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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入天山 ...

  •   小竹屋内。一个白衣少年端坐在轮椅上,手持一本诗集随意地翻阅。初晨的阳光从窗外撒进来,照着他俊美无俦的侧颜,眉心一点朱砂艳红欲滴。
      听到有节奏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少年微微抬头。
      ”爷。“
      浑厚的声音先于人到达耳畔。
      他嘴角扬起一丝浅浅的笑意,朗声唤了一句,”易山回来了。“
      一个汉子从屋外走进来。他身材魁梧,体格健壮,浓眉大眼,形貌与名字倒是十分相称。
      见到主人已经梳洗完毕,他憨厚地笑了笑,恭敬地道:“爷,琴已经准备好了,您---”
      “带我去吧。”少年点了点头,放下书,熟练地将轮椅转离了桌子的方向。
      易山没有像往常一样赶紧上前,只是有些为难地看着主人,
      “可是爷,您还没有用早膳呢。”
      “无妨,清晨弹琴如此是最佳,待洗去一身宿气,回来再用更能开胃。”
      少年干脆利落地说完,便开始转动轮椅。
      易山只好快步走到他身后,缓缓地将他往门外推去。

      一路默然无语。来到庭院,经过放着餐盘的石桌时,他停了下来。
      “怎么了?”少年仰头,带着玩笑的口吻道:“没吃早饭没有力气推了?”
      易山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嗫嚅着道:“我,我是有点饿。”
      少年不由莞尔,“怪不得你磨磨蹭蹭的,早说不就完了?快去吃了再来。”
      易山犹豫着往前走了几步,又折转回来,“爷,您还是和我一起去吧,别饿坏了身子呀。”
      “我没事,你快去快回,再晚小心香炉里的香燃没了。”
      少年摆摆手催促他,丝毫没有用餐的意思。易山终于忍不住,声音有些大了,“爷,您不要这样,易山好担心!”
      少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担心?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上前,蹲下身子握住轮椅的扶手,恳切地道:“自从昨天边疆老人告诉了爷您的身世,您就不怎么开心,晚饭也没吃多少,今天连早饭不吃就去弹琴,我怎么能不担心呢!”

      少年不由怔住。
      没想到这个粗犷的汉子观察自己如此仔细,竟看出了自己的强颜欢笑。
      他原本交握的手顿时有些不知往哪儿放。

      易山厚实的手掌一下子握住它们。
      “爷,我知道您心里不好受,可是他们毕竟是您的亲生父母,能见到他们总比您孤零零一个人好呀!您不是一直想和家人团聚的吗?”

      家人。
      少年眼波微动。
      我挂念他们,却不知他们是如何想我的呢。

      易山看到他神色的变化,猜出了他的心思,便接着开导道:“
      “您不要太在意过去的事了,我相信玉竹夫人一直都很挂念您,城主见了您这么优秀,也一定会后悔当初的行为,加倍喜欢您,补偿您的!”

      易山说着握紧了少年的手,少年只觉一阵温暖直达心底,望着易山关切的眼神,他不由动容,“你不用再说了,我明白的,我知道该怎么做。”

      易山见他终于眉目舒展,顿时十分高兴,“那我们一起吃了早饭再去可好?”
      少年看他神情如同孩子得着了糖果一般,开心得率真可爱,也不禁跟着笑了笑,轻轻挣开他的手,温和地道:“就依你的,快走吧。”

      “爷,您准备什么时候下山?”
      易山推着轮椅走进竹林,边走边闲聊着。少年正惬意地欣赏周围的幽景,遇他一问,懒懒地答道:“过几日便走。”
      易山心中一喜,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自顾自地说着,“那就太好了,爷可以和家人团聚了,不会再这么孤单了,我也可以出去见见世面了---”

      少年眼中浮起一丝好笑的神情。怪不得这家伙催着自己下山,原来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感到他推得越发兴起,正欲开口叫他缓一缓,耳畔忽然传来隐约的琴声。
      “易山,你听到什么没有?”少年突然伸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什么?”他的思绪被打断,差点往前撞到少年的头。

      就在这静谧的几秒钟,没了他的聒噪,琴声飘来,显得格外清晰。

      “好像是有人在弹琴啊。”他回过神来,有些惊讶地道。
      少年的脸色却有些阴沉,“听这音色,弹的还是我的琴。”

      “啊?是谁这么大胆?”易山不禁恼了。
      爷一向不喜别人随便动他的东西,更何况是他至为珍爱的古琴。“我们快去看看。”

      琴声渐近,只见竹丛摇曳间,一个身着冬衣的女子沉静地坐在桌前,兀自弹奏着悠扬的琴曲。她的背影窈窕,一头及腰长发上闪烁着晶莹的水珠如同缀饰。手指拨弦带起衣袍微微拂动,除此之外并无动作,周身却透出一种高贵娴雅的气度。

      那琴声舒缓绵长,清旷悠远,渺然若山鸣谷应,风卷云舒,听得人心旷神怡,一时间有误入蓬莱仙境之感。

      少年凝神谛听,不觉间忘记了方才的不悦。

      一曲终了,余音不绝。女子素手抚着琴弦不愿移开,似有眷恋不舍之意。

      易山不通音律,未能品尝曲调的余韵,故曲子一结束便回过神来,见女子坐着不动,忍不住开口道:“这位姑娘,你为何碰我家爷的东西?”

      女子沉浸在情思之中,未料到身后有人,此刻被这厚重的男声一惊,身子不由颤动了一下,随即条件反射地站起身来。

      “对不起。”温柔似水的声音含着怯意与不安,却是动听极了。
      易山顿时后悔自己方才的鲁莽。

      她转过身来,目光却越过易山,落在轮椅上的少年身上。

      俊眉如墨,目慑流星,鼻削若峰,唇染丹霞。除却青丝盘成髻,眉心朱砂烁流华,一切与那梦中的形象并无二致。
      她只觉呼吸一滞,心就要跳出胸口,那一声呼唤脱口而出,深情之下,眼泪就含在眸中。

      少年分明听得她唤道,“夫君。”
      两字如同石投湖面,易山大惊失色,“姑娘,你对爷说什么?”

      少年却并未感到不适,反而觉得那呼唤似曾相识,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亲切。见女子神情激动地望着他,眼中似乎噙泪,便再难说出责怪她唐突之语来,只是淡淡地道:“在下并未娶妻,姑娘怕是认错人了吧。”

      女子怔怔地望了他片刻,见那神色清冷,看似有礼实则拒人千里。若是自己所寻,断然不会如此。可是为何一见如故,为何如出一辙。

      “抱歉,我只是寻人心切,冒犯了公子,还请原谅。”她的手不经意地拂过眼角。
      少年有些好奇地道:“我与姑娘的丈夫长得很像吗?”
      她点点头。
      易山见状有些难以置信,心直口快便说了出来:“不会吧,我家爷这般好相貌,还有人能和他一样?”
      “易山!”少年白了他一眼,又对着女子接着问:“天山偏僻苦寒,人迹罕至,姑娘寻人怎会到此?”
      “我并非有意到此,只是隐约记得与他初见,便是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
      ”原来如此。那可否告知他姓名,或许我认识,帮你寻一寻。“
      ”他---他叫欧阳---“
      少年神色一变,她却没有说下去。
      ”欧阳什么?“
      女子避过他追问的目光,轻声道:“我记不得了。”
      易山忍不住嚷起来:“不会吧,连你丈夫的名字都不记得?难不成你失忆了?”
      “我---”女子迷茫地看着他,“我好像做了一场梦,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心中有个莫名的执念,要找一个人,他似乎是我之前所爱。”
      少年心中微动,犹豫了片刻,沉声道:“在下欧阳明日,应该不会与他重名吧。”
      女子暗自咀嚼了两遍,见他神色不自然,便勉强笑了笑,“公子不必担心,我虽不记得他的名字,但我肯定他不叫这个。”
      他似松了一口气,恢复了平静,仍是彬彬有礼地问:“在下与姑娘也算相识了,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女子神情有些尴尬,“我,我或许已经忘了,好像名字里有个芳字。”

      易山看她茫然若失的样子,心下暗暗可惜。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竟然失忆成了这样。
      欧阳明日心里也浮起一阵怜惜,语声不由温和起来,“既然如此,姑娘可介意我为你取个名字?”
      “不胜荣幸。”
      “你为寻人而来,又有如此执念,不如叫寻芳如何?”

      寻芳?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十分耳熟。

      “多谢欧阳公子,这个名字很好。”
      寻芳对着他温婉一笑,欧阳明日点点头,纤手遥遥地指了指桌上的古琴,“一直没来得及说,姑娘方才所奏之曲,如高山流水,甚为清妙,在下佩服不已。”
      他目光里满是真诚的赞赏,看得她忘记了彼此的距离,说话也不由去了疏离客套,“我擅自弹你的琴尚未正式道歉,你不恼我吗?”
      “怎会?爱琴之人,心仪而抚,本是人之常情。况且我看你弹琴的姿态,仿佛与这琴有种天然的默契,我还想着要不要送给你呢。”
      “这怎么使得,我只是见了这琴有所感触,胡乱弹了一气。实不相瞒,我并不通琴艺,只会弹这一首。自我失忆来,这支曲就常在梦中萦绕,或许是从前常听,印象极深,才没有遗忘吧。”
      “如此说来这支曲子对姑娘一定非常重要。”
      “重要的或许不是曲子本身,是那个曾经弹给我听的人。”寻芳微微侧身,”不知公子是否相信前世今生。“
      ”半信半疑。我观星象参命格,有时能未卜先知,也算是玄幻之术了,至于轮回转世,未能亲验,不敢妄断。“
      ”人说转世之后前世记忆尽失,机缘之下才会拾起零星,皆是曾经最挂怀的事情。我兴许是这样吧。“
      ”姑娘的意思,你要找的是你爱人的转世?“
      ”不错。“
      ”可是你忘记了太多事,天下又如此之大,如何寻找?“
      ”其实名字,形貌,这些都可以改变,都可以忘掉,但是唯一不变的是心底的情,只要这份情一直在,我一定可以找到他。“

      欧阳明日轻轻叹了一口气,”恕我直言,虽然姑娘你不变初心,但你的爱人转世之后未必会和从前一样,即使你千辛万苦找到了他,若他已经心有所属,甚至已经娶他人作妇,你可该如何是好?“

      寻芳未料到他这么问,一时有些发愣。
      她梦醒之后,已经断断续续找了数月,来到天山绝非偶然,而是冥冥之中的牵引。她不敢确定眼前的人就是爱人的转世,但她更不敢怀疑的是自己的直觉。

      他的话,或许是无心之问,也可能是在暗示自己。但无论如何,她都要表明自己的心意。

      虽然她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从前是巽芳,夫君的名字叫欧阳少恭,她曾化名寂桐守在他身旁一生一世,看着他红颜知己遍天下却始终对自己念念不忘,看着他费尽心机只为恢复蓬莱旧国与自己永远厮守,看着他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一念成魔……

      她都无怨无悔,只是固执地痴守在他身边,到了最后,愿意用雪颜丹牺牲寿命,只为让他看到昔日容颜,愿意与他共赴黄泉,只为临走时的一瞬相依。

      这些,她不记得了,可正如她所言,一个情字,永远不变。

      她望向远处,语气中是无比的坚定,”我不在乎,只要他能让我留在他身边,看到他过得幸福,即使做他的仆妾,我也心甘情愿。“

      欧阳明日的心震了一下。
      这般高贵的女子,虽然失忆,落魄江湖,可这品貌风度,端出去也足够教无数名士风流折腰,而她竟然愿意为前世的爱人自甘微贱,奉帚相陪。
      他自恃对上官燕情深似海,可与她的这份隐忍和执著比起来,竟有些逊色了。
      这样的女子,当真可敬可佩。那个被她如此深爱的男子,当真万分幸运。

      他望着她单薄的身影,想到万一他一语成谶,此等金玉之质,太可悲可惜,心中十分不忍,便安慰道:”寻芳姑娘莫要介意我方才的话,你如此情深义重,上苍一定会保佑有情人终成眷属。“

      ”谢公子吉言。“寻芳欠身作揖。他虽然只是简单地祝福一句,可在她看来,就如同承诺一般。纵然他言者无心,听者却有意,她心中升起一线希望和憧憬,只是不知接下来应该妥当地行动,以便留在他身边。

      正踌躇,发间一道水痕划落,顺着脖颈淌下。原来,不知不觉,狐裘上的积雪已经完全融化,她此刻衣衫尽湿。一阵林风吹过,凉意顿起,她不由咳嗽了几声。

      欧阳明日这才想到她是从极寒的山外进入,雪化后过了这么久恐怕染了风寒,连忙略带歉疚地道:”对不起,我只顾说话疏忽了,姑娘恐怕受凉了,我家就在这附近,若不嫌弃,可以去敝处烘一下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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