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满城花雨

42、第四十二章

　　他的声音清越犹如玉石相击。却字字无情，剜人血肉。

　　无言策马而去，马蹄声渐弱。阿恒瞪大了眼睛，大喊：“来人！”话音刚落，几个黑影便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边。

　　“去把辰公子追回来！”

　　“是！”众人领命，连忙前去追赶。不消片刻便没了踪影。

　　阿恒焦躁的在府外来回踱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有几个熟悉的黑影踉踉跄跄的跑过来，气息极乱，一看就受了内伤。他们跪地低声谢罪：“属下无能！”

　　“你们…”

　　“属下……属下不敌公子，被击败了…”

　　阿恒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
　　辰公子的武艺怎么可能提升的那么快？

　　回想着当日，阿恒仍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吱咯一声，房门突然被打开。一阵飒飒的风拂过，云君将衣袖拢在手心，“传令下去。”

　　阿恒跪地领命，“属下在。”

　　“找到他，不论生死。”

　　抬起头，多日以来连续绷紧的神经突然松懈了下来，他有些疲惫的苦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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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提无言此处。

　　无言自醒来便觉得有什么事他一定要去做。从茫茫的黑暗中睁开眼，他突然忘记了些事情，却不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回顾以往，每一段记忆历历在目，每一处衔接都显得天衣无缝。

　　他记得他是无止阁的杀手。从记事起便是哑巴的他开始接受杀手的灌输。练力气，练武艺，练写字，练兵器，练狠辣。

　　他身上有数不清的伤痕，他的手上有磨不尽的老茧。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加入无止阁的，只是在依稀中记得在一个小院里，有一双大手总是紧紧地抱住自己。

　　那个人身上总有一股药香。他每每陷在那人怀里总是不由自主的睡过去，然后又迷迷糊糊的被那人叫醒，听见“这个不行哦，作为杀手要时刻警惕。万万不能在有人的地方失去意识。”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将脸埋进去，胡乱地点了下头。

　　那人从不叫他的名字，他也想不起自己叫什么。但这不妨碍他们之间的相处。那人是个男子，身姿伟岸，像一座屹然不动的大山。总能单臂将他抱在怀里，一上一下的晃。他每每仰着头，望见那人的身体遮过了太阳，叫人看不清面容。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那药香是因为他总是在完成任务后受大大小小的伤，接触药次数太多，自然也就沾染了药香。

　　后来，那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他支着小小的身子日日在门口等待。可等来的，却不是他想见的人。

　　后来的后来，他知道他所在的是无止阁堂主居住的地方。他也知道了那天来的那群人是谁。

　　他被一只粗壮的手举起来，又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他没哭，因为那人说过哭是懦弱的表现。他又站起来了，看向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无止阁阁主。

　　阁主似乎对这么一个小玩意儿很有兴趣，尤其是他那小狼崽子的眼神，着实有意思。他本能的觉得这个中年男人不能靠近，可是他感觉他的身体不能动弹分毫。他不能说话，所以他只能用自认为最凶狠的目光瞪视着中年男人。

　　他不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中年男人大笑了几声就带着那帮人走掉了。

　　他没有被抓到别的地方，还是呆在那个小院。只是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他渐渐明白死亡的含义，也终于知道他现在所训练的东西正是能引人走向死亡的。

　　知道了，他从那天起取代了那个人，成了新任月堂堂主。

　　那个人占据的记忆被时间冲淡成一块块小碎片，静静地搁置在角落。

　　作为年纪最轻的堂主之一，他不得不接受更加严苛的训练，还要被迫多长好多个心眼，以防止堂内堂间的明争暗斗。其余三堂的人看不起他，月堂堂里的杀手也看不起他。他是个哑巴，说不出话来的哑巴。但是，他也不是人人欺凌的弱者。

　　后来，阁主一夜暴毙，阁内乱作一团。却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人物，手持着作为阁主的信物，凭借着高超的武艺和谋划力顺利地当上了阁主。新阁主脾气甚为古怪，时而阴郁暴躁，时而懦弱胆小。但大多时候，这位新阁主还是杀伐果断，深不可测的。

　　其余三堂堂主被强势更替，无风、无晓、无夜成了另外三堂的堂主。而他，是唯一没有被换掉的。他有些不明白。那天，他跪在阁主面前，阁主赐给了他无言这个名字。无止阁的四位堂主名字全是由阁主起的，而且全是无字打头的

　　漠漠无风，凄静无言，日月倒转，无晓无夜。

　　无言和另外几名堂主虽说并不亲近，但至少没有与前人剑拔弩张的地步。也许是个个都心高气傲，使不来阴谋诡计。无言整日的防范和猜忌全都没有用场。搞得他好像个不会说话的小丑一般。

　　他作为堂主理应管理好手下的杀手。但其实他这个堂主有名无实。前一任堂主威望很高，那些下属们都是十分钦佩仰慕的，自然也就看出曾经他对于怀中孩子的重视程度。孩子长大了，成为了下一任堂主，为了告慰亡灵，他们接受了这样的安排。但是也只是虚名。

　　他不知道所谓的效忠是什么意思，不知道所谓的服从命令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他想活下去，哪怕活的像狗一样。他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所以他被人挟持下毒，被逼迫着出卖了无止阁。

　　他牙齿里的毒药没有咬碎，显然对方深知无止阁的底细，也十分清楚四位堂主里只有他是最好下手的。他没有愧疚，将情报交到仇家手里的时候他甚至还有些快意。

　　午夜梦回之时，他总能梦到那人宽阔的臂膀和温暖的大手。但他记不起那人的模样。他将手伸进虚无，却什么都抓不住。

　　如果你还活着，你愿意看到我这般模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