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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生子1 ...

  •   木樨再归来时,晴旖之胎已将近七个月。如今她时常神色倦怠,发眩晕之症,院判一直用药温养,可效用不大,夜间更是难眠,谨晏已然除了上朝便日日陪着,夜里更不敢疏忽,时时观察她的异动,日子一久,晴旖便时常劝他去旁处,只因他日夜看顾,睡的时辰极少,听钱氏说,白日里他有时常常看着奏折就睡着了,是以晴旖十分心疼。

      那日谨晏前来时,见晴旖,木芷,辛夷均拿着针线,笑问“今儿倒是有精神?这是在做什么?”

      辛夷搁了绣盘上前奉茶道“您可不知道,贵妃想绣孩子的小衫许久了,前几月中呀,绣了起码几十件小衫,唯恐孩子出来以后触寒生病,贵妃针线最好,前几个月做的都远胜我们百倍,可仍是不满意。”随手吩咐寄春寄瑛去拿,谨晏握在手里,只见绣的精致,布料细软,可见极是费心思。

      “前些日子尚宫局查账,听说一点错漏都没有,我还以为你总要歇歇了,谁知一直在忙这个。”

      晴旖皱眉道“但臣妾…隐约听说陛下前几日震怒便是为了这个,地方贪腐之事甚多,账目错漏诸多,地方官员连坐,上下勾结者难以尽数…臣妾绝非有意议论国事,只是…听闻您时常愠怒头疼,希望您能保重身体。”

      只见谨晏听至中途眉心一跳,晴旖内心有些惴惴,后听谨晏温声说“与其忧心我,不如好好照顾你自己,跟你说的话,你一句都不听。让你不要领着尚宫局查账,你不听。让你不要夜里做绣活儿,你也不听,让你不要连夜读佛经,你不听…你当真是仗着宠爱,愈发肆无忌惮了。”

      辛夷木芷有闻此言,均是疑惑相视彼此,面上多有不安之色。倒是晴旖兀自扶了案几起身,坐到他身侧,话语中已多了苦涩之意“我知道…”下一刻挥手,摒退宫人,“不仅为了这个,还为了…你想要这个孩子嫡出…”下一刻她偏过身子抱着谨晏,“我知道你的为难,但无妨…我不在乎名分嫡庶,也不在乎究竟是妾妃,或是继后,可我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为难,动怒,日日收到如山的奏折,我知道前朝后廷的议论你不在意,可却一定会惹的你心烦,我希望见到你愉悦,不愿见到你烦忧。”

      谨晏搂着她“无事,你不用担心我,如今木樨回来了,便让她替了院判替你调养身体,如今你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产了,这才是你如今的头等大事。”

      晴旖含笑道“臣妾如今见院判一把年纪尚需每日来翠微诊脉调药,亦是心有不安,此次各地瘟疫之事顺利解决,百姓得以安居乐业,是极好的事,如此,陛下也可少些烦忧了。”

      又平安度过一月,八月里头,晴旖再走动已有些费力,那一日好容易才应了木樨的话要多出去走走,走到映月台时却见谨晏和景妃宸妃几个已在那里。一起陪伴的还有两位年岁较大的宫人,显是昔日里头宫中服侍过的宫女了。

      晴旖本是头胎,但着实辛苦,先几个月害喜害的厉害,后几个月又时常晕眩,到了后期,更是辗转难眠,所以只盼着这一胎早些生下来,也可安下心。

      远处时不知她们在说什么,走近了略略听进了几句话。“那便是说当年公主是体弱,风寒难愈,又加之当年公主的母妃并不得宠,才至耽搁了病情,如今想来,甚为抱憾。”说这话的却是景妃,她今日一身玫红色芍药绕枝襦裙,倒是鲜艳明媚的很。

      后头的一位老宫人道“正是,公主少时遭此噩运只是急病而已,您所说的投毒暗害之时我们确不知晓。双宜公主一向乖巧活泼,与众兄弟姐妹和睦的很,她的母亲又身家低微,性子恬淡安静,有谁会去害公主性命呢?”

      景妃又说道“我可曾听闻,公主刚与陛下交好些时候,母妃便被禁足。陛下那时才与公主相识多久呢,还曾为了保公主安宁而多日未与公主亲近玩耍,谁知却平白让公主遭了欺辱。不过后来倒是好了,陛下恩旨放了公主出来,她又能与您朝夕不离如初了。”

      后头接话的却是嘉才人,见她今日紫罗兰的纱衣亦是风采绰约,显是有了景妃这个靠山日子过的风生水起了。“臣妾听着双宜公主旧事,可毕竟公主封号生分,却不知公主小字是何?既然公主与陛下如此缘分,臣妾便想多知晓一些。”
      谨晏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原已心存疑窦,见晴旖站在亭子远处,原已将一切听在耳里记在心里。才要止住她们的话,谁知双宜公主乳母已然将那句锥心之语道出“蓉蓉那么活泼可爱,老天却要她幼龄凋亡,当真不公!”

      她这声悠悠的叹还未道完,只见谨晏疾步而去,他扶住晴旖的手臂时只觉着她面上血色全失,浑身都发着抖。
      谨晏只听得她颤抖间发出两个字“容容…?”

      景妃旋即步下阶来,笑盈盈要扶晴旖一把,却被晴旖狠狠推开。
      景妃也并不意外,依旧笑说“按说妍懿贵妃您呀,才是蓉蓉的第一有缘人,那岁大雪,陛下初遇双宜公主的时候,可不就是“蓉蓉”用雪球砸了陛下,从此有了这番情分么…”

      一声一声的容容扎进晴旖心底里,她看向谨晏的目光里含着十足的凄楚,“你竟…”

      谨晏着实此时不知怎辩,目前所立之人却已一言一语的坐实了他究竟为何偏宠贵妃的事实。他不知为何双宜与他的晴旖攀扯在了一起,一个容字!…只是一个容字啊!
      晴旖推拒他时用了十足的力气,可她的声音却一点点弱了下去,晴旖觉着身体里有什么在流失,却还是声嘶力竭的说了最后几句“看来…公主忌辰倒不必景妃主理了…我自当亲自…”

      谨晏看着他的晴旖犹如风中的飘絮一般,无依无凭的倒了下去——倒在了那片血泊里。面上惨白,无一丝血色…正如同当年,他抱着毫无温度的双宜…即使落尽了眼泪也没有转圜了!

      霍子沁得讯便已急急的赶来,见晴旖如此也顾不得谨晏怔在一旁,只扬手唤道“快命人抬暖轿来,还不送姐姐回去,命一众稳婆太医准备着,姐姐便要生产。”

      谨晏在她骤喊下复了神色,恍然回转过来,速速抱了晴旖起来,柔腻的血蹭了他满手,他死死的抱着她,像抱着今生的珍宝,像是揽着自己的性命。

      到了翠微,他被挡在外头,霍子沁看向他的眼神里全是蔑意,他徒留满手的血,匆匆然之间几要落泪。却是霍子沁冷笑了两声“姐姐可不用您在这里假慈悲,既然是为着个死人而眷顾生者,这样的恩宠不要也罢。”

      谨晏怔忡间望向她,自问霍子沁并没有瞧过他如此的眼光,似是年幼的孩子问询母亲的目光,带着几分讨好与试探。
      “贵妃的本名可是容晨…?”

      霍子沁不知他为何有这话,无端端问起倒像是吃醉了发梦一般。“你连姐姐的名讳都忘了么?”见他许久不言,只由侍女塞了沾水的绢帕拭了手,却依旧是那副生不如死的神色。

      “宋氏只是素婼长公主府中低贱的下奴,容选侍于您出巡那一年身体积弱,香消玉殒,这难道不是当年您的皇后亲口禀给您的?”

      见他不语,子沁又缓然道“我倒可怜姐姐心思缜密,选了两个于女子意象上并不好的讳,叫人一听,便知不是寻常宫人的名讳。”

      倒是谨晏终于开了口,“晴旖…呵…晴旖,你不知我那一年…那一年知晓西院还有这个人是多么欣喜,天清晏然无云,汉纪里头原已说的尽是通透了。我记着她原是最不爱晴天日头的人,每每到了晴朗日里必要在宫里遮了纱窗躲懒,倒是雨日里她喜欢执了折扇去外头赏雨,她最爱的原是雪日,她喜欢大雪的寂静,她万万不稀罕这晴半分,却为了我,在日日里,人人口中勤快唤起的名讳中平白添了个晴字,又念着我少时喜欢雨燕,添了燕子的别名乙鸟的同音。子沁,听上去晴旖二字,该是个多么鲜亮光耀的女子,性子也定然跳脱不拘,统该是你这般态度才会自己裁度了那样的名讳,可她——
      偏却是…这样…柔婉安静的一个人。”

      霍子沁的脸上恍惚间微有了笑意,在听见里头喊娘娘再用力气,已经快产下时,她才端端然顾首道“她对你几分情意你原也晓得,今日却纵得那起子嫔妃肆意编排,姐姐怀胎辛苦盖于寻常妇人,你常至翠微看望,一同皇后生产时不予召寝,我一直以为你也是情意深厚的。后来思忖着,姐姐名讳的谐音便是情意二字,她以此为讳岂不也如小儿女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想求得夫君垂怜顾惜?你荣华万丈,泼天富贵,可想过午夜梦回,谁会真心问过你是否梦魇,你风寒日笃之时又是谁不顾自身与孩子安危,随侍身侧不眠不休,倒不是我心底里不欲敬您这位君上,只是欲问陛下,双宜公主故去多年,为何瑞雪兆丰年这吉语才悠悠的传开,您竟想着重提旧事,翻查双宜公主故去之缘由,若无您此举,何会有了景妃这出戏,让她有今日在姐姐身侧言语挑拨的良机?”
      见稳婆慌慌张张的出来,歪斜着跪下言道“陛下,贵妃娘娘胎位不正,若有不测,不知是保母还是保子?”
      霍子沁的眸色骤然转冷“竟连木樨都没法子么?可施针了?”
      稳婆道“确是…但贵妃娘娘她…她似乎没了力气…又…又似是不想生了…”

      子沁素知晴旖心性,才想劝谨晏一句却眼见他已然要入产房。稳婆与一众宫人速拦住了“陛下,产房不吉,见血光恐对国运不利…”一时间叩首劝告无数,霍子沁倒反笑道“你们这起子人,平日里侍奉贵妃尚且忠心不足,这时候倒做上爱国忠君的好人了。”

      谨晏已然没了顾及,更没顾及身后太后的那声“不可”,就直然入了寝殿。眼前的晴旖还似是当年的她,只是幼时神色稚嫩,较活泼玩闹,而如今却如蜜水,渐渐沉淀,愈发端然沉静。可他的晴旖,他的晴旖不过十八岁…十八岁啊!

      他握着她的手,像是多少次冬日里他带着她去瞧冬日里的腊梅,她最惧冷,喜欢畏在他的怀里,一双手连着身子都由他暖着。“晴旖…”仍旧是那样温和柔暖的语气,像是从前哄着她喝药,哄着她起身去陪着他赏雪下棋,像是从来每一次椒房打趣的那种温柔,但却好怕,好怕这个人,眼前的这个人,就这么沉沉的睡去,再不睁开这双眼。

      晴旖觉着四肢百骸间全失了力气,挣扎着睁开眼,却见着他已在身边“你必得…做个好父亲啊…”
      谨晏慌然点头又摇头,不知怎么好“你一定是个好母亲…我们的孩子又是最有福气的孩子…”
      晴旖回握着他的手“我不求你多疼爱他…我知道你今后必然会有更多更好的孩子,我知我不成了…我真的…一丝力气也没了…”

      “但我只求你…莫亏待了他…罢了,将我的孩子交给子沁…你既然全然不喜我…不如叫他出了嗣,不在这不见天日的处所里挣扎着活罢。”

      晴旖迷蒙间似有见着了幼时的母亲,见母亲神色急切,仿若年少绮梦里,自己学不成双面绣,一时间补不成那绣品,得不了生活所在的心焦。晴旖终还是纳尽了毕生的力气,听着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一声…又一声,她的孩子,必能平安的长大罢…没有了母亲,谨晏或许能凭着对她一丝丝歉疚,一丝丝怜惜,给这孩子多一点点怜爱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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