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含珠》艾莲舟

4、第三回

　　三月二十二日，不是什么良辰吉日，再普通不过的一天。甚至连天都是阴沉沉的，含珠小院子里的桃花开的也是蔫哒哒的，含珠的心情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可能在别人看来，她一进王府等于一辈子就完了，可是在她来说，这只是她们母女奔向自由富强美好明天的第一步。

　　昨晚陶志远送来的那个荷包里装着几万两银票，还有两个铺子。

　　要知道，陶志远出身寒门，后来虽然娶了侯门贵妻，得了皇帝重用，但是不管是俸禄还是外快，基本上都在公中养这么一大家子了。就是含珠谈条件要的那两个庄子，都是陶夫人嫁妆里面的呢。

　　陶志远此时拿出的这些东西，想必是这些年背着陶夫人高氏辛辛苦苦藏下的所有私房钱了。

　　这么看来，陶志远虽然不能是个称职的父亲，但起码对她和娘还是有些感情的。那她就放心了，起码娘以后自己在外面生活多了一层保障。

　　而她虽说只是王府的一个小小夫人，但宰相门前七品官，拿出去也可以哄哄地痞流氓啊，小官小乡绅啊，不敢轻易去找麻烦。

　　她自己本是杂草的性子，不管什么条件下，只要有一点点阳光雨露，总有办法让自己活得好好的。谢姨娘是她唯一的牵挂，此时牵挂有人护着，含珠觉得呼吸都通畅了许多。

　　谢姨娘看着女儿一身的玫红衫子，浑身上下只有耳垂上的赤金耳坠有点点正红。

　　大喜的日子，没有盖头，没有鞭炮喜乐齐鸣，没有亲朋好友的祝福。只有一顶小轿，一个小包袱，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入了别家。

　　纵使做了再多的心里准备，再拿之前跟女儿说好的那些幸福小日子安慰自己，此时也难免心疼的跟针扎似得。

　　就是当初她不得不入陶府为妾，在生含珠之前流掉两个男婴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的无力过。

　　见女儿还没心没肺的磨着自己要吃东西，要甜甜的蜜丝金枣茶润喉，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怨气，怨陶志远，怨陶夫人高氏，怨陶宝珠，怨皇上，怨裕亲王，更多的是怨自己，怨自己护不住女儿。

　　她的乖囡囡啊，在别人眼里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没有得力的外家，没有强悍的娘亲，没有靠谱的父亲，活该被人欺负，活该委曲求全。

　　谢姨娘一把把含珠抱在怀里，有些疯狂的道：“乖囡囡，咱们不嫁了，不去了。娘去求老爷，去求夫人，娘给他们磕头，娘死了都成，咱不去受那个苦！他们不答应，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娘宁可坐牢砍头也舍不得你啊！娘的心肝儿啊！”

　　含珠从早上起来折腾到现在半上午，滴水未进，口渴的不行，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是见谢姨娘这么突然崩溃也是吓了一跳，要知道她跟谢姨娘十六年，从未见她这么歇斯底里过。

　　忙慌手慌脚的又劝又哄，可是该说的道理都讲过了，进王府是目前对她最好的选择。她也知道谢姨娘只是一片慈母心肠，看不得她如此委屈罢了。只是如今也没有这么多时间慢慢的安慰娘亲。

　　含珠使劲儿把自己的头从谢姨娘胸前的波涛汹涌中拔出来，高声喊了一声娘，红着眼珠子大声道：“娘，就是你去了，不管死了谁，女儿今日都是不得不进王府的，咱们不是都说好了么。别闹了，理智一些！”

　　陶府正院芙蓉院的正房，陶夫人高氏一边小口小口的舀着小盖盅里的血燕吃，一边漫不经心问一旁的荣妈妈，“可是走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荣妈妈却知说的是谁，撇了撇嘴，有点幸灾乐祸，“还没呢，说是王府那边派来的人还没到。”

　　高氏皱了皱眉，有些嫌恶的道：“真是让人心烦，早些走早些素净，没得娘俩还在府里住着恶心我。这么些年一想到老爷一颗心都向着那个贱人，护人护的那么紧，我就恶心的吃不下饭去。”

　　荣妈妈忙上前给她捏肩捶背，“我的夫人诶，九十九步都走了，还差这最后一哆嗦么。小的一走，老的也就走了。以后这府里可就再没人让您心烦了。老爷以前是被狐狸精蒙住了眼，等她一走，老爷就知道夫人的好了，到时候老爷夫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日子真是不要太和乐呢！”

　　她这奉承明显就是虚的，偏偏高氏喜欢听，得意一笑，“妈妈说的是，不过是两个庄子几万两银子就打发了这么一个心腹大患，临了还给我们宝珠挡了一灾。以后老的成了贩夫走卒，小的守活寡，想想真是值。”

　　说完放下小盖盅，拿帕子擦了擦嘴角，“行了，你也别在我这儿了，宝珠也快起来了，去看着她把早饭用了。今儿没太阳，就别让她过来了，怪冷的，就在屋子里写字玩儿罢。我这儿还剩了些血燕，你带些回去看着宝珠吃了，多余的就给你了。“

　　荣妈妈闻言也不多留，喜滋滋的下去了。

　　好容易把谢姨娘劝好了，见娘虽然安静了，却是整个人都有些灰暗。偏偏王府的人到了，她没空说别的，只是急急地在谢姨娘的脸上亲了一下，软软糯糯的撒娇道：“娘别忘了多给囡囡赚银子啊，多多的赚银子，不嫌多的。”

　　谢姨娘听了噗嗤一笑，也知道无力回天，只勉强笑着挥手看她上了轿。

　　陶志远探花出身，这些年不说花团锦簇罢，好歹得几分圣心，升了正三品的大理寺卿后，就被皇上赏了这座宅子。虽说小了些，但是离皇城却很近，所以跟离着皇城更近的裕亲王府也隔得不远。

　　含珠一大早就被折腾起来，又没有吃东西，被人抬着一颠一晃悠的，眼睛很快就睁不开了。可是刚闭上眼没一会儿，就听外面有个木呆刻板的声音道：“陶夫人，到了，您请下轿。”

　　含珠一激灵醒了过来，伸了个懒腰，心想可算能吃东西了，那什么王爷也不一定有兴致过来，说不定吃完东西她就可以安置歇息了。

　　垂着脑袋老实巴交的掀了轿帘走了下去，好似十分羞涩的连头都不敢抬。

　　女子开口，依然是流水线的刻板声音，没有起伏，没有感情，“夫人，奴婢应霜，您这边走。”

　　语罢不再多言转身就走。果然是人如其名，冷若冰霜啊。

　　王府看来很大，就她这么个小小的夫人都有单独的一个院子，而且比高氏的芙蓉院也不差什么。

　　是个两进院，都有东西厢房，正房里桌椅讲究，看着挺华丽。

　　正房两边站着丫头仆妇，见她进来都恭敬的匍匐在地，齐声喊道：“给夫人请安，夫人吉祥。”

　　含珠谦和的让人起来，想着这就是以后需要她领导的工作班子了。看着都还挺规矩老实的，就是不知道内里怎么样，以观后效罢。

　　含珠默不作声的偷偷打量着，心里暗暗点头，条件还不错。

　　跟着走进了正房，应霜冲含珠福了福身，“夫人，到了，您有什么吩咐？”

　　含珠默了默，也没客气，“我有些饿了，还麻烦姐姐打发人给我拿些吃食过来。”

　　应霜抬头诧异的看了含珠一眼，一时没有吱声。

　　含珠好奇的回看过去，瞪着大眼睛一眨一眨的，迟疑的拧眉不好意思道：“姐姐，可是我说错话了？”

　　应霜好似才反应过来，倒不是流水线的声儿了，语速有些快的道：”没有没有，是奴婢疏忽了，奴婢这就去。“

　　她以为这位夫人会问她王爷什么时候回来，问王爷的喜好，或者打探一下王妃侧妃夫人的情况之类的，虽然问了她也不会说。

　　要不然问问这院子里谁管事，有些眼色的开始打赏银子也正常啊。

　　没成想这位夫人上来第一句话就是要吃的。她是个木呆性子，不然凭着宫里履历，也不至于混到二十三四岁还来给个刚进府的小夫人跑腿。

　　想了一通没想通也不再为难，去吩咐小丫头给含珠传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