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自杀善后者》lex

1、第 1 章

　　1.
　　三米见方的小房间里放不下许多东西。
　　如果是这个故事，我们能看见的也只有：一张床、显示屏、扩音器和一个硕大的红色报警灯而已。
　　此时此刻床上四仰八叉地躺着个女孩，模样不算妩媚，动作不算优雅，衣着不算光鲜。
　　你还能看到水滴状的多肉鼻子在睡觉过程中吸了两下，以及她是不是翻身带动着被子几乎要掉下去。
　　就在这床被子岌岌可危的一瞬间，报警灯开始闪烁，扬声器发出了呼啸的长鸣。
　　床上的女孩猛然惊醒，茫然地观察了四周半秒，然后从睡梦中彻底清醒过来，爬向床边的显示器[1]。

　　注:[1]显示器上会显示剧情有关的某关键信息，这个梗算是化用自动漫《地狱少女》。

　　2.
　　苏慎职业特殊。
　　当然，此处所说的特殊不是那种不能描述的“特殊职业”，仅仅是形容她的工作与众不同而已。
　　她是为世界上那些自杀成功的人士做善后工作的人，被亲切地称为“善后者”。
　　至少记忆中她是这样记得的，然而是被谁这样称呼的她却无从知晓。
　　她有一些同事，大家分管不同的地域和时间，但是正常人类是看不见他们的，只有濒死和将死的自杀者可以看见。
　　她曾经猜想这个称呼是最早从事这个职业的人发明的，然而她无法知道这个人是谁。
　　用人类的时间来算，她和同事们认识至少逾千年，却从来没听说过最早在做这行的是谁。
　　他们自有意识起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任务，像遵守契约般四处奔走着，少有得闲。

　　3.
　　显示器上的信息一般会是姓名和地点。
　　在苏慎赶到时，自杀者的动脉流出的血已经染红了整个浴缸的水——苏慎对此还是有点惊讶的，毕竟割手腕算是挺痛苦的方式，桡动脉挺深的，几乎要把手割断才能成功。

　　十五岁的小孩，到底发生何事让你如此不欢喜？
　　姐姐我庸庸碌碌一千多年，不一样任着命吗？

　　4.
　　小孩半透明的灵魂自尸体中脱出，茫然地看着苏慎，她却并不理会这个死后世界的新加入者。
　　苏慎的手缓缓抬起，随着她的动作，周围所有的物体开始离地——对，这个节奏有点像某种拙劣的魔术，但请不要轻视这个步骤。
　　首先要说明的是，从苏慎到来的一瞬间，这里的时间已经静止了。
　　这么说或许又词不达意，在准确一点的话，应该说：从我们的观察角度看，这里的时间静止了，能动的只有苏慎这一个人，而旁边这只新生的鬼是无法对现实世界造成影响的。虽然说时间是静止了，处于静止当中的人却无法感受到，因为他们同样被静止了，所以他们的感官是无法正常运行的，他们也成了静止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能够改造所有静止物体的苏慎，同样也可以改造静止当中的人。

　　5.
　　之所以要在之前对这些情况作出详细的解释，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准确说明苏慎接下来的举动：无论是固体还是液体，只要不是直接与地面相连的东西，都由于她的动作而悬浮起来——请不要尝试用科学来解释这种现象，现在的情节已经超出了科学的范畴。
　　苏慎仔细审视这些物体，先是抹去了尸体和血迹本身（这种“抹去”的方式是直接触碰，消失过程与某些智能手机游戏中对象的消失类似），浴缸中的水重新变得澄澈。
　　由于少年死前的痛苦而变得七倒八歪的瓶罐也得以摆正。

　　苏慎抱手思考了一会。

　　浴缸中的水消失了。
　　旁边那把用来割腕的刀消失了。

　　她开始抬脚往外走。

　　6.
　　起初，少年的灵魂只是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当苏慎打算离开时，他急急忙忙还不太熟练地操纵着自己飘到门口试图挡住她：“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知道么？”少年的身躯苏慎她徒步穿过，没有实体的新魂瑟瑟发抖。

　　“不，不，你不能去！”少年无法阻拦，蹲下来大吼。

　　“为什么，这是我的工作。”话是这么说着，苏慎的脚步还是停了下来。

　　7.
　　所谓善后者，不是为死者办理后事，而是为自杀这一行为本身做善后。
　　具体工作就是：处理好自杀过程留下的证据，然后将自杀者的存在从与他/她相关的所有人的记忆当中抹消。
　　或许这个人会留下他/她存在过的物理证据，但是由于没有人记得他们，这些东西会被自行找到合理的解释。
　　万一除了岔子，还是专人来处理，毕竟善后者是反科学的存在。

　　8.
　　“孩子，你不想被人忘记？”苏慎看见他好像在哭。
　　但是鬼是没有眼泪的，他眼眶通红，却没办法放声哭出来。

　　苏慎想起有些老鬼，已经习惯了在极度伤心的时候用发抖来发泄，后来就分不清伤心和害怕了，碰到危险都不知道跑。

　　9.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死？好好活着，努力让更多人记住不是更好么？”

　　“我……我只想被那么一个人记住而已。如果不爱我，至少要记住我，背着这个沉重的害死我的包袱，会能一直记得我的吧……”

　　“那你为什么想不到这个人也有可能随你而去呢？”

　　“怎么会……”

　　少年的心情却好像平静了下来，不再发抖。

　　“为什么不会。”

　　10.
　　苏慎打了个响指，二人之间出现一个巨大的光幕，上面渐渐浮现出人影。

　　“你好好看看，这个人每一次微笑要花多大力气，每一天没有放弃活着是多么努力。”

　　光幕上的人，无数个夜晚里整夜整夜地失眠，一度对安眠药产生了耐药性。

　　有时治疗药物会令人恶心、头晕或心跳变快[1]，但服用它的人平时在尽力表现得很阳光，身边的人甚至都没有看出来是在生病。

　　药不敢不吃，不少患有抑郁症的名人死因是忘记吃药。

　　“这样的人，光活着就已经用尽全力了，而你却只记着自己被拒绝的事，甚至将自己的生命弃如敝履。”

　　“换做是我也会拒绝你的，懦夫。”

　　注：[1]5-羟色胺为抑郁症常用的治疗药物，其不良反应有：嗜睡、胃肠不适、心动过速、震颤、激越和头晕。不常见昏迷。

　　11.

　　少年只是蹲下去，久久一言不发。
　　“喂喂喂！”苏慎坏脾气地叫他，“你想好了没有？”

　　是要把悲伤扩散到所有认识的人身上，还是抹消掉他们对自己的所有记忆，然后生活继续。

　　这是个相当困难的抉择，但是坏脾气的苏慎不想等更长时间——而她从少年坚定的眼神里看到了答案。

　　12.
　　“酱才乖嘛。”

　　苏慎指指天空——“看！”

　　13.

　　四周的景象不知何时变成了室外，五彩斑斓的焰火在夜空绽开，周围有小孩或情侣们惊喜的叫声，也有手牵手安静观赏老夫老妻。

　　少年恍然发现发现自己终于可以再次流泪。

　　15.
　　“好看吧？”

　　焰火晚会结束，苏慎转过身来，二人又身处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的两边不是一般的墙壁，而是镜子，少年在镜子里看见无数个自己。

　　“好看。”他微笑。

　　苏慎拍拍少年的肩膀，抬手指着他面朝的方向：“去吧，皮卡丘！左传地藏王，中间谢必安[1]，右转耶和华——不过他对自杀者不太友好，你自己看着办。”

　　注：[1]谢必安：白无常。

　　16.
　　少年：“你是天使？”
　　“Nope, ”苏慎笑着掏出一支烟，“I’m Lucifer.”

　　17.
　　少年向前走了一步，走廊和苏慎都消失了，眼前出现三条岔道。
　　身后还远远传来一句：“不要彷徨——下次别再来了！”

　　他没再回头，径直走进其中一条。

　　18.
　　“怎么样？”苏慎转过头，看着空气里慢慢显现出来的人，“我就说他绝对不去你那边吧。”

　　来人是个御姐，波浪长卷发，皮肤很白，蓝色的眸子顾盼生辉，白色长袍随着抖腿的动作骚气地荡漾：“那还不是你从中作梗。我的立场只与教宗一致，而教宗现在已经很开明了。”

　　“不管不管，说好的万宝路……”苏慎急了，踹了女子一脚，险些被袍子绊倒。

　　“不好意思，”耶和华拿出个红色包装的盒子，“预算只够软中华。”

　　19.
　　“要抱抱，不抱中华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