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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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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至客栈,一楼大厅。
“我决定了,我要去云湘堂看看那个大名鼎鼎的容二爷。”
花语迟放下筷子,郑重其事道。
突如其来,惊得赫连城一筷子肉掉回碗里。
二人从云国帝都沧城而来,今日方进澜州城门。乔装打扮穿成寻常公子哥儿的装容,却也掩不住身上体态的风流韵致。这位公子花语迟,娇小瘦削,肤白若凝脂,眉目秀致宛如春水,又透着一股英姿飒爽,朱唇小口一张,声音轻轻脆脆,格外动听。
对面的公子赫连城,较之高大威猛许多,举止风雅的世家子弟,腰中别有佩剑,想必是个习武之人,神采奕奕眸眼如炬,年少气盛偏偏胸中一股豪气云天。
“不是说好来澜州先陪我去看江湖豪客的枫山决战吗?”赫连城一脸的鄙夷花语迟。
虽说进澜州听得最多是云湘堂和梨生园的三日激战,今日又有新传闻,说梨生园的伶人想不开集体跳护城河,惹来澜州百姓竞相围观,他和花语迟进城的时候正巧遇见围观的浪潮。现在隔壁饭桌和隔壁隔壁饭桌以及隔壁隔壁隔壁饭桌,谈论的都是云湘堂如何了不得,容二爷如何惊为天人,惹得梨生园的伶人们自惭形秽,甘愿沉河。
“君子动口不动手,花爷我不喜欢刀光剑影。你想去就自个去吧。”花语迟习惯性把自己当时对赫连城的许诺忘得一干二净。
“这场决斗十分难得,等从枫山回来你想去看个新鲜我陪你看个够。你那容二爷又不会张翅膀飞了。哥哥我自然是不放心你只身一人。”说到最后一句,赫连城难得把自己的玩世不恭收敛起来,苦口婆心规劝这个一跟自己出门就脱缰的野马。
“好好好,去枫山。”花语迟一见赫连城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束手就擒。
二人大快朵颐,只见花语迟抢先一步吃饱喝足,举手叫唤“小二结账!”说完就跐溜跑了出去,被扔下正在进食的赫连城目瞪口呆,连忙想起身去追。
店小二一见跑了一位爷,疑为店里来了吃霸王餐的主,赶紧跑过来拦下另外一位。可怜赫连城身无分文,就这么被甩了,而出门盘缠都在花语迟手中。
且说花语迟脱身后,长街上四处打听,寻得云湘堂所在,翩翩佳公子轻摇纸扇,信自踱步,寻得个僻静所在,两手一拍纸扇一合,别回腰间,抖一抖衣袍,刨墙根翻了进去。这些年他跟赫连城厮混,绝世武功倒是没学会一件,翻墙入室却是拿手绝活。
跳下墙头,花语迟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看着面前百花争艳流水回廊的景致应当是花园,随便估摸着个方向,花语迟便开始寻找这大名鼎鼎的容二爷。
走了一刻钟后,花语迟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在一阁门前定住了脚步。刚刚还是能隐约听见伶人小倌练功吊嗓子的声响,现在却是安静得可怕,要不是树上一直聒噪的蝉鸣还在陪着他,花语迟肯定扭头就跑了。
面前的阁楼房门紧掩,仔细一听,一丝一缕的乐声从门缝里溢了出来。尔后依稀辩得一个婉转动人的声音,一字一句缓缓蛊惑人心,花语迟全然无察,自己已然不受控制,朝着声音走近,伸手推开了雕花朱门。
推开门扉的刹那,花语迟才惊觉到自己做了什么,抬头却见,阁楼中央搭了个高台,高台上空结有藕荷色的纱幔在舞台四角垂下,桃面红妆在台上唱念着戏文,情意随着水袖流长,似嗟似叹。
拉胡琴的先生端坐在高台一侧,明明朗朗的阳光穿过错落的瓦檐投下一片光彩,时光沉醉在温情里,在此刻停歇。
台上伊人被开门的动静惊起,回眸朝花语迟投过深深一眼,那狭长的琉璃琥珀色瞳孔勾人心魄,令花语迟移不开眼,二人眼神绞着了片刻,花语迟被那情深悱恻的眸光蛊惑着,想就这样贪婪的多看她几眼。
如同戏文里千山雪寂灭,情花解缘劫,她苦苦相候为他留得一豆灯火,终是盼得良人归。伊人又抛起水袖转过身去,仿佛花语迟就这是故事里迟迟归来的绝情寡义郎君,惹她泪眼朦胧的唱起怨词来。
花语迟视线紧紧绞着在顾盼流光的佳人身上,一步一步走向她所在的故事里,不知不觉已然走到了高台前。
一旁拉胡琴的岑默珅自然是瞥见了闯进来的花语迟,容殊排戏的时候最忌讳有人打搅,这次见容殊入戏得深,他也许了这位华装的贵人一脸痴迷的看戏,心中暗自提防,继而专心为容殊拉琴和鸣。
转眼高台上伊人荆钗布裙,三言五句诀别诗唱罢,两行清泪滴落面颊,正欲掩袖拭泪,却旋即突然落入一个温暖而并不宽大的怀抱。
他诧异抬眸间看见,搂住他俊俏的年轻公子捧起他的脸,为他轻轻擦干泪痕,眸底一片温情,那般小心翼翼,仿佛捧着稀世瑰宝。
“娘子莫哭,我回来了。”
花语迟不知不觉跳上高台,一番动作惊得岑默珅的琴音亚然而止,容殊不禁皱了皱眉,想挣开他的怀抱。花语迟蓦然回神,发现自己失态了,倒是先放开了怀中人,故作镇定,打开折扇轻轻摇晃,端得一派风流模样,惹得容殊掩袖而笑,一抹绯色在脸上晕开,颇有佳人迎回良人喜极而泣的味道。
“今日排练已毕,想必公子也是喜欢听戏之人,不妨明晚再来云湘堂捧场。”一个姑娘家毫无礼耻,岑默珅脸色都黑了,来到容殊身前护着,生怕面前这位又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花语迟纵使万般不舍,也不好意思再做纠缠。此刻,突然有道人影从门口闪进来,重重拍上了花语迟的肩,犀利的眸光看得她神情一晃,僵硬的对岑默珅扯出一个笑,“极好极好,我们明日见。”
“不知两位如何称呼?”花语迟转脸目光灼灼的看向容殊问道,对这伶人青眼有加。
“小生岑默珅,这是二弟容殊。”
“幸会幸会,在下连城,幼弟年少无知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告辞。”赫连城看了眼已然惊呆不语的花语迟,暗自叹了口气,向二人拱手告辞,便把她赶紧拖走。
“容殊,我叫花语迟!花语迟!明天一定会来的听你唱戏的!”花语迟不顾赫连城黑透的脸,朝容殊大声叫起来。
“你不问问我是怎么结账的吗?”赫连城在花语迟耳边幽幽的说。
“快看,刚刚飞过去一只鸿鹄。”花语迟拿着扇柄挑起赫连城的下巴,诗情画意的仰望天空。
鸿鹄倒是没见着,却是瞥见一片紫色裙摆。赫连城连忙拂开花语迟的扇子,只见十步开外,紫裙少女娇若芙蓉,娉娉婷婷,迎面而来。
“二位公子何故在此?”孟初辞疑惑不解的看着面前的俊逸公子咬牙切齿,一双水瞳倒映着赫连城的模样。
“都说云湘堂出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赫连城见着孟初辞认真的看着他,鬼使神差脱口而出。话出口才惊觉慌乱,拖着花语迟疾走。
“连城,你脸红什么?”花语迟见着赫连城也有这魂不守舍的一天,不由一乐。
“少啰嗦,大老远来看决战反倒没看成,还拿了我爹给我的玉佩做抵押才脱身,赶紧回去赎回来。”赫连城痛心疾首,抄起花语迟就运起轻功向幸至客栈飞奔而去。
“幼弟?当是幼妹才对。这花语迟,真是个有趣的人。”送走这对活宝,容殊对岑默珅笑道。
澜州风气开放,也常有富家小姐身着男装打马游街,像这样纡尊降贵翻墙入室倒是少见,突然想起来自己居然被一个姑娘家给抱了,禁不住眼皮在跳。
“幸好今日初辞不在,不然见人如此轻薄于你,定是要打起来。”岑默珅朝正走来的孟初辞招手。
“若是被调戏的人是大哥,初辞也会为大哥打架的。”容殊看向孟初辞朝她笑。岑默珅笑了笑,不置可否。
虽说三人情同一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初辞对小殊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就不知小殊是从来不曾知晓,还是故意避而不谈。他这个当哥哥倒是乐见其成。
“大哥二哥背着我说什么呢?”孟初辞故装出一脸凶悍。
。 “刚刚小殊同我商量,找户好人家将初辞赶紧嫁出去。”孟初辞娇俏的模样,惹得岑默珅笑了起来。
初辞刚及笄,提亲的少年郎都可以从面前的榕树排到城门口了。宋南柯也不催,只说随初辞喜欢。
“初辞不嫁,要随家中父兄颐养天年。”孟初辞拉起容殊的衣袖眨眼而笑,巧笑倩兮。
“傻妹子。”岑默珅趁其不备,敲上了她额头。
三人打闹成一块,一如从前。
岁月一晃眼,他们都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