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从良记》落影成欢

1、第 1 章

　　杨乐是个有节操的混混。
　　虽然发狠斗殴，强收保护费这样的事，他没少干过。但凡是被他收了保护费的，一旦惹上麻烦，拼死也会护住对方。
　　就算是个人人唾弃的混混也是有职业操守的。
　　但长期以往，他也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了不少靠收保护费逍遥自在的混混们。月黑风高夜被堵在小巷子里干上一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杨乐紧紧盯着将他团团围住的几人，他们均是面色不善，眼神凶恶。一身壮硕惊人的肌肉与如豺似虎的气势，根本不是那些平时找他麻烦的小混混们可比的。
　　杨乐心里明白这次他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铁拳破风而来，杨乐凭着本能往右侧一闪，还未站定，又一记铁拳冲着他的面门招呼而来。堪堪躲过对方的攻击，杨乐迅速出拳反击。
　　双拳难敌四手，随着时间的流逝，杨乐渐渐显出败势。那些人紧迫相逼，往死里下手。
　　常年的拳打脚踢并没有让杨乐练就精钢不坏之身。被人一脚踹倒在地后，他再也没有爬起来。
　　数不清的拳脚从四面八方袭来，杨乐竭力蜷缩起身体。一股刻骨的冷意从四肢百骸里升起，似乎连血液都被冰冻住，变得粘稠而冰凉。
　　脑部传来一阵剧痛，喷涌而出的血液顺着头皮流下，染红了他的脖颈和衣领。
　　妈蛋。这衣服，老子是头一次穿啊。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杨乐只想到了这个。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上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就能乌云压顶，大雨倾泻。
　　幽深的小巷里，豆大的雨点砸在冰冷晦涩的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静静地趴在地上。身下的红色液体在大雨的冲刷下逐渐暗淡，直至消失。
　　这场雨一连下了好多天，雨点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让人听得心烦。空气里到处都是潮湿腐烂的气息。
　　电视上，妆容精致的女记者背后拦着一道黄色的警戒线，尖锐的警笛声在昏暗的雨夜里异常刺耳。
　　杨乐窝在狭窄的单人床上，冷眼看着屏幕上忙成一团的警察。他敢肯定，过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被人们抛之脑后。
　　大雨冲刷之下，所有的痕迹早已销毁，根本就是无迹可寻。就算是从死者的身份开始调查，大概也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会猫在那种僻静小巷里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心存不轨想宰肥羊的，另一种就是不幸被盯上的肥羊了。
　　杨乐忽然将他与电视上一闪而过的死者重合了，但这种荒谬的想法转眼就被他丢到一边。他和他可不一样。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杨乐关掉电视，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再次恢复意识是在两天前。一睁开眼对上的就是昏暗不明的灯光和破旧的天花板。
　　转转僵硬的脖子，杨乐一眼就将这个狭窄昏暗的小屋子瞧了个清楚。一床一桌，再加一个衣柜，连张椅子都没有。灰白的墙壁上贴着几张褪了色的旧海报，有些地方的墙粉掉了，露出冷硬的水泥。
　　比起杨乐以前住的地方，嗯，一样的破烂不堪。但胜在能遮风挡雨。
　　杨乐原本以为他是要下地狱的，虽然算不上是大恶，但他不该做的事也做了不少。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眼睛一闭一睁，就什么都变了。他的模样，声音，拉开窗帘往外看，就连头顶上的那片天也变了。
　　唯一保留下来的，只有他的名字——杨乐。
　　杨乐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他从床上爬起来，随便抓了件衣服，拿了伞出门。
　　他兜里的钱不多，才30多块。谁让原主是个比他还穷的穷光蛋呢。
　　整条街道又湿又暗，行人少得可怜。这种坏天气，没人愿意出门。更何况出了那档子事。
　　雨水打在伞上，“啪啪”作响。杨乐的一双眼睛快速扫过马路两边的建筑物。一是为了找家价格实惠的小饭馆饱餐一顿，二是顺便看看哪里招人。
　　重活一次，他不想再走原来的老路。
　　杨乐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被人踢断肋骨时的感觉。疼，是真疼。疼得他直骂娘。
　　他实在不想再尝一遍那样的痛。杨乐发起狠来虽然不管不顾的，像头野狼，但实际上他特别怕疼。小时候，因为疼没少哭过鼻子。长大后，骨头硬了，却还是怕疼，可就算被踢断了肋骨，他也没掉一滴泪，嚎过一声。
　　要不是摊上那么个不争气的死老头，杨乐何曾想过要当个混混过一辈子？
　　可现在不一样，他已经变了模样，谁也不认识他。
　　他可以重新开始。他可以找份稳定的工作，安安稳稳地守着他的小屋子过日子。
　　想到这里，杨乐的脚步轻快了许多。
　　转眼到了街角。杨乐既没有发现价格实惠的饭馆，也没有瞧见哪家店里招人。心里微微有些失落。
　　他转身走进街角的小商店。
　　柜台边站着一个身形臃肿的女人，低着头，正在看手机。听到推门声，她只抬头瞟了一眼，又低下头去。态度十分冷淡。
　　杨乐倒不在意。他拿了些方便面和香肠，看看冰柜里的啤酒，虽然很想入手几罐，可惜没钱。
　　女人飞快地清点好东西后，问：“要塑料袋吗？”
　　“拿个小号的吧。”
　　“我们这儿只有大号的。三毛钱一个。”女人的语气冷漠不屑。
　　微凉暗淡的雨夜里，一个头发蓬乱，胡子邋遢，踢踏着双廉价人字拖的老男人走到哪里都不会有好脸色。
　　“大号就大号吧。一共多少？”杨乐说。
　　“二十一块八。”
　　付了钱，杨乐拎着袋子走出小商店。天更阴沉了。路灯惨白的灯光在雨中模糊不清。
　　杨乐扯扯额前厚重的刘海，脚下一转，拐进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理发店。
　　要是不换个利索的发型，估计他很难找到一份工作。
　　“欢迎光临。您是要洗头还是理发？”一进门，就有个年轻小姑娘冲杨乐笑着迎了上来。
　　这样温暖干净的笑容让杨乐有些懵。
　　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曾这么温柔地对他笑过。她们对他不是避而远之，就是不屑一顾。唯一冲他笑的那位，一脚踢断了他的肋骨。
　　画着浓妆，看不清本来面目。一张涂得猩红猩红的嘴张张合合，说出来的话冰冷刺骨。
　　“没钱还债？你是拿我寻开心吗？看来不给点教训不行啊。”女人围着被揍趴下的他慢慢转了一圈，然后咯咯笑了起来。那笑声比毒舌吐信子的声音还要阴森恐怖。“断你一根肋骨怎么样？”
　　嘶！杨乐的整张脸都扭曲了。
　　“客人，您怎么了？是我力气太重了吗？”正在帮杨乐洗头的小姑娘不好意思地问道。
　　“没事没事。”杨乐说。
　　洗完头，杨乐只对理发师提了一个要求：“师傅，帮我弄利索点。”
　　理发师一听，刷刷几下，把杨乐额前的刘海全剪了。露出一双眼角微微上挑的眼。
　　剪完头，刮好胡子。整个人立马清爽了许多。
　　看着镜子里那张五官略显秀气的脸，杨乐表示他很怀念他原来那张粗犷帅气的大叔脸。虽然额头正上方有道三厘米的长疤。但俗话说的好，疤痕是男人的勋章，有疤的男人才有味。
　　杨乐不太待见他的脸，但一旁的小姑娘却微微红了脸，小声说道：“这位客人，您长得真好看。”
　　杨乐呵呵笑了一声，付账走人。
　　雨势渐小，没一会儿便停了。
　　杨乐收了伞，慢悠悠地走着。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细弱的呜呜声。他扭头一看，啥也没有。
　　听错了吧。
　　继续往前走几步，呜呜声再次响起。
　　停步，转身往后看。一只瘦弱的小狗拿湿漉漉的小眼睛看着他。
　　杨乐扭头就走。小狗跟上，不时发出几声可怜的呜咽声。
　　“我说，你别跟着我了。跟着我没肉吃！”
　　“呜呜呜……”小狗小心翼翼地靠近杨乐，贴近他的裤腿。
　　“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养得起你？你还是赶紧走吧。”
　　“呜呜呜……”小狗嗅嗅杨乐身上的味道，继续贴近。
　　“喂喂喂，你再这么不要脸地粘着我，我就不客气了。”杨乐蹲下身，伸手拨开粘着他的小狗，冷冷一笑，“我可好久没吃狗肉了啊。”
　　小狗瑟缩了一下，却继续粘着他不放。它伸出软乎乎的舌头舔舔杨乐的指尖。
　　“你就算再怎么讨好我，我也不会要你的！”
　　沈越没想到自己出门扔个垃圾，还能遇到这么奇葩的事。一个大男人蹲在路边对只小狗横眉冷眼地训话。
　　他状似无意地与蹲在地上的男人擦身而过。
　　却听见那人对小狗说：“没见过你这么蠢的狗。看到刚刚走过去的人没有？白衬衫，西装裤，一看就是个吃喝不愁的。你要跟就得跟这样！懂吗？”
　　沈越扔掉手中的垃圾，转身往回走，却见男人推着小狗的屁股往他这儿赶。“走走走，快去！跟上！”
　　可那小狗一味往后缩，一边缩，一边拿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瞅着男人，不时还低低呜咽两声。
　　“你冲我装可怜有什么用？还不赶紧上去！”男人气道。
　　沈越憋着笑，走过去，说：“这位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有。”男人头也不抬地说。
　　“这只小狗是您的吗？非常可爱呢。”
　　“可爱？”男人冷哼了一声，“不过是只厚脸皮的癞皮狗罢了。”
　　“你这么说，它看来有些伤心呢。”
　　“这和你有关系吗？”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还算不错的脸。
　　沈越细细端详起来。眼袋过重，但眼角上挑的弧度很好。既不嚣张也不犀利。双唇不够薄，但唇形不错，有让人想要吻上去的冲动。正好卡在他的标准线上。
　　沈越喜欢男人，尤其是眉清目秀，看起来清爽干净的那一款最对他胃口。但这样的男人不多。掰掰手指头，跟他交往过的男人不超过三个。
　　“原来是和我没关系。”沈越笑得眉眼弯弯。“但现在有关系了。”
　　这人有病吧。杨乐的一句脏话咽进了肚子里，没说。
　　“刚刚不是有人希望我收留它吗？我很乐意哦。”当然我更愿意收留人。沈越的视线顺着杨乐的下巴往下移。
　　脖子修长，锁骨也很精致。就是不知道下面的风光怎么样？
　　“你再敢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我保证打得你满地找牙。”男人的目光让杨乐很不舒服，感觉自己就跟没穿衣服似的站在他面前。
　　“什么奇怪的眼神？我只是觉得会耐着性子和小狗交流的你非常善良而已。”沈越笑着转开了视线，脸上的表情真诚而温柔。“我叫沈越，你呢？”
　　杨乐拎起脚边的小狗，往沈越怀里一塞，转身走人。
　　沈越看着他冷硬的背影，微微一笑，将小狗放在地上说：“就看你的喽。”
　　小狗四脚着地后，迈开小短腿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沈越笑眯眯地跟在后面。
　　杨乐起先是大步向前走，可听到后面低低的呜呜声后，迈出去的步子却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小狗跟他越来越近。
　　沈越脸上的笑越来越浓。
　　杨乐恨恨地转身蹲下，伸手戳了戳小狗的脑袋，以一种恨铁不成钢地语气骂道：“给你找个金主，你不要，非得跟着我，你是几个意思？是想陪着我活活饿死呢？还是想被我煮了吃了？”
　　小狗“汪”的一声扑倒他怀里，又舔又蹭。
　　杨乐怕痒，忍不住“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沈越眼神一沉，笑着说：“我店里正好缺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过来？”
　　杨乐正愁找不到工作，如今工作送上门来，自然是满口答应。只是这事貌似是沾了怀里小家伙的光？
　　“工资多少？”杨乐止住笑，问。
　　可怀里的小家伙不安分，竟用前腿抵在他的胸前，使劲抬高小脑袋想舔他的脸。结果由于腿短个矮，脸没舔到，却误打误撞地舔到了杨乐的喉结。
　　杨乐的脸刷得红了大半！
　　沈越脸上的笑更温柔了。他伸手拎过杨乐怀里的小狗，往左臂上一放，右手轻轻拍了两下它的小脑袋。小家伙立马不动了，蔫蔫地扒在他左臂上。
　　“每个月2000，包吃包住。怎么样？”沈越说。
　　沈越开出的条件对于杨乐来说，好得过分。
　　他突然有种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的感觉。大概是之前的自己把所有的霉运都占尽花光了，所以从现在开始他要转运了。
　　等工作稳定后，说不定他还能找一个温顺可人的女人结婚生子，安安乐乐地过一辈子呢。
　　想到这儿，杨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心满意足的笑。
　　他说：“成交。什么时候上班？”
　　沈越见他右边脸颊上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脸上的笑回了温，“今天，有问题吗？”
　　他沈越看中的当然得尽快收到身边来。
　　“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可我得先给它洗个澡。还要回去收拾下东西。可能会晚些到。”
　　杨乐打算收留这只小狗，毕竟是它帮他找到了工作，算是他的福星。怎么招也得对自己的福星好点才行。
　　“没关系。”沈越自认是个体恤员工的好老板。“我现在正好有空。”
　　言下之意是他很乐意帮忙。
　　沈越真是个好老板。杨乐想。但他并不觉得帮小狗洗澡或是搬家需要麻烦他帮忙。毕竟他的家当少得可怜。除了几件旧衣服，他唯一的家当也就这个小家伙了。
　　杨乐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沈越就笑得一脸灿烂地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杨乐。”
　　“名字不错，简单好记。好了。走吧，杨乐。这小家伙冷得直发抖。”沈越说着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小家伙抖得更厉害了。
　　“它有名，叫小黑子。”杨乐走在沈越旁边，更正道。
　　“你不会瞧它一身黑，随便起了个名吧？”沈越说。
　　杨乐不吭声，算是默认。脸色有些发红。他书读得不多，不会取名字也很正常。但相对的，也很丢脸。
　　沈越见他尴尬地转过脸看路边的小花小草，就是不看他和他手里的小家伙，笑了。
　　“取得不错，挺形象的。”
　　小狗似乎不太满意被冠上这么一个俗不可耐的名字，刚要张嘴表示抗议。就觉得脑袋上的大手一沉，没出口的一声“汪”立马变成了糯软的呜声。
　　“你看，它也很喜欢呢。”
　　杨乐转过脸来，一本正经地对小家伙说：“你喜欢就好。”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又有趣的人呢？
　　沈越笑得见牙不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