出一把扇子将仍在绕着油灯飞舞的几只飞蛾轻轻扇出了窗外,看着它们向着月亮,逐渐飞远了。
      “既然不想被烧成灰,那就只能离火远点了。”她笑道,“你等会儿,我去取点凉水过来帮你敷一下。”
      “哪用那么麻烦,烫一下而已,一会儿它自己就好了。”格洛芬德尔说,但兰玟只让他坐在那儿休息,自顾自地就往后院去了。

      五分钟后她抱着一个陶壶回来,隔着一段距离就能感到壶里那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冒出来的丝丝凉气。
      格洛芬德尔帮兰玟接手过来,她又是对他一笑,拿手帕浸了凉水,叠了两叠轻轻盖在他手背被烫伤的地方:“疼吗?”
      格洛芬德尔摇头,想伸手去拉她的手,兰玟却恰好起身走开了。
      “你今天又去哪了?我都好几天一天到晚也看不见你几次了。”格洛芬德尔问,“还是说这也是秘密?”
      “我哪有那么多秘密?”兰玟笑道,“今天出去是因为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了,我去采了些驱蚊的花草,今天晒干了,拿来熏蚊虫用的。我给你床头也挂一个吧。”
      “那真是帮大忙了,我这几天正被这个烦得够呛呢。”格洛芬德尔笑道,“不过倒是从来不见你挨叮,看来连蚊子都舍不得咬我们兰玟。”
      兰玟又抿嘴笑笑:“对了,我上个星期给你新做的衣服怎么不见你穿?再藏着就得等秋天才能再拿出来了。样子不喜欢吗?”
      “不不。”格洛芬德尔当即否认,“就是袖子长了……”

      他猛的打住了话头,抬眼去看罗迷莫斯,果然对方面无表情,刚才的满眼笑意一瞬间消隐无踪。
      “……我又哪里说错话了吗?”他问。
      “也不算错,”罗迷莫斯说,“那衣服对你来说确实袖子长了。”
      她一摆手,周遭环境和“格洛芬德尔”身上的所有幻觉瞬间消失了。
      “我也不想这样,”伊尔法林无奈地说,“可我和你不一样,我只是个人类,我的容貌体型我无法改变。”
      “你现在记起你是个人类了?”罗迷莫斯说,“所以我一早就跟你说过,也许你可以让任何不太熟悉格洛芬德尔的人以为真的金花领主站在了他们眼前,但想连我也骗过去?你不该给自己定这么高的要求。”
      “我觉得会不会是你心里已经认定了我不是他,所以太敏感了。”伊尔法林说,“就算我的身材和他不一样,但也兴许是你做的衣服真的不合身呢?你就一次也没出过错?比如记错了尺寸之类的。”
      “这就是问题关键所在,我的确一次都没有记错过。”罗迷莫斯冷笑一声,但又蓦地一顿,补充道,“至少身高臂长这些从来没出过错。”

      要非说每一次都完美合身似乎不太严谨,罗迷莫斯确实记得有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格洛芬德尔那一阵似乎突然犯了馋虫,接连不断地请了十几位大厨过来,每天换着花样做菜。等小半年过去,罗迷莫斯给他做了新衣服让他试时,格洛芬德尔还抱怨腰身有点紧了,罗迷莫斯一开始觉得怎么可能,直到她拿出尺子重新一量格洛芬德尔的腰围后,也没说什么,就把衣服重新拿回去都改了。
      但可能她一言难尽的眼神还是刺激到了格洛芬德尔,等到第二年的时候,他又瘦回去了,没有变成第二个萨尔甘特,可喜可贺。

      “今天就先这样吧,我走了。”罗迷莫斯道。
      随着她的走远,屋内重新暗了下去,最后一只飞蛾像是被光晃晕了头,竟也跟着罗迷莫斯飞了过去,险些扑到她脸上。罗迷莫斯皱了皱眉,突然一伸手逮住了那飞蛾的翅膀,啪的一下就将它掼在了墙上。
      那蛾子直直的坠下去,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罗迷莫斯打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罗迷莫斯回去时路过维斯帕的房间,隔着一层门板,她都能清晰地听见里面仿佛在跳大神一般乒乒乓乓的砸墙声,其中还间接夹杂着女人愤怒的低声叫骂。
      “差不多得了。”罗迷莫斯站在门外,冲里面的维斯帕道,“你不睡,别人还都得睡呢。”
      房间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三秒钟后,维斯帕打开门,手里抱着枕头,像看见了救星一样朝罗迷莫斯扑了过来。
      “我的好罗迷,你可是回来了,”她声泪俱下,“每一个没有你在的夏夜,对我来说都生不如死。”
      “打住。”罗迷莫斯不为所动,一边把装满了驱蚊草的香盒塞到她手里,“自己熏上,别天天晚上往我那跑,你不烦我还嫌烦呢。”
      “好东西啊,我心领了。”维斯帕随手把东西往胸口一揣,依然死皮赖脸地缠着罗迷莫斯,“不过再有用的草药也没你好使啊。你说你这细皮嫩肉的,那些吸血鬼怎么就一个个都不识货呢……”
      罗迷莫斯白她一眼,抬脚就走:“别过来。”
      “你好狠的心啊,我在你心里还比不上几只蚊子吗?你是不是跟它们达成什么交易把我卖给它们了?!”
      “行了,非要到我屋里睡就动作快点,别嚎了。”罗迷莫斯忍无可忍,狠狠瞪了她一眼,维斯帕立刻闭上嘴巴,笑嘻嘻地跟了上去。

      “你又是从伊尔法林那儿回来的?”麻利地打好地铺以后,维斯帕倒不见困意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试图和罗迷莫斯扯些闲篇。
      “嗯。”
      “是跟这次新戏有关的事吗?”
      “嗯。”
      “还是说你不会真的在跟他谈恋爱吧?”
      “嗯……嗯?你要是真的睡不着,就起来把那堆衣服洗了。”敷衍维斯帕失败,罗迷莫斯不胜其烦,“动动你的脑子,你又不是刚认识伊尔法林第一天,还不知道他吗?”

      维斯帕当然清楚,她认识伊尔法林的时间可比罗迷莫斯还要早。用她的话说,伊尔法林就像是一个人形的空心套子,需要扮演谁,就把谁填充进去,至于他本人的个性、感情、爱好,似乎通通是“无”。从表演者的角度出发,维斯帕承认伊尔法林绝对是努曼诺尔有史以来最出色的戏剧演员之一,起初她也以此为目标崇拜过对方一阵,但没用多久她就放弃了这一努力。
      “老实说,有时候我觉得他那样有点吓人。”维斯帕对罗迷莫斯坦言道。
      “哪怕是在戏剧以外,舞台之下,难道他也没有点不是角色,而只属于他自己的样子?”
      “至少我没见过。”维斯帕说,“同一段时间内,伊尔法林只会出演一部戏,然后一旦这部戏剧开始筹划,他就会把自己变成他饰演的那个人,不管白天黑夜,戏里戏外,就这样直到又开始准备下一场新戏。”
      “那他要是演个罪犯,还真要去杀人放火了?”罗迷莫斯挑起眉。
      “谁知道呢,从进入阿兰多歌剧院起,他几乎就从没演过主角以外的角色。”维斯帕说,“一般来说,主角不都是勇敢正义的大英雄嘛,所以我还真不知道如果让他演个坏蛋会是什么样。不过他倒是时常真拿自己当个英雄,光是在大街上看见扒手偷钱时他站出来多管闲事的事就有好几次,有一次还因为这个被捅了一刀。那是你来之前的事了。”
      罗迷莫斯便不说什么了,能到差点丢了命都死性不改的地步,这人要不是真呆,就是真痴。
      甚至,伊尔法林连带着对其他人是何态度都会根据角色变化而变化。他仿佛既没有真正的朋友,也没有真正的仇人,大部分时候,他对人都既和善又彬彬有礼,可要是你和他在戏里关系不睦,哪怕现实中你从没得罪过他,或许上一部戏里你还跟他勾肩搭背、谈笑风生,角色一转换,他在你面前脸色也说冷就冷下来了。罗迷莫斯第一次见他时,他不巧正在扮演法拉松,那样子真的让罗迷莫斯很想扇他。
      如此一来,如果伊尔法林和其他女演员在戏中有一段浪漫关系(这种情况非常常见),事情就会变得有点尴尬,好在伊尔法林既然安然活到现在还没被打死,说明他通常还是有分寸的。偶尔有少部分人愿意配合他,比如从前处于空窗期的维斯帕,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你以前可从来不吃他那一套,怎么这次突然转性啦?” 维斯帕问,“就因为他这次演的是金花领主?真的左右是泡不到了,所以就跟假的玩玩?”
      “不完全是,就算我过去的行为还有挽回的余地,我也未必真想和格洛芬德尔有点什么。”罗迷莫斯一转头,就对上了维斯帕不信任的眼神,“我是说真的。喜欢一个人比我想象的容易,比真和谁成为情侣、爱人、夫妻之类的可简单多了。”
      “我懂我懂。”维斯帕连连点头,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兴奋之色,“暧昧时期那些男人什么好听的鬼话都能说出口,可一旦他们自以为一个女人已经离不开他们了,他们的脸可变得比翻书还快,曾经的海誓山盟可一句作不得数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虽然我的确嫌恶平淡琐碎、一成不变的生活,但也许我甚至不用等到那一天来临,就会先一步搞砸一切。”罗迷莫斯叹道,“一切需要靠人与人间感情来维续的联系,在我这里都是难题。”
      “所以伊尔法林这算什么?一项模拟实验吗?”
      “你这么说好像也没毛病。”罗迷莫斯若有所思道,“我只是想知道,从与他人建立亲密关系中获得的欢愉究竟值得人做出何种程度的改变与让步。”
      “如果你只是为了这个,”维斯帕故意停顿了几秒,“你真的觉得你这么做最后能得到正确的结论吗?难道伊尔法林那家伙真就那么厉害,能让你都觉得他以假乱真?”
      “那倒不是,至少现在还差得远了。”罗迷莫斯嗤了一声,“但难道我还有别的更好的选择?”
      维斯帕想了想,确实没有。无论是真的格洛芬德尔还是别的什么和格洛芬德尔毫不相干的人,前者罗迷莫斯不能也不敢选,后者罗迷莫斯不想也不屑选,反倒是只和格洛芬德尔有三分像尔法林,既能让罗迷莫斯睹人思人,不至于让她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又因为有戏剧排练这层名头,不用真负什么责任,一旦不耐烦了就算全身而退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我就是不明白,你费这么大劲搞这个,最后希望得到什么结果呢?”维斯帕摇头道,“假如你最后的确从你过去避之不及的爱情——就算是虚假做戏的爱情吧——里找到了乐趣,那岂不是说明你选择背叛格洛芬德尔大人的决定是错误的,或者至少可以说是轻率的。要是这样,你会回去请求原谅并尽量修复你们之间的关系吗?”
      “不会。”罗迷莫斯回答得干脆,“要是事情如你所说那样发展,那有两种可能:要么说明爱是可以被复制的,如果是这样,虽然我明白仿制得再像的赝品也不会比正品更好,但考虑到想要获得这两者分别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前者仍然是一个更划算的选择;要么,如果你坚持认为爱情是不可能被转移或替代的,那如果我被伊尔法林提起了兴趣,就代表我误会了我对格洛芬德尔的感觉,那其实并不是你们口中的所谓爱,不是吗?”
      维斯帕表情迟钝地下意识点头附和,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那要是情况相反呢?如果伊尔法林表演得再像也无法让你满意,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你喜欢格洛芬德尔大人到了他在你心里谁也无法取代的地步?就像埃西铎大人对我的意义一样。”
      “也许吧。”罗迷莫斯哼了一声,“但也还有另一种可能:或许我就是那类无法从恋爱的感觉里汲取养分的人,或者更准确的说法是,我处于这种关系中需要付出的心力远多于我得到的快乐;换成格洛芬德尔本人可能会让情况好一些,但在一旦踏上就不能回头的路上,我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好啊,正话反话都让你说全了。”维斯帕恍然大悟,“我算明白了,合着从始至终你从来都没把挽回格洛芬德尔大人当作一个可以考虑的选项,你只是用尽各种角度给自己找到借口,想要证明你当初投靠安格班而放弃了贡多林的选择是正确的。”
      罗迷莫斯微张着嘴,愣怔地看着维斯帕,像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似的。
      “不过啊,罗迷,”维斯帕拨弄着头发,嘲讽她道,“一般来说,当一个人开始试图证明自己没错的时候,往往代表着他已经后悔了。”

      一分钟后,维斯帕抱着枕头,眼睁睁地看着罗迷莫斯无情地在她面前拍上了房间的大门。

  • 作者有话要说:  在八月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小时献上胡言乱语的一章
    下章预告——
    下章应该会有一些现实(第三纪元)的日常,然后第二纪元也会继续向前推进,争取把索伦和法拉松拉出来遛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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