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攻萌萌哒》梦若云

3、帝王萌萌哒

　　九。

　　莳花宴上，春色满园，花香袭人。
　　那些俊杰故作风雅的吟诗令她厌烦，安宁寻了个由头离开宴席，窝在千鲤湖畔，洒下饵食，看着锦鲤争抢簇拥，碧波中红白相间的一团，煞是漂亮。
　　“公主不在席上，反倒来此喂鱼，倒是颇有闲情逸致。”冷淡男声从身后传来，安宁带一抹不自然，回身望去，只见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眉目如画，嘴角带笑。
　　“你是谁？”安宁提起裙角，目光落在对方象征身份的衣衫团纹之上，顿了顿，缓缓道：“原来是淮安候，安宁有礼了。”
　　青年摆摆手，他掌中一只黑色小碟盛满饵食，原来也在喂鱼。
　　柔风中唯有鸟雀啾鸣细语，花香伴水纹荡漾，湖畔青年姿态闲适，一圈圈涟漪映在漆黑双瞳中，衬得一对星目深若寒潭。
　　“公主。”一句轻唤，安宁微怔，双颊晕红。
　　淮安候似乎全无察觉，他神色淡淡，笑容也浅薄如雾：“公主可喜欢这池中锦鲤？”
　　安宁迟疑片刻，道：“是啊，它们游戈嬉戏，看着令人高兴。”
　　淮安候颔首，没甚么表情：“也对，池中鱼儿无非是讨乐人们，除此之外也就一无是处了。”
　　他黑眸情绪平静，“高兴了，逗一逗；心烦了——”
　　青年抬手将饵食全部倾入湖中。
　　锦鲤迫不及待的挤挨簇拥着，争夺饵食。不久之后，却有鱼儿翻了白肚在湖面。
　　安宁怔怔看着，一时间忘了言语。
　　“——随手抹杀。”淮安候吐出最后几个字，“看似风光快乐，无忧无虑；可生死不过在我翻掌之间。”
　　“这宫中的，越漂亮越孤独，荣辱自由也是寄于一人。可悲。”
　　淮安候抬眼瞧她：“公主你说是么。”
　　安宁心中蓦然一跳，抿了唇不吭声。
　　那青年也无意等她回答，转身径自离去了。背负双手，下颚微扬，桀骜中带着孤寂。
　　安宁倚在栏边，神情疲惫。
　　“淮安候么……”

　　十。

　　安宁觉得自己着了魔。
　　她从小生于宫中，见过的男儿不过父皇一个，万千宠爱令她眼光挑剔，又不愿委屈自己嫁给一个稍显弱势的男人。
　　淮安候的传奇她也有耳闻，曾经卑微的外室子，经过自身努力在军中搏出一番成绩，戍边归来后封爵兼享京都御林卫总领，洁身自好又无妻妾旁嗣，为人冷淡神秘。
　　自那一日谈话后，她总是不自禁的想起那人，他冷漠的脸和嘴角的讽刺。
　　像是堵着什么，这感觉从前亦是有过的——譬如父皇纵容侍婢将一个身份微贱的皇子磋磨致死。
　　安宁心中一直恐惧着。
　　她怕哪一天，父皇生气了，也将她杀死。
　　她不敢再犹豫了，再犹豫，父皇会收回自己择婿的权利，如姐妹般交由礼部，指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十一。

　　“你愿嫁给淮安候？”
　　帝王声音不辨喜怒，安宁垂首，低低道：“是，求父皇成全。”
　　良久的沉默。
　　“……他比你大了十多岁，还曾克死妻子。你嫁过去就是继室，我皇家还丢不起这个人。”
　　安宁猛地抬头：“父皇！”
　　与帝王对视的那一刻，她的心骤然坠到冰底。
　　冰冷猜疑的眼神，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暗潮，低头俯视安宁，像野狼瞧着猎物。
　　没有怒火，没有焦虑，甚至……
　　安宁不禁浑身发颤。
　　她突然想起宫中一个传闻——淮安候军中威望更甚陛下，时常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之词推托圣旨。
　　今上痛恨，欲杀之而后快。
　　他是否觉得自己也是联合欺瞒他的人？安宁惊惧的内心渐渐覆上一层寒霜，她扯了扯嘴角，想笑，想如往常般对他撒娇。
　　然而她只是再次叩首。
　　安宁木然的跪着，她听见自己说话，声音坚定无比：“儿臣求父皇成全。”
　　帝王胸脯剧烈起伏了几下，目光转为阴冷。
　　“安宁，要听父皇的话。”
　　那身姿柔弱的少女，一反常态，第一次不再顺从，跪在地上，脊背挺直。
　　他眼中酝酿着波澜，脸色已阴沉得能滴出水，声音却依旧稳定：“朕最后问你一遍，你真要嫁他？”
　　安宁叩首，不语。
　　帝王无声的笑了，嘴角笑容风轻云淡，眼中的冰冷也消融无踪，只留淡淡的嘲讽。
　　“朕允了。”
　　一甩袍袖，他坐在椅子上，示意安宁退下。
　　少女的身影消失在殿内，他漠然抚弄额角：“朕早该习惯了……”
　　踏出宫门的安宁，脊背冷汗涟涟，衣裳也被浸湿。可她脸上陀红，眼里透着亢奋。
　　第一次忤逆高高在上的王，安宁既害怕又兴奋。
　　她明白自己这么做的后果，也清楚她的内心——自己是真的喜欢淮安候么？
　　不，她只是向往那种肆意的自由。
　　从小母亲就去了，安宁那时还小，后来听旁人说，她母亲是为了父皇才去的。她享尽奢侈繁华，但那是她自己的么？无非也是因为帝王的宠爱！
　　没了他，自己什么都不是。
　　安宁不知道帝王对她有几分真心疼爱，或许一丝都没有，不过是愧疚和玩耍结合的情感毕竟是那位无情的王，怎么可能会有真心。

　　十二。

　　火光冲天，夜色浓墨般深邃的漆黑之色，被染上了刺目的红。
　　安宁从睡梦中惊醒，不知为何，心中凝着一汪寒彻的冷意。她恍惚抚了抚额，唤了一声婢女的名字。
　　无人应答，夜色中唯有呼吸清晰可闻。
　　安宁蹙眉，她心中噗噗乱跳，隐约有些慌乱，但竭力克制了。她换上衣裳，踏出房门，守夜的婢女竟是一个都不剩了。
　　她终于瞧见夜色染红的半边天。
　　——皇宫！
　　安宁瞠目，心中警铃大作，跌跌撞撞跑向府门。府中一人也无，寂静得诡异，她跑过去，却看见府门守着两个身着铁甲的士兵。
　　安宁屏息，慢慢绕过去。她从小娇养，几乎无所不应，儿时也学过两年骑射，比寻常闺阁女子体格更强健些，此时心知肚明有大事发生，寻了个树桠踩着便翻过高高的朱墙。
　　终究是女子体弱，她脚一崴，顿时钻心剧痛。安宁咬牙，额上冷汗涔涔，死死咬了唇，一瘸一拐的朝宫里走去。
　　安宁心中升腾着无限的恐惧。
　　她自从嫁给淮安候，与帝王的关系便极淡了。不过淮安候待她甚是尊重，又文武双全，两人相处时间长了，便也牵挂起来，倒真多了几分柔情蜜意。
　　只是安宁觉得，淮安候眼中有恨。
　　他表情淡然，恨意也淡，只是那淡薄的恨意更像经历了时光的沉淀，凝固封藏，越淡薄，越锋锐，只等着某一天，刀锋出鞘，不死不休。
　　安宁在府中，瞧出些许端倪。但淮安候的人嘴巴太严也太冷，捂得严严实实，纵使安宁再怎么疑惑，也没甚么确凿证据。
　　今日傍晚，她饮下了淮安候吩咐给她的一碗薏仁粥，这一晚，睡得香甜至极。
　　安宁心中透凉，她忽然跌坐在地，簪钗落下，发髻散乱。
　　而后，她听见了嘶喊声——
　　“淮安候反了！”
　　“不！！”
　　安宁绝望的尖叫一声。
　　她不知道那声音究竟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宫中传出的讯息。
　　她只觉得冷，寒冬腊月深入骨髓的冷。
　　眼前一黑，安宁晕倒在踏入皇宫的路途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