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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奈何缘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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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昨晚的心情大好,这一夜睡得也十分香甜,中途奉香出去换了两次热水,允炆才悠悠转醒,待擦过脸束了头发,卫祁端了残水准备泼出去,正在准备熄灭驱蚊香的执扇一把夺过银盆,说道:“这样的粗活怎么能让大人做呢!还是让奴婢来吧,”
允炆见执扇今日分外殷勤,把研墨端来的参汤放在桌上,说道:“既然喜欢倒水,以后每日的残水,脏水就都让执扇来倒吧,还有也不必跟着我了,回宫后就去浣衣局当差,让你倒个够!本宫饿了,还不传膳,”
执扇一听眼泪登时流了一面,也不顾花妆,跪下地上大哭道:“奴婢甘愿主子责罚,只是奴婢是一片忠心,怕卫大人手重磕坏了银盆才着急乱了规矩,主子可不能不要奴婢呀,”边说边爬过去死死攥住允炆衣角,允炆厌恶,研墨忙扒开她的手,允炆自然知道是不是忠心,平日属她最懒,有那吃力不讨好的活计早就远远地躲了起来。
轻轻撇去汤沫,说道:“这里只有卫公公,哪来的卫大人?”执扇苦肉计不成,只好求救的看了看奉香和卫祁,奉香摇摇头,表示主子嫌执扇多事,先下她也无能为力,卫祁自然知道允炆是冲他来的,自己虽不喜执扇,但也只好跪下伏在地上道:“奴才知错,奴才愿替扇子姑娘受罚,”
允炆一下喷了汤水,其他人也是掩口小声发笑,声音都不大,但和在一起竟成了哄哄的一片笑声,研墨更是憋了脸红,你替人家做这做那殷勤的很,人家连你的名字都没有记住,好好的执扇,成了扇子姑娘,你说可笑不可笑。
奉香见气氛缓和,允炆也耍够了小孩脾气,赶紧出来打圆场,说道:“主子别打趣他们了,不是饿了吗?不如先传膳吧,”
允炆也不想让皇四叔的人太过没脸,便顺着奉香的话下来,“没工夫和你们磨牙,都起来吧,传膳!”
说完出了内帐,研墨赶紧跟上,一面招呼着其他宫女传膳,执扇跪在地上又羞又愧,泪水连连,小褂湿了大半,裙摆攥的皱了一片,白了脸从帐子里退了出去。
出行的饮食自然不如宫里精致,况且晨起也没什么胃口,允炆吃了几口就撂了筷子,一场秋雨不迟不早的下在了饭后,虽为秋初,但可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是盛开”,这山中也是如此,还是绿的绿,翠的翠,但这一场秋雨平添些许寒意和萧条,因为降雨自然不能狩猎,吃了饭便带着研墨去皇爷爷处请安。
经刘公公通传,平安引了他们进了内帐,一股暖香扑面而来,皇上虽身经百战但毕竟年纪已大,很是畏寒,天气微冷就要生起暖炉,这会儿正腿痛,郭惠妃坐在暖炉边上给他揉腿,燕王朱棣在拨弄着炭火,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井然是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
允炆给他们一一见礼,告罪道:“昨儿个孙儿有些宿醉,起的晚些,迟了请安,请皇爷爷责罚,”
“起来吧,什么责罚不责罚,只是大丈夫怎能不会饮酒?这酒量还是要练,想当年太子就是极能饮,曾一人饮了几大坛……”
一提起允炆短命的爹爹太子朱标,朱元璋浑浊的眼中竟含泪花,太子自小就受他的亲自培养,后来他虽发现太子懦弱并不适合君临天下,倒是燕王更优,只是他的身世不得不多几番考量,况且燕王狠辣,如他登上皇位,其他诸子性命皆忧。
所以他便对太子更为严厉,太子为让父皇高兴常常彻夜读书,明明身体不适仍不负圣意出巡关洛,临行前他高兴地替儿子践行,可谁知这竟是父子最后一次见面,是他自己亲手逼死了亲生子,看朱元璋想起以往伤心之事,郭惠妃赶紧岔开话题,娇嗔道:“皇上,昨个不是说想下棋吗?还嫌臣妾粗苯不懂这些,这些来了几个懂得,还不好好下几盘,”
允炆、朱棣附和着要下棋,允炆也想起了他的太子老爹,但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情感,印象中的爹爹不喜母妃,不喜婉妃,不喜任何一个妃子,只是心系在水一方的某位佳人,朱棣暗暗握紧拳头,同是他的儿子亲子,为何太子什么都有,而他确是争都争不来,不,他绝不信命,他朱棣就要人定胜天!
郭惠妃吩咐人摆好棋局,这祖、叔,孙三代杀的也很是痛快,朱棣着的白子几次故意想让朱元璋的黑子,但技巧掌握很好,显然朱元璋并没有发现。
但允炆却是全力以赴,竟也赢了几盘,中途,雨停了,朱棣告退去安排粮草马匹。
只剩祖孙二人这对棋迷,尤其是朱元璋这个老棋迷,一起用过晚饭,又杀了几盘,只杀到巳时还意犹未尽,允炆眼看和绿梨花约定的时间快到,心里着急,棋路开始杂乱无章,朱元璋也察觉出来,问道:“怎么了,这样心不在焉,”
“没有,只是皇爷爷累了一天,只怕孙儿打扰皇爷爷休息,”
朱元璋显然不信,看了郭惠妃一眼,问道:“你说他因为何事心不在焉?”
惠妃吩咐自己的侍女竹汀撤去棋局,又命人摆上水果点心,回道:“依臣妾看来,怕是允炆该娶妻生子,给皇上添个重皇孙子,”
说完掩着帕子笑了起来,这句话着实说到了朱元璋的心坎了,逗得他哈哈大笑,连声道:“好好!回去就给允炆选一个才貌双全的好姑娘,”允炆被说得脸红,一想到树下等自己绿梨花,脸更是红的滴出血来,看他脸红,惠妃还想继续打趣。
允炆赶紧借由告退,“皇爷爷,孙儿还要温习功课,先行告退了,”说完看都不敢看朱元璋的退了出去,慌张的连撞了几次物件,看他这个窘样,逗得朱元璋又是一阵大笑。
允炆走后,朱元璋看着窗外一场秋雨打落的树叶,叹息道:“初熏,方才燕王可是故意输于我?”
初熏乃是郭惠妃的闺名,惠妃拿了件披风披在朱元璋身上,柔声道:“臣妾不懂棋,也不必去懂,”
朱元璋抓住她正系披风的手,说道:“你不懂棋还有谁懂?你当朕不知你当年用何赢遍棋界高手,成了第一才女,”
“当年的事皇上还记得?”
“朕还记得你一身鹅黄春衫立在桥边,柳絮还沾在你的小扇上,”惠妃也用手请搂住皇上,声音像一片丝绒,“那皇上就多想想臣妾,多想想姐姐,其他的不要想,也不必想,”曾经征战四方的霸主,此时在惠妃的怀里安静的孩子,不久就进入了梦乡,梦里有初熏,还有秀旈,他的皇后马秀旈。他的糟糠之妻马秀旈。
允炆疾步出了寝帐,研墨在前面掌着灯,问道:“主子,已经戌时,雨后路滑,您这是要去哪呀?”
“多嘴,掌灯便是,”研墨只好闭嘴,主子这今天是很反常。
快到树下,允炆吩咐研墨原地等候,远远的他就看见坐在树上,腿一荡一荡绿梨花,一身绿衣,黑发直至腰间,随意绾了个圆髻,头上查着几朵不知名的野花,一条墨绿色缎带随风轻抚,裹着白亮通透的小脸,粉嫩的嘴唇叼着一根草叶,没有一点焦急,仿佛不是等人,只是观光玩耍。只是这雨后行山路,一双绣鞋却没沾丁点泥土。
我也看见了允炆,跳下树来,说道:“你可没有守时,看天色可能已有申时了吧?”
“绿姑娘,实在抱歉,我来晚了,”
“你这人倒好,什么绿姑娘,红姑娘的?”
“我是看你总着绿衣,所以才想到这个称呼。”
“那你生的如此美,我岂不是要唤你美公子!”
“绿姑娘随意,你不告诉我真名,只用随口诌来的梨花应付我,我自然也不能告诉你真名。”说完还一脸得意的的看着我,眼里藏着笑意。
看我看他出神,他又没了刚才的神气,竟有些害羞,只顾看着天上的繁星,须臾道:“骤雨多星,看来明天必是阳光明媚,不知明天能否约姑娘一同游山?”
“我…我从小便生了种怪病,见不得日光”
“宫中御医无数,想必可以治好姑娘的怪病,恰好一位御医正是在下的同乡,如果姑娘方便,我倒可以带你到他那瞧瞧,想必他也能给我几分薄面。”
听他这样说,我连忙从树上跳下来,正好捕捉到他目光里的一丝试探之色,定定心神,回道:“家中族人都是如此,求医拜佛终是无用,命数就是如此,反抗亦是无用。”
很多年后,我回想起有允炆的岁月,蓦然发现,我们都对彼此说了今生最多的谎话,一开始,我们便回到了当初的恩怨,这是我们的基调,前世的宿命让我们被迫相爱,却又不得善终,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没有遇见你,
不知他有没有听我说话,只是一直盯着我的鞋子发愣,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不说这些水呀,云呀,找人可有进展?”
允炆这才回过神来,又不免否定自己刚才的种种猜想,不过是个姑娘,想这么多干嘛?
“当然找到了,此人果真在银镶蓝的寝帐当差,不过是轮值,昨天恰好休息,所以没有找到,今儿一定能找到,”他见我听到有消息,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便有故意卖关子道:“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为了安全起见,不得不对你这无缘无故跑来的姑娘排查一番。”
“好,排查什么?”
“爽快,敢问姑娘芳名?”
“梨花”
“姑娘不够坦诚,那日若你身旁长着一棵狗尾巴草,那你岂不是又要更名了?”
再说添茶,侍卫也不是好当的,要脚不沾地的时时走动,一天下来,觉得这身上的盔甲都有千斤重了,不过美的是人人都要看他几眼,这不午饭后特意向奉香要了一个葫芦形荷包挂在腰间,再配上鳜鱼形美玉,也十分登对,正无聊的玩儿着佩刀,就看远处走来一陌生绿衣女子,立刻起了警觉,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但腿却有微微发抖,大喊一声:“来者何人?还不止步,”
看他这样,我也没意外,好不容易才过了允炆那一关,硬生生让他要去了自己的发带,他还说什么,要是我做什么坏事,这围猎场的猎犬轻轻一嗅这发带,就能找到我的人,这里的人总是个个神经兮兮,再看眼前这人也就见怪不怪了,上下扫了添茶几眼,就是这个玉佩没错,但此人畏手畏脚,怎么会是郡君的故人,便问道:“这玉佩可是你的?”
听她问的奇怪,添茶环顾了一下左右,正好看见角落里的允炆正冲他摆手,添茶即刻会意,回道:“正是,祖上所传之物,还会有假?”
看他信誓旦旦我也不再怀疑,只想早日完成郡君的吩咐,又对他说:“你的荷包漂亮,可也是你的贴身之物,能给我看看吗?”
添茶有些得意,一把扯下荷包递给了我,“当然贴身,睡觉我都不摘下,你小心点,别给我弄坏了,”
我斜眸看着允炆对着青苔发呆,根本没有看这边,随即一双眼睛对上添茶的绿豆眼,待我双眼越来越亮,像是两个吸人的漩涡,添茶的眼睛却越来越无神采,怔怔的立在原地,看他彻底中了幻术,我便迅速打开荷包,将灵珠放入荷包,等一切结束后,一个指响,添茶立刻恢复了常态,看我还在拿着荷包把玩,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添茶摸着自己流出的口水,很是尴尬,重新把我递过来的荷包系好。
“你最近要多加小心,我们有缘还会见面,”说完转头边走,添茶还想问什么,但人却早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